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韵秋
(西南财经大学社会发展研究院 四川成都 611130)
受教育程度既是个人社会经济地位的重要衡量指标,也是个体获取社会地位、实现自身社会阶层向上流动的重要途径[1]。在中国经济增长减速放缓、人口老龄化程度加剧、生育政策调整的背景下,人口尤其是劳动力人口的素质变得越来越重要,而受教育程度正是衡量人口素质高低的关键性指标。事实上,教育水平不仅与经济增长、个人收入以及人口素质等密切相关,在代际关系视角下,子女的受教育程度还能在很大程度上折射出父母对子女的投入。有研究指出,子女受教育程度是影响其赡养行为的关键性因素,他们会在父母年老时给予其更多的支持以回馈父母曾经的教育投入,而这种支持的力度往往与其教育程度呈正相关[2],因此,子女受教育程度的提高对老年父母生活质量的改善起到了积极的作用[3]。但目前很少有研究以父母个人主观感受为切入点来探讨子女受教育程度对父母主观幸福感的影响,这也是本文的选题原因。
主观幸福感通常是评估者依据一定标准,对自身生活质量和社会适应状态满意程度进行的主观性评价,这种评价会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个体对生活质量期望的影响。早在20世纪60年代,Wilson便以期望目标为切入点,把主观幸福感的概念上升到了理论的高度。在Wilson看来,个体的需要能否得到满足以及在何种程度上得到满足是导致不同群体主观幸福感存在差异的根源,而个体期望目标的实现会显著提高其主观幸福感,期望目标越高,主观幸福感可能越低[4]。此后,Diener从社会比较理论的视角对主观幸福感进行了诠释,他认为悲观主义者总是更多地关注有多少比自己好的人,而乐观主义者则更愿意把注意力放在不如自己的那部分人身上[5]。影响主观幸福感的因素有很多,包括个体的收入、健康状况以及年龄等等[6-7]。
在代际关系层面,学者们围绕生育行为如何影响父母主观幸福感进行了深入探讨,研究大多聚焦于孩子的数量以及性别结构这两个方面。就孩子数量如何影响父母主观幸福感,已有研究存在争议。不少学者将生育子女作为人们感知幸福的源泉,拥有子嗣能够让父母获得经济上的安全感和情感上的归属感[8-9]。但也有学者指出,生育孩子越多,父母主观幸福感反而越低,因为养育孩子所需付出的成本以及对父母个人时间的占有会让家庭关系变得不稳定,如果孩子数量与父母主观幸福感呈线性相关,那么孩子数量的增加将降低父母的主观幸福感[10]。也有研究表明,孩子数量与父母幸福感之间的关系是非线性的[9],父母的主观幸福感随着子女数量的增加呈现出先提高后下降的趋势[11]。从子女性别结构来看,多数研究认为,相较于女儿,拥有儿子更能提升父母的幸福感并对稳定婚姻关系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12],仅有少量文献指出女儿在提升父母幸福感方面所起到的作用胜过儿子[13]。
相较于国外学者,国内以代际关系为视角探讨父母主观幸福感的研究相对较少,在涉及生育行为如何影响父母主观幸福感时,研究也基本是围绕子女数量及其性别构成这两个维度展开。穆峥和谢宇[14]认为,在父权制文化的影响下,中国父母倾向于生育更多的子女以获取经济上的安全感,而父母主观幸福感的高低会受到大家庭偏好以及对于男性子嗣追求的影响。王钦池基于中国特殊的社会情景指出,孩子数量会对父母幸福感产生非线性的影响,而现行的二胎政策能够提升父母的主观幸福感[15]。与上述观点不同的是,部分学者认为子女数量会对父母幸福感产生消极的影响[16]。还有一些学者以生命历程为研究框架,强调孩子数量的增加虽然不利于中青年父母幸福感的提升,却能让父母在老年时期感知到更多的幸福[17]。在子女性别结构方面,随着女儿在赡养行为中的作用日益凸显[18],中国社会长期存在的男性偏好观念正在受到冲击,有不少研究发现,养女儿比养儿子更有助于提升父母的幸福感[19]。
