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的影响因素与提升路径

冯朝睿， 张叶菁

(1.昆明理工大学 管理与经济学院， 云南 昆明 650031；2.昆明理工大学 质量发展研究院， 云南 昆明 650031)

追求公平及优质均衡的高质量教育是中国教育发展的重大战略目标(1)赵丹、曾新：《以“资源共享”推进县域义务教育优质均衡发展：动因、问题与对策》，《教育与经济》2022年第1期。。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明确提出，要利用信息化手段，有效扩大优质教育资源覆盖面，逐步缩小区域、城乡、校际差距。《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指出，要全方位转变教育发展理念、发展方式、体系制度等，提升教育质量、教育公平、教育结构等方面的整体水平。《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中明确指出，要坚持教育公益性原则，深化教育改革，促进教育公平。而教育要实现公平发展与优质教育资源均衡，必将面临当前中国教育资源存在区域差异化的挑战，尤其是城乡教育资源的巨大差距。据教育部统计，在师资力量方面，2020年全国普通小学专科及以上学历教师比例城乡相差2.2个百分点，全国初中阶段本科及以上学历教师比例城乡相差8.3个百分点；在教育基础设施方面，2020年城市小学和初中生均教学仪器设备值比农村分别高19.6%与23.0%(2)教育部：《中国教育概况——2020年全国教育事业发展情况》，2021年11月15日，http://www.moe.gov.cn/jyb_sjzl/s5990/202111/t20211115_579974.html，2022年1月12日。。为解决区域教育资源分配不均的现实问题，促进优质教育资源的开放共享具有实践的必然性。这不仅有利于打破城乡教育资源分配不均的发展桎梏，赋能城乡教育鸿沟的消除，而且有助于推进社会公平，是一项具有重要理论与实践意义的研究议题。

在国际上，教育资源开放共享已成为各国输出软实力的“角斗场”。比如，亚洲、欧洲、美洲、大洋洲等各大洲的诸多国家均已成立了开放大学，通过采用远程、在线、灵活的教学模式降低或消除学习者的门槛；欧盟实施了开放教育行动计划，旨在通过数字技术的应用支持开放性教育资源的开发与获取，发展高质量教育；美国启动了“#GoOpen”运动，以学区为桥梁，并依托公开许可的教育资源(Openly Licensed Educational Resources，简称OLER)促使数字教育资源在公共领域中的开放共享(3)周琴、舒秋明等：《美国数字教育资源建设的支持系统与发展趋势》，《上海教育科研》2020年第4期。；中国通过国家精品在线开放课程的认定与推广，不断深化信息技术与教育教学的深度融合。21世纪以来，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区块链等先进科技的快速发展为教育资源开放共享的实现提供了新的路径场域和强有力的技术支撑，也为实现“人人皆学、处处能学、时时可学”的教育目标提供了新的可能。因此，如何将信息技术作为教育革新的“方法论”，全方位探索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的提升路径是本文要解决的核心问题。立足中国基本国情，本文将通过对中国31个省(市、区)教育资源开放共享差异化现状的实证分析，以组态视角探讨提升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的多元驱动路径，以助力全国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的提升，促进全国优质教育资源配置的均衡化以及教育的公平公正化，为中国发展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事业、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以及在世界强国竞争中占据一席之地夯实人才和智力基础。

一、文献回溯及理论框架

(一)文献回溯

第一，教育资源开放共享的内涵理念研究。开放教育理念的起源最早可以追溯到17世纪，约翰·阿摩司·夸美纽斯(John Amos Comenius)提出要将一切知识教给一切人的观点，形成了早期的开放教育思想。进入21世纪以来，世界各国已普遍将教育看作是公民的一项基本权利，面向全人类实现教育开放也被认为是实现人类社会和平发展、保持国家及国际社会稳定的重要手段(4)Sally M. Johnstone，“Open Educational Resources Serve the World”，Educause Quarterly，Vol.28，No.3，2005.。虽然关于开放教育的概念在国内外还未形成充分的共识，但有一个共同的精神内核，即主张通过多样化的组织机构、技术手段和方式方法彻底消除或尽量减少学习者面临的障碍，充分满足学习者多样化的学习需求(5)王向旭、杨孝堂：《国际视野下的开放教育理念与实践》，《中国远程教育》2020年第11期。。开放教育的核心思想是实现每个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能学习，其推动了教育理念、教育要素的转变，而教育资源的共享让更多的受教育者享受到了优质教育，推动了教育公平的实现(6)彭青：《从共享经济到共享教育：现实与发展》，《教育学术月刊》2020年第2期。。可见，教育资源开放共享在本质上是一种教育理念与教育方式的变革。

