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十年》中怀青艺术形象的女性话语解读

2022-07-18 06:04陈梦峥
艺术科技 2022年13期
关键词:苏青女性形象

摘要:苏青以其独特的女性视角倾心完成的自传体小说《结婚十年》揭示了旧中国的女性问题。小说通过对怀青在现代与传统之间不同艺术形象的深入探析,揭示了一种挣脱男权中心话语模式后女性话语的真实复归。苏青运用鲜明的女性话语,审视20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国女性在男性权威话语下的生存现状,探讨女性自醒与自救的可能性。

关键词:苏青;《结婚十年》;女性形象;女性话语

中图分类号:I207.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2)13-0-03

《结婚十年》是苏青从女性视角出发,以个人的婚姻经历和对婚姻的感悟为基础倾心完成的自传体小说。小说以女性特有的细腻笔法,向读者讲述了主人公苏怀青十年跌宕起伏又悲壮的婚姻故事。仔细阅读过后,读者能对作家本人的个性及主人公的人物形象有全新的了解。作为一位接受过新思想教育的新时代女性作家,苏青塑造了怀青这样一个追求个性、要求独立的女性形象,而作家自己的命运也与自己塑造的角色那么相似,都不可避免地被男权社会客观存在的封建礼教所束缚,成了新旧合璧社会中的牺牲品。文章在怀青的视角下,深入这一话语体系,探究造成这一悲剧的深层原因。

1 落入男性话语的圈套

在《结婚十年》中,苏怀青刚出现时还是一个少女。这一时期主人公的理想是成为“粉面朱唇,白缎盔甲,背上插着许多绣花旗”恰如赵云一般的英雄,这是作为女性最原始的欲望的一种存在。对于少女怀青来说,未来是那样美好与光明,此时的她还未曾遭受父权社会的摧残与折磨。但很快,一场没有爱情的封建婚姻将原本无忧无虑的怀青拖进了冷酷的现实里。从传统来看,父权社会认为女人的归宿是婚姻,甚至到了今天,没有结婚的女人仍然会被社会审视。即便这样,独身女人也不应该被婚姻束缚,但是社会仍然不顾女性的感受将女性拽入婚姻制度之中。怀青被母亲的介入“代我找到了崇贤”所束缚,在不知不觉中落入了男性话语的圈套。波伏瓦在《第二性》中谈到,少女在青春期学习的过程中,发现自己会不断遐想未来的被动性。随着未来的接近,这种遐想变成最具体的现实。徐崇贤的出现,使怀青心中的英雄化为具体的现实,即“穿着白衬衫白西装裤颀长的身躯”。克尔恺郭尔认为,成为女人是任何称谓都无法表现出来的复杂的、古怪的东西,以至于只有一个女人才能受得了这些多个谓语的自相矛盾。这是因为女人误以为像男人看来的那样:女人就该被否定地看待。因为即便有其他不同于女人的他者,女人还是会被定义为他者。在新旧合璧的婚礼中,只有处女出嫁才可坐花轿,为了吉利礼服和纱罩换成了淡红色的……虽然新娘在旁人看来是个幸福美满的人,但是怀青觉得这场婚礼使人劳累,并只想找到她的新郎。苏青的这段描写不再顾及男权中心话语所看重的封建礼教,而是用专属于自己的女性话语写出了婚礼中怀青的真实体验与感受。女性读者读到此处想必会会心一笑,这才是真实的我,真实的女性。然而女性在喜悦过后又会幡然醒悟,这暂时的不受约束的真实还会继续或者重新落入男性话语的圈套中。后来在C大出现了“黑皮鞋,灰呢袍子,白金边近视眼镜”的应其民,而怀青只能将他掩藏在理想的迷雾中,只剩“两颗樱桃”的爱情空想罢了。后来“两颗樱桃”再次被曾禾医生提起时,怀青才发现,原本以为琐碎的婚姻生活已经磨没了她关于爱情的回忆,然而它一直在那里。

苏怀青渴望的这种朦胧的自由恋爱观,注定会被男权中心的旧思想支配而无法实现。苏青以怀青的女性视角向读者诉说,女性真正想要的不是男性的尊敬而是男性的爱,哪怕是个不完美的男性。在现在的我们看来,没有了尊敬又怎会有所谓的爱呢?等到怀青想要舍弃无法实现的恋爱,她又渴求得到其中一个男人的爱,共享男性的待遇。然而,婚姻之于女性与男性,向来不具有平等性。