综上所述,国内外学者在从代际视角研究父母主观幸福感的影响因素时,大多是从孩子数量及其性别结构出发探讨生育行为对父母主观幸福感的影响,少有研究关注孩子质量将如何影响父母的幸福感知。在经济增长动能转换的今天,人口数量红利已然出现拐点,人力资本代替劳动力数量成为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源[20]。受教育程度是人口质量的重要体现,随着孩子养育成本上升,家庭在面临生育决策的时候,会倾向于减少孩子的数量以追求孩子的质量,因而,父母“望子成龙”的现象越来越普遍。在这种“望子成龙”的教育期望普遍存在的背景下,本文拟对子女受教育程度如何影响父母的主观幸福感进行研究。
1.子女受教育程度影响父母主观幸福感的理论来源:微观人口转变理论
微观人口转变理论以家庭为研究单位,从生育子女的数量、质量以及成本效用的视角诠释了人口生育率从高到低转变的原因,Leibenstein和Becker是微观人口转变理论的集大成者。其中,Leibenstein将生育率下降的原因归结为生育孩子成本(包括物质和非物质成本)的提高以及孩子未来预期效用的下降[21],在对孩子成本效用进行理性权衡之后,越来越多的人会选择生育更少的孩子,旨在通过提高孩子的质量并减少生育低质量孩子的数量以追求孩子效用的最大化。Becker则以家庭对孩子的数量和质量的需求为着眼点,提出了孩子质量数量的替代理论。在Becker看来,在控制父母整体时间及家庭收入之后,孩子数量的增加意味着分配在每个孩子身上的抚养、培育费用会相应减少,而孩子的质量由人力资本投资而得,孩子数量越多,总体质量也会越低。而随着家庭收入不断增加,人们会越来越偏向于孩子的质量而非数量,对孩子质量的追求能够对家庭产生更大的效用[22]。教育投入是提高孩子质量的重要途径,子女的受教育程度能够在很大程度上体现父母对孩子的教育投入,也能映射出父母通过增加对孩子质量的需求进而实现孩子效用的最大化。基于对孩子教育投入的回馈期望,子女受教育程度的提高会对其个人收益产生正向影响,也能提高子女对父母的经济赡养水平进而提升父母的主观幸福感。基于此,本文提出第一个研究假设:
假设1:子女受教育程度的提高能够增强父母的主观幸福感。
2.异质性分析的理论来源:性别分层理论、城乡分层理论与家庭生命周期理论
子女受教育程度对父母主观幸福感的影响程度存在一定差异,本文围绕性别、城乡以及家庭生命周期比较这种影响的异质性。
性别分层理论以社会性别角色为基础,将男女两性划分成了有着性别等级差异的两类群体。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观念更多地将家庭照料者的身份定义为女性,而家务劳动作为一种性别化的劳动很难同工资性收入劳动进行比较,社会对女性性别角色的期待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家务劳动的女性化,更多地回归家庭也被看作是女性应当承担的责任。受传统观念影响,相较于父亲,母亲可能会更多地把时间和精力放在家庭上,更看重对孩子的培养。子女受教育程度是衡量父母对子女培育结果的一个重要标准,因此会直接影响到父母尤其是母亲的主观幸福感。
根据城乡分层理论,城乡教育的不平等主要源于教育资源在城乡之间的不均衡配置和城乡居民收入水平的差异。城市父母的经济社会条件等相关资源禀赋通常优于农村父母,城乡父母在孩子教育观念上也存在一定差异,通常情况下,城市父母更加注重孩子人力资本的积累,他们对子女的教育投入也会更多,因此城市父母对子女的教育期望应当高于农村父母。基于更高的期望,子女受教育程度对城市父母幸福感的影响力度也会较农村父母更大。
关于家庭生命周期理论的研究最早可以追溯到20世纪初期。英国社会学家Rowntree在研究中指出,家庭所处的阶段会直接对人口贫困产生影响,处在未成为劳动年龄人口、正在抚育孩子或是迈入老年等阶段的人群,会有更大的风险陷入贫困[23]。此后,Sorokin等人正式提出了家庭生命周期理论。由于划分标准不尽相同,学界对家庭生命周期的分段也存在一定差异。笔者结合家庭生命周期理论和研究需要,以父母年龄为判断标准将家庭生命周期分为四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为父母年龄在40岁以下。这个阶段由于子女大多尚未完成学业,因此不作为本文考察对象。第二个阶段为父母年龄在40岁至50岁之间。这个时期多数子女已经完成学业但刚进入劳动力市场,教育回报尚未充分展现,子女受教育年限对父母主观幸福感的影响可能较小。第三个阶段为父母年龄在50到60岁之间。本阶段的父母对子女赡养行为的期望变得迫切,且子女教育在劳动力市场的回报已充分展现,通常情况下,受教育程度较高的子女有着更好的经济条件,赡养父母的可能性也更高。总体来看,在这个阶段子女受教育程度对父母幸福感的正向效应比第二个阶段更强。第四个阶段为父母年龄在60岁以上。在这个这期,父母基本已经退休并且迈入老年阶段,其经济社会地位开始处于劣势,而受教育程度较高的子女会因为自身经济社会条件较好并出于对父母的回馈进而提高赡养父母的可能性。