第二，教育资源开放共享的影响因素研究。在信息化环境下，制约教育资源共享的因素包括信息技术在教育领域的应用效果不理想、封闭办学的传统和思想观念需要突破、教育资源质量有待提高等(7)李斌、李绯：《信息环境下教育资源共享的新模式和影响因素研究》，《现代教育技术》2010年第8期。。这些制约因素将成为提升实现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所面临的挑战。随着社会的变革与发展，人们对未来接受教育以及终身学习的需求愈发强烈，不断促使教育朝着开放共享的方向发展。有学者从高校视角出发，通过对黑龙江省四所“211”高校教师和学生的实地调查，发现学术水平差异、管理体制、学科特色、观念问题、政策因素、地域限制这些因素都会对高校教育资源的开放共享产生影响(8)刘佳慧、王杜春：《黑龙江省高校教育资源共享的意愿与影响因素分析——基于对四所“211”院校教师和学生的调查》，《继续教育研究》2017年第6期。。也有学者从平台视角出发，以教育大数据平台为研究对象，对其信息资源共享的影响因素进行了研究，发现最关键的影响因素为主体需求、易于获取性与合作模式，而核心影响因素为资源丰富程度和信息有用性(9)甄晓非：《教育大数据平台信息共享影响因素分析》，《现代情报》2019年第7期。。

第三，教育资源开放共享的推进路径研究。在“互联网+”时代背景下，教育资源共建共享新模式的构建既需要完善的技术支撑与政策保障，也需要多主体的共同参与(10)赵宏、蒋菲：《“互联网+”时代教育资源建设新模式探析》，《电化教育研究》2020年第7期。。为最大限度发挥信息化手段覆盖面广、可复制、可共享、低成本的优势效用，可通过搭建信息化资源共享平台以优化教育资源供给，通过建立跨区域师资互动模式以提升教师应用能力，通过构建多主体协同发展机制以激发微观主体活力(11)武芳、刘善槐：《信息化消弭城乡教育发展鸿沟的空间、障碍与路径》，《中国电化教育》2020年第2期。。而平台作为汇聚各方教育资源的重要工具载体，必须加以有效运用，可从优化顶层设计理念、打破城乡制度障碍、促进师资培育一体化等方面进行完善，从而推进教育资源的共建共享(12)马萍：《以完善公共服务平台推进教育资源共享》，《人民论坛》2020年第14期。。此外，也有学者从技术创新驱动的理念层面出发，以研究生教育大数据信息资源体系建设为例，提出了教育大数据信息资源体系的构建理念与原则，为破解数据共享难题、促进信息公开提供了可行方案(13)李娟、张晓会：《研究生教育大数据信息资源体系构建的理念和原则》，《中国高等教育》2020年第2期。。

综上所述，教育资源开放共享已成为国家亟待解决的关键问题。当前研究从教育资源开放共享的内涵理念、影响因素、推进路径等角度已经开展了诸多有益的探索，但在推进路径方面基本上属于理论研究，很少有对教育资源开放共享的技术、组织、内外部环境协同驱动的实践研究。因此，是哪些因素影响教育资源的开放共享以及如何提升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等问题有待更进一步的探析与挖掘，从而为促进社会公平、推动高质量教育体系的建立与完善、助力中国建设教育强国提供理论与实践参考。

(二)基于TOE的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理论分析框架

在互联网时代背景下，虽然技术能为教育领域带来更好的治理效益，但同时也会生成新的社会风险，即“技术利维坦”。因此，为避免沦为技术的附庸，必须遵循技术向善的内在逻辑，从技术与理念的融合、技术与环境的适配等方面探索在中国的政策环境下提升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的实现路径。TOE框架最早由Tornatzky和Fleischer在1990年提出，主要从技术、组织、环境三个层面对某问题或某现象开展研究(14)冯朝睿、李昊泽：《贫困县脱贫摘帽的影响因素及实践路径——基于中国西南地区60个案例的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云南财经大学学报》2020年第11期。，与本文的研究主题契合。本文基于TOE框架，以组态视角深入探究技术、组织、环境三者对提升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的协同驱动机制，助力中国教育资源的均衡发展。立足中国教育资源开放共享的实践现状，构建了基于TOE的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理论分析框架(如图1)。

