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民生
那天,在乡下的老街上,碰见一位卖茶的大嫂。她对我说,这茶是自家产、手工炒的,样子虽不好看,但耐喝经泡得很。为证明自己所言不假,她用纸杯泡了一杯给我。但见热水冲泡下去,一小会儿工夫,纸杯里的茶叶就舒展开来,并渐渐恢复在茶树上那种冒尖儿的模样,茶水也渐渐碧绿起来。我迫不及待地端起嘬了一小口,嗯,的确滋味挺浓的。不过,看着杯里恢复成嫩绿的茶叶,思维竟走了岔:新茶在杯中之所以能翠色翩然而至,一缕清香回风舞袖,就在于它善于妥协,采摘、杀青、揉搓、烘干等每一道工序,何尝不是鲜嫩茶叶一次次妥协的过程?
卖茶大嫂错将我的思索当迟疑,连忙说,这是最早的新茶,价格当然要贵些,有些茶树还没透芽。我知道,受溫度、光照等影响,同一片山坡的茶树抽芽也分先后顺序,新茶“货卖当时价”,明前茶自然价格高一些,茶农对最早透芽抽叶的茶树也另眼相看。而那些背阴或沟底的茶树,不会因阳坡上的茶叶已“变现”就生气,而是积蓄力量,等待时机蓬勃生长,这些延迟透芽抽叶的茶何尝不是在做一种妥协?
茶的种种妥协哲学,与人类诸如“两害相权取其轻”“退一步海阔天空”等处世哲学相似,这也是人性中可贵的优点。
难道不是?人之所以能够坚强地活着,很大程度上与人类这种高级动物非常善于妥协有关。人与人之间常妥协,家庭便是妥协的产物。不同性别、不同家庭背景、不同性格、不同爱好等的一男一女组成一个家庭,家几乎就是由成千上万矛盾组合在一起的,若双方都不妥协,恐怕连一天都过不下去;人与社会常妥协,在跟疫情对峙的时光里,我们学会了抉择与取舍,尽量做到没必要不出城甚至不出门。非出门不可,则自觉戴口罩、不聚集等,这种退而求其次的生活方式,正是一种妥协的智慧。
妥协并非是向命运投降,而是活得更加有质量。茶的妥协,能使我们品尝到甘腴清透、幽香四溢的饮品;人的妥协,是为了更好地沐浴年复一年的美好春光。
(柳生绵摘自《衡阳晚报》2022年4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