基于上述三种理论,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假设2:子女受教育程度的提高对母亲主观幸福感的正向效应比对父亲更加明显。
假设3:子女受教育程度对父母主观幸福感的影响程度在城乡之间存在一定差距且对城市父母影响更大。
假设4:子女受教育程度的高低对父母主观幸福感的影响程度将随着父母年龄的增加先弱后强。
由北京大学调查中心主持的CFPS(中国家庭追踪调查)是一项全国性的社会调查,具有较强的综合性,本文使用CFPS2018年的数据展开研究。CFPS以个人及其所在家庭为调查单元,秉持收集多层次动态数据的设计理念,旨在记录中国社会的变迁并为研究者提供客观的一手资料。在充分考虑中国区域异质性的基础上,CFPS运用多阶段内隐分层的方法进行抽样。
本文旨在以家庭为单位,分析子女受教育程度对父母主观幸福感的影响,而CFPS涵盖了子女受教育程度、家庭子女数量以及父母主观幸福感、家庭社会地位等多个维度的数据,能很好满足本文的研究需求。本文首先将样本限定为有孩子的家庭,接下来对教育行为进行限制(如果孩子年龄较小尚未完成学业,将不适合于本文的考察),最终将样本限定为子女已经完成学业且父母年龄大于40岁的家庭,最终得到处理缺失值后的父母样本7489人(若为同一家庭中的夫妻,则保留夫妻中编号靠前的一位)。
本文将父母的主观幸福感作为被解释变量,参考相关文献的一般性做法,选取“您觉得自己有多幸福”作为被解释变量的具体衡量指标,答案为0分至10分,其中0分代表最不幸福,10分代表最幸福,分数越高意味着主观幸福感越强,然后将父母的主观幸福感评分以连续变量进行处理。核心解释变量是每个人全部子女的受教育年限的平均值。子女受教育年限由子女受教育程度换算而得(文盲/半文盲的受教育程度记为0年,小学记为6年,初中记为9年,高中/中专/技校/职高记为12年,大专记为15年,本科记为16年,硕士记为19年,博士记为23年),然后计算每位父母所有子女受教育年限的均值,记为子女平均受教育年限。此外,本文在模型分析时还纳入了一些控制变量并进行了统计描述(见表1)。在技术层面,本文构建了子女平均受教育程度影响父母主观幸福感的多元线性回归模型并用Stata 16.0对结果进行分析与处理。
表1 样本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在表2中,模型1仅将子女平均受教育年限纳入模型进行考察,模型2增加了孩子数量以及是否有儿子两个变量,模型3则把父母个人特征等控制变量一并纳入模型进行分析。模型3的基准回归结果显示,在控制其他变量的情况下,所有子女的平均受教育年限每提高1年,父母的主观幸福感水平上升0.042。根据微观人口转变理论,孩子质量对数量具有替代效应,教育投入是提高孩子质量的有效途径,子女的受教育程度是父母教育投入的一种体现,出于对教育投入的回馈期望,子女受教育程度的提高会对父母个人收益产生正向效应,进而提升父母的主观幸福感。此外,受教育程度与个人收入呈正相关,子女平均受教育年限的提高会对子女的家庭经济条件改善起到积极作用,这既是父母教育投入的期望,也能提升子女的经济赡养水平进而提升父母的主观幸福感。综上,本文的假设1得以验证。
表2 基准回归输出结果
表2显示,孩子数量的增加会降低父母的主观幸福感。随着孩子养育成本逐渐提高,人们在面临孩子数量与质量权衡选择时越来越倾向于孩子的质量而非数量。子女受教育程度是衡量孩子质量的重要指标,因而在子女平均受教育年限能够正面影响父母主观幸福感的同时,孩子数量增加却会对父母主观幸福感产生负面影响。在子女性别方面,有儿子的父母比没有儿子的父母主观幸福感水平低0.129,这可能与儿女的生育成本差异有关。如,受中国传统婚嫁习俗的影响,儿子成家支付的成本普遍高于女儿,这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父母的主观幸福感。