(图1) 基于TOE的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理论分析框架

第一，技术因素。随着时代的进步与发展，技术逐渐成为教育开放性的核心和定义维度(15)仇晓春、肖龙海：《教育开放性的审视与思考——西方历史演变视角》，《中国远程教育》2020年第11期。。从实现手段来看，教育资源的开放共享依托于教育资源公共服务平台、教育APP、相关教育网站等媒介，而平台、网站等的建设离不开信息技术的支撑(16)冯朝睿、张叶菁：《区块链技术驱动社会治理信息系统功能优化——基于社会治理信息系统的多案例研究》，《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6期。。区块链、大数据、物联网等新兴信息技术的产生都为教育资源的开放共享奠定了良好的技术应用基础。此外，技术应用水平也是影响教育资源开放共享的关键因素。技术应用水平的高低将直接决定技术能否真正服务于教育资源开放共享领域，起到有效的推进作用，即技术应用水平越高，则教育资源开放共享的效率与效果也将越好。因此，影响教育资源开放共享的技术因素具体包括技术应用基础与技术应用水平。

第二，组织因素。政治优势与制度优势是党和国家推进教育资源开放共享的根本保障。只有在党和国家的统一领导下，各地区、各部门、各单位积极配合，集聚资源，协同推动我国教育工作，才能使教育工作顺利开展(17)袁利平、丁雅施：《教育扶贫：中国方案及世界意义》，《教育研究》2020年第7期。。组织结构是体现上层领导对教育资源均衡发展重视程度的决定性因素，能够在制度设计与执行层面影响教育资源的开放共享。而要提升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必然需要资金的支持，尤其是对于贫困地区，资金的支持是其能够获得优质教育资源必不可缺的条件。因此，影响教育资源开放共享的组织因素具体包括组织结构与资金支持。

第三，环境因素。经济发展水平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地区的技术应用、技术基础等的水平，会在经济层面影响教育资源的开放共享水平。此外，从《第47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可以看到，从2016年至2020年，我国在线教育用户规模及使用率整体始终处于上升的态势，用户规模由1.38亿增长至3.42亿，使用率由18.8%增长至34.6%(18)中共中央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委员会办公室等：《第47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2021年2月3日，http://www.cac.gov.cn/2021-02/03/c_1613923423079314.htm，2021年7月14日。。这说明，公众对在线教育的需求日益增长，在线教育作为教育资源开放共享的一种重要实现方式(19)赵宏、蒋菲等：《在线教育：数字鸿沟还是数字机遇?——基于疫情期间在线学习城乡差异分析》，《开放教育研究》2021年第2期。，则体现出公众对获取优质教育资源方面的需求也愈加迫切，推动了教育资源开放共享的整体进程。因此，影响教育资源开放共享的环境因素具体包括经济发展与公众需求。

综上所述，本文在TOE框架的指导下构建了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的理论分析框架。该框架包括技术、组织、环境三个一级指标，以及技术应用基础、技术应用水平、组织结构、资金支持、经济发展、公众需求六个二级指标，旨在挖掘教育资源高水平开放共享的复杂驱动机制，为打造差异化的高水平教育资源开放共享实现路径提供理论借鉴。

二、研究设计

(一)研究方法：NCA与fsQCA混合的方法

为了更好地探讨教育资源开放共享的影响因素间所存在的必要与充分关系，本文采用NCA与fsQCA混合的方法开展研究。两者的结合能有效缓解单一方法带来的局限。

必要条件分析(NCA)由Dul于2016年提出。相比于定性比较分析方法(QCA)的必要条件分析，该方法不仅能识别单一必要条件，而且可以识别条件的必要性程度(20)Jan Dul，“Identifying Single Necessary Conditions with NCA and fsQCA”，Journal of Business Research，Vol.69，No.4，2016.。因此，采用NCA方法对教育资源开放共享的必要条件进行检验。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方法(fsQCA)是由Ragin在20世纪80年代提出，属于定性比较分析方法(QCA)中的一种类型。该方法能够破除人为变量分类带来的局限，将原始数据转化为介于0至1间的隶属得分，从而在研究中被更广泛地应用(21)杜运周、贾良定：《组态视角与定性比较分析(QCA)：管理学研究的一条新道路》，《管理世界》2017年第6期。。因此，采用fsQCA方法对高水平教育资源开放共享进行充分性组态分析。

