斗油

旧时候，小盐河北面的河坡上，曹家油坊的左边，是杨家磨坊。与其说曹杨两家合用着一个水陆小码头，倒不如说两家人共同做着同一门营生——杨家磨坊里碾出的豆粕，有相当一部分用在曹家油坊。

曹家豆油挺有名的。大批量的豆油通过油贩子，装入船只，从河坡下面的小码头上运往外地。油贩子是曹家的座上宾，他们来购油的时候，曹家都要留饭。

曹家油坊前后運作了几十年。可庚子事变后，西方列强带来了一些洋东西，给曹家油坊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具体一点说，是一位想讨曹家便宜的异乡船客，从汉口载来一台油光锃亮的榨油机，想以高价出售给曹家。没想到曹家老爷子不吃那一套——不要那洋东西。那船客心存不甘，找到曹家隔壁的杨家。

杨家本身是开磨坊的。船客游说杨家，说他们家磨坊里碾出来的豆粕，上锅蒸熟以后，转手就可以压榨出香喷喷的豆油来，何乐而不为？杨家被那船客说动了心，当真就留下了那台榨油机。榨油机所轧出的豆饼严实，出油量高。

盐区百姓吃惯了曹家的油，品出杨家的机器榨油不香。所以，此时尽管杨家也出售豆油，可上门购油者寥寥无几。无奈之下，杨家的豆油只好降价出售。

沿街的百姓为了节省铜钱，都来杨家打油。

曹家看杨家的豆油降价，也跟着下调了价格。杨家便咬紧牙关再降，从六个铜钱降至五个铜钱一斤。再降下去，将是贴本的买卖。没料到，曹家那边干脆豁出血本，降至五个铜钱以下。

等到两家的豆油价格降至大豆的价码时，曹杨两家都有些吃不消了。

这天清晨，曹家账房里的伙计匆匆跑来找曹老爷，说是支不出后厨买菜的款项了。曹老爷知道曹家庞大的家业已经掏空了。但他不想亏欠菜农的那点小账，以免传出去坏了他们曹家的名声。

曹老爷转身绕至后院，找到大奶奶，让她快把娃娃们缝在毽子里玩耍的几个铜板扯出来，给了送菜的小贩。然后，曹家依然置办酒席招待商贩！

此时，早已经支持不住的杨家，看到曹家那边依然高朋满座，好“戏”连台，深感不是曹家的对手，便不声不响地把油坊的差事停下了。

至此，曹家斗败了杨家。事后，有人评说曹家斗败杨家，并不单单靠油价。曹家与杨家斗油时，暗中买通油贩子，从杨家购进低价油以后，源源不断地补充到曹家，才挤垮杨家的。

（摘自《大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