从父母个人特征来看,父亲的主观幸福感整体低于母亲,这应当与男性承担的社会压力普遍高于女性有关。父母年龄与主观幸福感之间是非线性的U型关系,即主观幸福感水平随着年龄的增加先是逐渐下降,达到最低点后又开始逐步上升。可能的解释包括:人们在年轻时候生活压力相对较小;到了中年,子女处于培育的关键时期,而父母又迈入老年阶段,在培育子女和赡养父母的双重压力下,人们的主观幸福感水平降至低谷;其后,随着年龄增长和压力下降,人们的主观幸福感又逐渐上升。表2还显示,处于在婚状态能够让主观幸福感水平提升0.189,而父母自身的受教育年限每提高1年,其主观幸福感上升0.018。此外,主观幸福感水平与个人收入、自身健康状况、家庭社会经济地位等呈显著正相关。相较于农村父母,城市父母的主观幸福感水平较高,其原因是综合性的,如城市人口经济条件、社会福利待遇、生活质量等普遍优于农村人口等。此外,与配偶共同居住以及与子女共同居住均能有效提升个人的主观幸福感,这提示政府在制定养老政策时应格外关注独居老人。
子女受教育程度的高低对父亲和母亲的幸福感水平影响程度可能存在差异,在此本文进行分别研究。表3中的模型4研究子女平均受教育年限对父亲主观幸福感的影响,模型5研究对母亲主观幸福感的影响。表3显示,子女平均受教育年限每增加1年,父亲的主观幸福感上升0.037,母亲的主观幸福感上升0.045,由此可见,子女受教育程度的提高对母亲主观幸福感的影响力度比对父亲的影响力度更大。从性别分层理论可以看出,在观念领域,男强女弱的性别差异使得女性被视为男性的附属品,女性在家庭关系中也处于从属地位;在公共领域,男女两性在教育机会、收入水平以及权利关系中均存在差异,女性仍处弱势地位;在私人领域,男女两性有着不同的家庭内部分工,传统观念更多地将家庭照料者的身份定义为女性,更多地回归家庭被看作是女性应当承担的责任,而家务劳动作为一种性别化的劳动很难同工资性收入劳动进行比较。因此,性别分层贯穿了观念领域、公共领域以及私人领域,社会对于女性的角色期望使得多数女性将更多的时间精力投入到家庭中,更看重对孩子的培养,子女受教育程度作为父母对子女的主要培养成果,对母亲的幸福感影响更为显著。综上,本文的假设2得以验证。
表3 子女受教育程度对父母主观幸福感的影响(分父母、分城乡)
前文的分析显示,子女受教育程度的提高能显著提升父母的主观幸福感,这一结论是建立在城乡混合样本基础上的。由于城市和农村的父母对子女的教育期望存在一定差异,子女受教育程度对父母幸福感的影响也可能因此不同,为此,本文将城市样本和农村样本分开进行定量分析,表3中的模型6是子女平均受教育年限对城市父母主观幸福感的影响,模型7是对农村父母主观幸福感的影响。研究结果显示,子女平均受教育年限每增加1年,城市父母和农村父母的主观幸福感水平分别提高0.052和0.037,可见,尽管子女受教育程度提高对城乡父母主观幸福感均有积极影响,但影响力度存在较大差异,对城市父母的正向效应更为显著。教育是积累人力资本、促进个人社会阶层向上流动以及缩小贫富差距的有效手段,但受制于中国城乡二元制度、城乡观念以及城乡现代化水平的差异,加之城市父母收入水平整体比农村父母高,因此城市父母通过教育投资提升子女人力资本存量以获取更多未来收益的观念也更为强烈。综上,本文的假设3得以验证。
前文表明父母的主观幸福感水平和年龄之间呈现出非线性的U型关系,为进一步考察子女受教育程度以及其他控制变量对不同年龄段父母主观幸福感的影响,本文按照父母的年龄将数据分为3个子样本进行分析和比较。表4中的模型8研究子女平均受教育年限对40至49岁年龄段父母主观幸福感的影响,模型9研究对50至59岁年龄段父母主观幸福感的影响,模型10研究对60岁及以上年龄段父母主观幸福感的影响。从表4可以看出,子女平均受教育年限的增加并不会对40至49岁年龄段的父母产生显著影响,但受教育年限每增加1年,50至59岁年龄段父母和60岁及以上年龄段父母的幸福感水平分别上升0.044和0.041。上述研究表明,在父母不同的生命历程阶段,子女受教育程度对父母主观幸福感的影响是存在差异的,这也符合生命周期理论,本文的假设4得以验证。