(二)变量测量及校准

基于变量数据的可获取性、可操作性与科学性原则，本文选取中国31个省(市、区)的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案例开展研究。

1.变量测量。研究选取的结果变量为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结果变量选择的衡量指标是教育资源开放共享平台以及在线教育热门APP的建设情况。其中，教育资源开放共享平台主要针对官方平台，如教育资源公共服务平台；在线教育热门APP参考《2020年中国在线教育行业研究报告》中的数据(22)《2020年中国在线教育行业研究报告》，2021年1月17日，https://www.iresearch.com.cn/Detail/report?id=3724&isfree=0，2021年7月14日。。根据是否建立了教育资源开放共享平台以及是否开发了在线教育热门APP，对中国31个省(市、区)进行编码：若某地区既建立了官方的教育资源开放共享平台，又开发了在线教育热门APP，则编码为2；若某地区只建立了官方的教育资源开放共享平台或只开发了在线教育热门APP，则编码为1；若两者均无，则编码为0。

条件变量为技术应用基础、技术应用水平、组织结构、资金支持、经济发展、公众需求六个变量。

(1)技术应用基础。采用信息基础设施就绪度作为测量各省份技术应用基础的衡量指标。具体数据来源于《中国大数据区域发展水平评估白皮书(2020年)》(23)中国电子信息产业发展研究院：《中国大数据区域发展水平评估白皮书(2020年)》，2020年9月4日，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9038831，2021年7月14日。。该指标计算的具体内容包括各省(市、区)4G网络用户访问互联网时的平均下载速率、固定带宽用户平均宽带下载速度、光纤接入用户占比、5G基站数量、数据中心规模质量、100Mbps及以上固定宽带接入用户占比、IPV4数量。

(2)技术应用水平。采用中国省域治理科技指数作为测量各省份技术应用水平的衡量指标。具体数据来源于《大数据蓝皮书：中国大数据发展报告No.4》(24)连玉明、张涛等主编：《大数据蓝皮书：中国大数据发展报告No.4》，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0年。。该指数通过构建包括制度保障、发展环境、支撑能力、场景应用、效能评估5个一级指标和15个二级指标的治理科技指标体系，对各省(市、区)在推进治理现代化过程中汇总数字技术的应用能力和治理效能进行综合衡量和评估，能较好地反映各省(市、区)技术应用水平的情况。

(3)组织结构。采用在线教育、网络教育方面相关政策文件的发布机构情况作为测量各省份组织结构情况的衡量指标。由于研究的案例对象为省级，因此通过收集各省级政府网站、互联网新闻报道等中的信息，得到各省级层面的相关政策文件，并构建数据库。参考谭海波等(25)谭海波、范梓腾等：《技术管理能力、注意力分配与地方政府网站建设——一项基于TOE框架的组态分析》，《管理世界》2019年第9期。提出的变量编码方法进行编码：若政策文件的发布机构中有各省级人民政府或省教育厅或市教委，且有1个及以上的联合发布机构，则编码为2；若政策文件的发布机构中仅有各省级人民政府或省教育厅或市教委，则编码为1；若未发布相关政策文件，则编码为0。

(4)资金支持。采用教育经费投入作为测量各省份资金支持情况的衡量指标。具体数据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2020》(26)国家统计局编：《中国统计年鉴2020》，北京：中国统计出版社，2020年。。

(5)经济发展。采用人均GDP作为测量各省份经济发展情况的衡量指标。人均GDP越高，则表明该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越好。具体数据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2020》。

(6)公众需求。采用在校生规模作为测量各省份政策驱动程度的衡量指标。指标的具体计算为学前教育、基础教育以及高等教育的在校学生数之和。具体数据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2020》。