2 对“权威母亲话语”的保有

在男性强者话语中,唯一被保留下来的是一个关于女人的神话:母亲、母爱与母性。苏青也将女性核心神话保存在了自己的女性话语当中,即“权威母亲话语”,这是她一次有意识的女性策略。神话话语以其独有的、固定的、恒久的母性去冲击女性那分开的、偶然的、多样的存在。如果对母性神话所作的界定与有血有肉的女人的行为相悖,那么这些行为就是错的,人们并非宣称女性是个实体,而是宣称女人不是女性。然而,要描述一种神话话语实属不易,它与一种意识纠缠,却无法作为主体独立于这种意识。苏青以传统母亲的牺牲,构成了一个求得男权社会宽恕的姿态。她首先向读者揭示,女性在父权社会中永远蒙受生殖器缺失的焦虑与耻辱。若女性想要进入象征界,获得一个想象中的菲勒斯,必须有她的孩子。于是,女性在丧失爱情和婚姻的同时,必然要生育一个男孩。接着男孩进入象征界,女性又接着被男性话语所支配,如此往复。在《结婚十年》中,怀青因为诞下一个女孩,看到了封建家庭中的各种丑态。全世界都在告诉怀青:你生了个女孩根本算不上是真正意义上的母亲。而怀青只是满心想着:我爱我的女孩,便是全世界予以我白眼,只要她在我身旁,我也可以对她微笑。婆婆雇来了奶妈与怀青争夺喂奶抚养孩子的权利,然而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终于,怀青还是被剥夺了她应有的作为母亲的权利。

苏怀青作为一个母亲,终究是为父权社会的平衡作出了惨烈的牺牲。如果怀青没有怀孕,她应该会义无反顾地出走,去完成她与应其民自由恋爱的愿望。然而,为人妻母的身份,让怀青甚至不惜伤害同她一样在父权社会中没有话语权的女性胡丽英,只是为了维护自己岌岌可危的身份与地位,以及挽回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她和徐崇贤本就没有感情,而且内心还隐藏着一段同别人的感情。但是她选择争夺名义上的丈夫,以维系自己妻子的身份。怀青本也是一个独立自强的女性,尽管她并不需要这段关系来证明什么,但还是为了维护自己在封建家庭中的地位而选择拉拢公婆,以保障自己的婚姻。蘇青虽然保留了“权威母亲话语”,却只是将其用作女性幻想与女性策略。《结婚十年》在建立、保有“权威母亲话语”的同时,颠覆并拆毁了这一话语的伪善[1]。母性成了女性与生俱来的特性,还变成了历史重围之下唯一能拯救女性的手段。苏怀青是父权社会一个追求自由的女性,她一面接受男性的至高无上,一面又想摆脱封建束缚。一切神话话语牵扯到一个主体,那么它的希望与恐惧都被交付到了向上超越的天空。女性作为主体的地位并不存在,也不存在创造属于她们的男性神话。怀青想要实现自己的理想,只能依附于丈夫和婆家,从而转化为一种弱者话语。

3 试图建立自己的话语体系

“我呀,宇宙的中心应该就只有一个我呀!”[2]“我”是天空中众多颗星星旁那个闪耀的大月亮,花园里无名花卉旁那一茎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这段对苏怀青内心的描写用了两句比拟,足以表明她作为新时代女性强烈的自尊,同时,她也是一个拥有崇高理想、想要实现自我价值的新时代女性。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新时代女性,如何能摆脱男权社会对她的束缚,继而建立起一个属于女性自身的话语体系呢?这样的矛盾又该如何调和?苏青在《结婚十年》中给出了回答,一是通过经济独立获得尊敬,二是实现男女平等获得尊敬。苏青在《结婚十年》中塑造的苏怀青是一个接受过新式高等教育的女性形象,因此她追寻的是一种独立自强的自由人格,即便这样,怀青在大多数时候还是会显露出封建礼教思想,这表明苏青寻求的这条路还行不通。怀青选择挑战男性话语的权威,从而建立属于自己的女性话语体系,并付出了相应的代价[3]。

一方面,苏怀青作出的第一步改变是在经济上独立——到培才小学当教员。虽然在学校怀青的心情同天气一般阴沉,但是为了摆脱那个没了情爱的家,她依然会挂上愉悦的神情。怀青一心想要受到的尊敬,还不是轻易就被小姑子一句“听说校长长得很漂亮”打碎。这显然是男权社会尊崇的男尊女卑思想,是一种对女性的歧视,认为女性若要同异性工作,便不是一个贤良的女人。经济地位的不平等让男性中心话语成了权威,而怀青深受这种权威支配。从前怀青还在婆家时,想要实现经济独立的愿望便被男性话语所击碎。现在和丈夫过起了小家庭生活的怀青又作出了这一尝试,崇賢的薪金无法补贴家用,所以怀青开始向报社投稿以维系家庭的日常开销。崇贤作为怀青的丈夫,虽然接受过新式教育,但骨子里还是那套男权社会的做派。他既反对同一个文盲结婚,又不愿自己的妻子读太多书。除此之外,他还不许怀青倾听别的男人高谈阔论国际政治格局、民生问题等,要自己的妻子对自己做出一副仰慕状,以获得心理上的平衡,这是何等虚伪。然而,怀青在这样的男权中心社会,无法真正实现自己的价值,虽然拥有新思想,却也只能为了维持婚姻作出巨大的牺牲[4]。