表4 子女受教育程度对父母主观幸福感的影响(分不同年龄段)
1.稳健性检验。前文将每个父母对应的所有子女平均受教育年限作为核心解释变量进行实证研究,但在家庭资源有限的情况下,有的父母不会选择让所有孩子都享受同样的教育资源,而是集中培养自己偏爱的或是更有学习天赋的子女,因此,仅用子女平均受教育年限来考察对父母幸福感的影响存在不足。为此,本文选取父母样本受教育程度最高的子女所对应的受教育年限作为替代变量进行回归分析以检验结果的稳健性。表5中的模型11为替换核心解释变量后的回归分析。表5显示,当子女平均受教育年限被替换成受教育程度最高的子女的受教育年限时,本文的分析结论与原有结论基本吻合。综上,从整体来看,本文以子女平均受教育年限为核心解释变量进行实证研究,其结果较为稳健。
表5 子女受教育程度对父母主观幸福感的影响(分不同年龄段)
2.内生性问题处理。考虑到模型因遗漏变量、双向因果而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本文选取家庭所在社区子女受教育年限的均值作为本文的工具变量。表5中的模型12显示了工具变量回归结果,可以看出,子女受教育年限对父母主观幸福感的影响仍显著为正,说明在考虑内生性问题之后本文的基本结论依旧成立。模型的最小特征值为249.76,大于临界值,说明模型不存在弱工具变量问题。过度识别检验中P值为0.41,故接受原假设,认为工具变量严格外生。最后在豪斯曼检验中P值小于0.05,故认为子女受教育年限内生,选取工具变量法是恰当有效的。由于篇幅所限,此处对检验过程不再详细描述。
本文基于2018年CFPS数据,重点探讨了中国子女受教育程度对父母主观幸福感的影响,并分析比较了父亲和母亲、城市父母与农村父母以及不同年龄段父母主观幸福感的差异,得出以下几点结论:
首先,子女受教育程度的提高能够增强父母的主观幸福感。这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在家庭资源有限的情况下,人们在生育抉择时越来越偏向于舍弃孩子的数量而成就其质量。随着人口数量红利出现拐点,以人力资本为基础的人口质量红利成为经济增长的新动能。人力资本经投资而得,教育投资是积累人力资本的重要途径,因此,子女受教育程度的提高能够促进父母主观幸福感的提升。
其次,除子女受教育程度之外,父母主观幸福感会受孩子数量、是否有儿子、性别等因素影响。孩子数量增加会显著降低父母的主观幸福感,说明用孩子质量替代孩子数量的生育偏好确实存在。育有儿子会显著降低 父母的主观幸福感,这可能和在中国生育儿子的成本通常更高有关。父亲的主观幸福感水平整体低于母亲,这可能与男性所承担的社会压力较大有关。此外,父母主观幸福感水平还会受其婚姻状态、受教育程度、收入、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健康状况、居住安排等因素的影响。
最后,子女受教育程度在影响父亲和母亲、城市父母与农村父母以及不同年龄段父母主观幸福感时存在明显差异。具体来看,子女受教育程度的提高对母亲主观幸福感的影响力度比对父亲的影响力度更大,对城市父母幸福感的正向效应比对农村父母更为明显,对父母幸福感的影响随着父母年龄段的变化而变化,子女受教育程度对50至59岁年龄段父母的主观幸福感影响最大。
本文的研究具有一定的政策参考意义。由于受到过去计划生育政策以及生育成本提高等多重因素的影响,孩子数量的增加会对父母幸福感造成负面影响,因此虽然全面三胎政策已开始实施,但效果并不如预期。生育政策的放宽给了人们更多的选择权,但高额的生育成本尤其是住房、子女教育方面的费用让人们更偏向于舍弃孩子的数量而去追求孩子的质量。在当前这个经济动能转换的关键时期,提高人口质量的确至关重要,但积极鼓励生育有助于缓解劳动力不足、老龄化趋势加剧以及性别比失衡等问题,因此,政府在制定相关政策时,应着力考虑降低生育成本、优化教育资源配置等方面。此外,本文的其他研究结果,如不同年龄段父母、城乡父母、子女性别不同的父母等在主观幸福感上的差异,对政府制定相关政策也有一定参考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