2.数据校准。在NCA与fsQCA分析之前，首先需要对变量进行校准操作，即将变量的数值转化为0至1之间的模糊隶属度。参考既有文献，选取Ragin提出的直接校准法，即通过确定结果变量与条件变量的三个锚点来进行校准操作。三个锚点分别对应的隶属度为0.95、0.5、0.05，称之为完全隶属点、交叉点、完全不隶属点。由于锚点的选择会对结果产生重大影响，因此在查阅大量文献的基础上，参考Andrews等的锚点选择方法，选取样本数据的95%分位数、中位数与5%分位数作为校准的完全隶属点、交叉点、完全不隶属点(27)A. Rhys，M. J. Beynon，et al.，“Organizational Capability in the Public Sector：A Configurational Approach”，Journa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Research and Theory，Vol.26，No.2，2016.。具体的各变量锚点计算结果见表1。

(表1) 各变量校准锚点

三、数据分析与实证结果

(一)必要条件分析

通过运行NCA软件包与R软件，得到了关于教育资源开放共享的单要素必要条件分析结果(见表2)和条件瓶颈水平分析结果(见表3)。

表2展示了软件通过CE-FDH和CR-FDH两种方法得到的单要素必要条件分析结果。其中，CR-FDH方法适用于结果变量与条件变量都属于连续或离散变量，且有5个及以上的水平；CE-FDH方法适用于结果变量与条件变量都属于二分变量或不到5个水平的离散变量(28)杜运周、刘秋辰等：《什么样的营商环境生态产生城市高创业活跃度？——基于制度组态的分析》，《管理世界》2020年第9期。。鉴于本文选取的条件变量都具有5个以上的水平，因此选择CR-FDH方法所得到的结果进行深入分析。在NCA方法中，若某条件满足效应量(d)不小于0.1，且蒙特卡罗模拟置换检验结果显著这两个条件，则该条件为必要条件(29)Jan Dul，Erwin van der Laan，et al.，“A Statistical Significance Test for Necessary Condition Analysis”，Organizational Research Methods，Vol.23，No.2，2020.。由表2可知，技术应用基础、技术应用水平、资金支持与经济发展的效应量均大于0.1，且通过显著性检验，说明这四个条件变量均是教育资源开放共享的必要条件。

(表2) 单要素必要条件分析结果

表3进一步展示了条件瓶颈水平分析结果。条件瓶颈水平分析不仅能展现出某条件的必要性水平，还能够体现在结果给定水平下多个条件的水平组合情况。由表3可以看出，当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不大于10%时，组织结构、资金支持、经济发展和公众需求均不存在瓶颈水平，即在此结果水平范围内，若要达到特定的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仅需技术应用基础与技术应用水平两种条件的水平组合。比如，若要达到10%的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需要1.4%的技术应用基础水平与0.8%的技术应用水平。且从各条件组合所需各条件变量的水平变化可以发现，技术应用基础所需水平在六个条件变量中始终处于最高位置，说明相较其他条件，技术应用基础对于教育资源开放共享具有更加重要的作用。综上可知，不同程度的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是由不同水平的各条件变量组合而成，任何条件变量的缺失或不足都会对整体的效果产生影响。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越高，所需各条件变量的水平也越高，这说明要提升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需对各条件变量的水平进行提升，通过多种条件要素的协同驱动实现最终的目标。

(二)条件组态的充分性分析

采用fsQCA3.0软件，将一致性阈值设定为0.8，案例频数设定为1，最终运行软件得到高水平教育资源开放共享的简单解、中间解与复杂解。其中，由于中间解介于简单解与复杂解之间，且通常被认为普适性和启示性较好，因此最终选取中间解(详见表4、表5)进行深入分析。此外，核心条件与边缘条件的确定，参考Ragin和Fiss提出的方法，将核心条件定义为在简单解与中间解中都出现或通过必要性检验的条件变量，将边缘条件定义为在中间解中出现但未在简单解中出现的条件变量(30)谭海波、范梓腾等：《技术管理能力、注意力分配与地方政府网站建设——一项基于TOE框架的组态分析》；冯朝睿、陈畅：《中国大数据产业高水平发展的多元路径选择——基于TOE框架的组态分析》，《昆明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3期。。研究所得到结果中的条件变量均为核心条件。