另一方面,苏怀青对自己的性别是接纳的,像她这样一个追求男女平等的新时代女性,一边作为封建社会中的少奶奶养尊处优,一边又常常窥视同性并对她们评头论足。对于瑞仙,她一开始的评价便是“脸孔苍白,嘴唇涂得红菱般的少妇”,到后来从下往上打量的目光具化为一切银色的物象“银色的高跟鞋—银色的长旗袍下摆—银色的双峰”,怀青认为这个银色衣裳的寡妇是可以被人任意轻薄的。丈夫即便说了瑞仙的种种不是,在怀青看来也只是一种调戏。这是封建社会让在她内心深处烙下的刻板印象,而且将同她一般的女性物化。又如,怀青在听说了奶妈的不幸遭遇后,不仅没有同情奶妈,还为此觉得贫富差距的不平等大于男女不平等,对自己的生活感到满足。还有一直和自己不对付的小姑子杏英,怀青对她的评价是“歪着头,丑陋的女人”。这里的怀青俨然没有新时代女性应有的风度与大气。苏青想要通过苏怀青来建立一个以女性为主体的话语体系,但这些细节注定了这一方法是行不通的。

苏青笔下的苏怀青想要成为独立自强的自由女性,却在要摆脱男性束缚的时候犹豫了。她想着一日夫妻百日恩,买了几双袜子回到自己的小家庭。丈夫已然出轨,怀青却不能结束这一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其理由也只是为了孩子。苏青多次强调只是作为孩子的母亲是无用的,必须成为儿子的母亲,这样才能称作母亲,如若不是,便不是母亲。而怀青最终脱离这个身份的唯一原因仅仅是她患上了肺结核。小说中的“女性神话”曾禾告诫怀青:即使你的肺病痊愈了,你也无法同应其民或者其他任何人结婚。这样一句格格不入的忠告,只是男性中心主导话语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句。正是这句忠告减少了对男权社会的侵犯,更为怀青的离婚正了名。苏青渴望建立起以女性为主体的话语体系,但一次又一次失败,到头来只剩下失望,但她还是希望通过怀青表现女性的自尊坚守与内心的憧憬。这种无力感虽然现在还无法消除,但是她至少为女性话语带来了力量。剖析怀青这一形象,读者能明白造成这一悲惨结局的根源,即女性深受封建社会、男性话语权威的控制,男女平等只能成为空谈[5]。

4 结语

通常所说的女性话语并不是完全脱离男性话语的存在,而是需要成为另一个中心话语并与男性话语并存。《结婚十年》的时代背景是20世纪40年代,但其揭露的现象如今仍然存在。苏青当时对女性问题的研究相当前沿与深入,其中一些观点在现在也有一定的讨论价值。苏青通过对苏怀青这一女性形象的塑造告诫当今的读者:不断地向上,向上,向上,才是女人唯一的出路。作为一个女性,首先要做到有自尊,承认自己的自我价值,然后要自爱,不做男人的附属品,懂得保护自己,珍视自己。她以苏怀青这样一个充满新旧矛盾的独特的新时代女性视角切入当时的男权社会,描写女性在男性话语重压下受到的打击与摧残,并试图解构男性话语权威,打破男性所谓的英雄形象,为此思考女性生存应当寻求一条什么样的出路,建立起属于女性的话语体系。苏青对男性话语权威的挑战,使她区别于同时期的传统女性作家。虽然由于时代背景的约束,她还并未找寻到出路,但在对女性话语的研究上,她已然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参考文献:

[1] 孟悦,戴锦华.浮出历史地表:现代妇女文学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244-246.

[2] 苏青.结婚十年[M].北京:中国妇女出版社,2009:145.

[3] 西蒙娜·德·波伏瓦.第二性:合卷本[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75.

[4] 骆蔓.女性:从被塑到自塑:论苏青的《结婚十年》[J].浙江学刊,1997(3):126-129.

[5] 李频.《名利场》中的女性形象塑造及社会意蕴[J].盐城工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5):74-77.

作者简介:陈梦峥(1998—),女,江苏盐城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新媒体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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