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流落人间奔走（组诗）

汤红辉

陡岭路的橘子花开了

渣土车来来往往

厚重的尾气压住一条街的花香

一碟花生米几瓶哈啤

朋友们一个个在橘树的年轮中走失

徒留我在这凡间举杯

想起年前曾许诺一位邻居

待到春暖花开

择一月白云淡夜回乡喝茶

他家院内撑天橘树

此时应已繁花如星

而留守祖屋的父母黎明即起

用扫帚轻扫隔夜落英

一转身又飘满半院鸟鸣

昨日橘子树下走过

我向天空抛掷数枚方孔铜钱占卜未来

陡岭路由南贯穿到北

灰沙弥漫却听不见飞驰马蹄和飘飞衣袂

今夜风雨无情橘树繁花落尽

择一瓣落英结拜兄妹

互诺此去经年花开

月朗星稀再树下隔空对饮

从此我流落人间奔走

橘树开花

不仅是为了修成正果

我曾向往有一天

与三五好友隐居山林

效法七贤放歌纵酒

又或者学五柳先生

回归祖屋东篱种菊

粗茶淡饭陪相爱的人度过一生

而今我仍在城市奔走

夜深人寂时会泡一杯浓茶或是咖啡

也会在霓虹初起时

在陡岭路旁橘子树下对饮

任一树花香飘落夜色

站在八月的树下

抬起头时

任香气四溢

如月光似水

这让我想起那一夜的

初次抵达

之后是一泻千里

蟹儿已肥

怀抱着这个时代最美的精物

以帝王的颜色呈现

而我更感动于缠缚于身上的莞草

一层一层一圈又一圈

这多像是人世的承诺

那么轻薄

却又反复美丽动人地说出

只是这夜过后

我很满足

满足还能与你登上九月的高处

却不插茱萸

把诗和心事收藏起来

放在佛经的下面

今年终于不要撒下弥天大谎

雪落下来了

九尾冲是长沙城区一个美丽的地名

一个让我故乡成为故乡的地方

这里没有九尾白狐

落下的雪和其他地方没有什么不同

我双手倒背望着窗外

让白雪再下三尺吧

我怕一走出去踩化了雪

就会露出某些污点和人间的沧桑

這白色的夏天

洒满庭院丹桂未开

一个下午听不到蝉唱

我把你握在手里

在这良善洁净的人间

确信春天来过

石桌上的清茗还冒着热气

相视不语

一只鸟儿飞过

我该告诉它一些怎样的心事

来年定要回归村庄

祭拜先祖

为父母庆生

完成人生所有的仪式

这是午夜的高楼

窗外起风了

捞起一床被子搁在胸前

想象自己是古代一位名士

端坐抚琴

闭眼摇晃长歌

高山流水

从此寂寞

有酒

一页页焚烧诗稿

然后连同世俗

或幸福

仰脖痛饮

酒杯隔窗丢出

谁的青春在着地前已碎

责任编辑：易清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