表4展示了高水平教育资源开放共享的三条实现路径。其中，每一竖列表示一种可能的条件组态。这三条路径的总体覆盖度为0.59，说明其可以解释59%的高水平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案例；路径的总体一致性为0.79，说明在所有满足这三类条件组态的省级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案例中，有79%的省级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案例呈现出高水平的状态。表5展示了实现高水平教育资源开放共享的各条件组态的代表省份。基于此，进一步对技术、组织、环境因素相互之间的差异性适配关系进行探究。

(表3) NCA方法条件瓶颈水平分析结果(%)

条件组态12a2b技术应用基础●●●技术应用水平萋组织结构萋●●资金支持萋经济发展●●公众需求萋一致性0.830.870.82覆盖度0.390.460.37唯一覆盖度0.120.090.006总体一致性0.79总体覆盖度0.59

(表5) 高水平教育资源开放共享组态的代表省份

第一，技术应用基础主导型。条件组态1表明，在技术应用水平与组织结构较弱的情况下，拥有较完善的技术应用基础将会拥有较高的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且该路径中的技术应用基础为核心条件，说明与其他条件相比，技术应用基础是驱动教育资源高水平开放共享的关键条件。此外，该路径的覆盖度为0.39，说明该路径能够解释约39%的高水平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案例。

在软件运行结果中，湖南、江西为这一路径的代表省份。在技术应用基础方面，湖南省工信厅发布的《湖南省“数字新基建”100个标志性项目名单(2020年)》中明确列出了100个重点“数字新基建”项目，并给予高达568.78亿的资金支持(31)《关于发布〈湖南“数字新基建”100个标志性项目名单(2020年)〉的通知》，2020年8月12日，http://gxt.hunan.gov.cn/gxt/xxgk_71033/tzgg/202008/t20200812_13394668.html，2021年7月14日。。2018年，江西省累计推广应用智能装备10572台(套)，建设“数字化车间”及“智能工厂”749个(32)《江西2018年建“数字化车间”及“智能工厂”749个》，2019年1月11日，https://ishare.ifeng.com/c/s/v002Q4jwthcS2C----0fzsDoWSxM4ZEz8j-_w9mNbE7TRkrDIc__，2021年7月14日。。可见，湖南、江西在技术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具有突出表现，充分说明实现高水平教育资源开放共享的路径之一是以技术应用基础为核心导向。这条路径同时表明，对于技术应用水平或组织结构较弱的地区，应注重大数据、5G等新型基础设施的建设，以技术应用基础的完善赋能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的提升。

第二，技术、组织、环境三轮驱动型。由于条件组态2a与条件组态2b的核心存在条件一致，因此将这两种组态路径概括为同一类型，即技术、组织、环境三轮驱动型。条件组态2a表明，在缺乏公众需求的情况下，拥有较完善的技术应用基础、组织结构以及较好的经济发展，将会拥有较高的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条件组态2b表明，在缺乏资金支持的情况下，拥有较完善的技术应用基础、组织结构以及较好的经济发展，将会拥有较高的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且两条路径中的技术应用基础、组织结构、经济发展均为核心条件，这说明技术、组织、环境因素的联动匹配能有效破除公众需求或资金不足带来的桎梏。此外，路径2a的覆盖度为0.46，说明该路径能够解释约46%的高水平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案例；路径2b的覆盖度为0.37，说明该路径能够解释约37%的高水平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案例。

在软件运行结果中，条件组态2a的代表省份包括北京、上海、辽宁，条件组态2b的代表省份包括福建、辽宁。在技术应用基础与经济发展方面，北京、上海、福建的信息基础设施就绪度与人均GDP都处于领先水平，优势显著，而辽宁虽与前述省市存在差距，但在全国范围内处于中等水平(详见图2、图3)。在组织结构方面，北京市教育委员会与北京市人民政府教育督导室联合印发了《北京市推进义务教育优质均衡发展督导评价实施方案(试行)》，上海市教育委员会等七部门联合印发了《上海市校外线上培训备案细则》，福建省教育厅等六部门共同印发了《福建省规范校外线上培训工作方案(备案细则)》，辽宁省教育厅等六部门共同印发了《辽宁省规范校外线上培训工作实施方案》。多部门在政策文件方面的联合发布更体现了各省政府对推进教育资源开放共享工作的重视程度。由此可见，技术、组织、环境三轮驱动型的高水平教育资源开放共享实现路径是全面发展型的，各要素的合理配置能弥补单一条件缺失带来的缺陷。因此，对于公众需求或资金支持不足的地区，应加强技术应用基础的建设，完善组织结构，加快经济发展，以技术、组织、环境的协同作用为提升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提供强大的推动力。此外，辽宁省同时出现在条件组态2a与条件组态2b中，说明一个地区要实现高水平教育资源开放共享，可存在多重适配路径，并不局限于单一路径。

(图2) 2019年各省(市、区)信息基础设施就绪度(组态2a、组态2b)

(图3) 2019年各省(市、区)人均GDP(组态2a、组态2b)

(三)稳健性检验

稳健性检验是判断QCA分析结果是否稳定的关键环节，其检验方式包括调整案例频数、一致性阈值、校准阈值等(33)张明、杜运周：《组织与管理研究中QCA方法的应用：定位、策略和方向》，《管理学报》2019年第9期。。本文采用调整一致性阈值和改变案例频数这两种稳健性检验方式。首先，将一致性阈值由0.80提高至0.85，可以发现调整过后的组态结果是原组态结果的子集(见表6)，即表6中的组态1和组态2分别是表4中组态1和组态2a的子集。其次，将案例频数由原始的1提高至2，可以发现调整过后的组态结果依旧是原组态结果的子集(见表7)，即表7中的组态1是表4中组态2a的子集。由此证明本文研究结论的稳健性。

(表6) 提高一致性阈值的稳健性检验

(表7) 提高案例频数的稳健性检验

四、结论与建议

(一)研究结论

提升优质教育资源供给是衡量人民教育满意度的重要指标之一。教育资源开放共享作为新时代破除贫困桎梏、推进教育治理现代化的关键举措，是现代教育事业行稳致远的基石载体，其不仅涉及传统教育观念的转变，更涉及教育资源优化布局配置、城乡二元体制壁垒消除、国家教育现代化建设的问题，实现教育资源开放共享需要技术、组织与环境三重因素的协同驱动。本文在TOE框架的基础上，以中国31个省(市、区)的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情况为案例，采用NCA和fsQCA相混合的方法，对中国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的差异化形成逻辑进行了解析，并以组态视角探寻有效提升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的多元驱动机制。研究结论如下：

第一，NCA分析的结果显示，技术应用基础、技术应用水平、资金支持与经济发展是教育资源开放共享的必要条件，即要实现教育资源的开放共享，必须注重教育资源落后地区技术应用基础的完善、技术应用水平的提升、资金支持的增加以及经济发展的加快。

第二，根据组态分析结果中核心条件的不同，提升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的驱动路径有两条：技术应用基础导向型与技术、组织、环境三轮驱动型。这意味着，提升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包含多重实现方式，既存在技术导向逻辑，也存在多重条件协同驱动逻辑。因此，不同区域应探寻适合自身教育发展的路径。首先，各省(市、区)需要识别自身在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方面的有限资源条件、薄弱环节与重点问题；其次，根据自身发展特点选择合适的路径；最后，根据所选择的路径从技术、组织、环境三个维度优化当地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机制。

第三，通过对组态路径的横向对比观察可以发现，技术应用基础条件存在于三条路径中，且该条件变量也被证明是教育资源开放共享的必要条件，这说明技术应用基础是提升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的关键条件。因此，各省(市、区)在提升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时，必须牢牢把握技术这一关键元素，集聚技术资源，以技术手段促进教育治理能力现代化发展。

(二)政策建议

基于上述的必要条件分析与组态路径分析，本文从技术应用、资金投入、资源协同角度提出以下提升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的政策建议。

第一，畅通技术应用链条通道，赋能信息技术与教育深度融合。科技作为教育智能化与信息化的重要纽带，是提升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必不可少的关键要素。实现高水平的教育资源开放共享离不开技术应用基础的完善与技术应用水平的优化。2021年2月，教育部等五部门联合发布了《关于大力加强中小学线上教育教学资源建设与应用的意见》，提出到2025年基本形成定位清晰、互联互通、共建共享的线上教育平台体系的目标(34)《教育部等五部门关于大力加强中小学线上教育教学资源建设与应用的意见》，http://www.gov.cn/zhengce/zhengceku/2021-02/08/content_5586113.htm，2021年7月14日。。因此，应以科技创新为动力促进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的提升，面向国家的教育需求，由提量向提质转变，有效衔接教育链、人才链、创新链与产业链。具体而言，可与企业、研发机构、高校等方对接，以用户需求为导向，整合现实需求与技术供给，充分发挥区块链、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等技术优势，打造与优化慕课平台、教育资源公共服务平台、教育APP、微博等多样化的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渠道，汇集整合优秀教育资源，提升教育资源开放共享的用户体验。针对经济发展落后地区，尤其是农村地区，还需综合考虑技术基础设施、教育平台应用、教育理念转变等多方面的关系，在完善信息基础设施、推进教育资源开放共享的同时，加强对农村学生与家庭进行教育理念的宣传，提升其信息素养与数字化学习能力，使教育资源开放共享这一模式能真正覆盖并服务于所有人群。

第二，稳步提升教育资金投入水平，加强教育资源开放共享的组织保障。在教育资源从曾经的零散化、闭塞化逐步转向整合化、共享化、开放化的过程中，教育资金的支持与组织的保障必不可少。这关系到教育资源开放共享的推进程度、推进效率与推进质量。为此，在资金投入方面，国家可通过增加政府教育专项资金拨款、制定针对性帮扶政策等举措缓解地方的资金压力；地方可根据当地情况制定财政专项资金管理办法，合理安排使用财政资金，提升财政资金使用效益，并通过鼓励企业、社会投资或捐资的方式弥补政府教育资金的不足，多渠道整合利用资源。在组织保障方面，国家及地方陆续发布了关于规范线上教育培训、促进在线教育健康发展等相关主题的政策文件，但缺少关于教育资源开放共享的指导性文件，且政策文件的发布形式大多为“通知”、“意见”等，缺乏较强的法律约束。国家及地方可围绕教育资源开放共享如何实现、谁来负责实现、预计何时达到何目标等问题出台相应的政策文件及法律法规，更加系统化地持续推动优质教育资源的创生与普及，并明确在实现教育资源开放共享过程中参与主体的权利与义务，通过构建强有力的外部质量监管机制加强对各类教育资源以及各主体的监管与约束，为提升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推动高质量教育体系的建立与完善营造更有益、更健康的组织环境。

第三，构建多主体教育服务生态，实现异质性要素的合理配置。依托平台载体与共生利益群体的发展，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的提升需要优化技术、组织、环境要素的配置组合，更需要地方政府、学校、各类企业、社会公众等主体的支持和参与。从协同治理的视角出发，多元主体应根据当地的客观禀赋条件，注重各资源要素间的耦合效应，打造差异化的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水平提升路径，形成全社会共同参与的教育治理新格局，包括在学前教育、义务教育、高中阶段教育、职业教育、高等教育等领域教育资源的全面优质普及与均衡发展，并致力于构建优质化、普及化、公平化、终身化的多主体教育服务生态，全力促进教育资源的均衡配置与共建共享。具体而言，从政府部门的角度来说，必须加强对教育资源开放共享的顶层设计，重点把握住教育资源开放共享的建设与发展方向，做好制度保障与方向把控；从学校的角度来说，一方面应加快教师学科素养与信息素养的培训，使之尽快适应新的教学模式，高质量共享教育资源，另一方面应正确引导学生借助互联网技术、教育资源共享平台等新手段新方法，打破时间与地域的限制，获取各类优质教育资源；从企业的角度来说，可在技术创新、实践经验等基础上，与政府部门、学校达成合作，为教育资源开放共享打造出专业化的教育资源开放共享平台、优质化的教育资源、配套化的服务流程等，助力于开放教育的事业发展，满足人民群众对于优质教育资源和公平学习机会的需求。

附注：本文还受到云南省院省校教育合作项目“推进云南省边疆民族地区田园综合体建设途径研究”(SYSX202020)、云南省社科智库重大项目“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的有效衔接机制研究”(SKZK202104)资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