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江波
夜间经济是以服务业为主体的新经济形态在第二时空的进一步延伸,发展夜间经济是实现培育新消费增长点、助力消费升级、确保经济中高速增长的必然选择。《中国城市夜经济影响力报告(2019)》显示,中国已有60%的消费发生在夜间。截至2020年10月1日,我国各级政府出台与夜间经济高度相关的政策197 项,其中以夜间经济命名的政策文件超过80项,全国近七成省级行政区出台政策推进夜间经济发展。在当前新发展格局下,发展夜间经济已成为产业结构调整、服务业转型、激发消费潜力、促进就业、缩小城乡差距、提高城市包容性和宜居性的重要手段。
本文所指我国中部地区(以下简称“中部地区”)为山西、河南、安徽、湖北、江西、湖南六省,总国土面积约102.8 万平方千米,2020 年生产总值合计157249 亿元。中部地区经济体量占全国的比重超过五分之一,按照美元计算,2020 年中部地区人均生产总值约为8800美元,处于迈向10000美金的关键窗口期。2021年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显示,中部地区人口占我国总人口的25.83%。中部地区省会城市为武汉、郑州、合肥、长沙、南昌、太原。六个省会地区也是中部地区经济最为发达的六个核心区域,基本形成了自己的都市圈,辐射范围广,区域带动能力强,城市虹吸效应明显,人才资源相对集中。周边大量年轻人聚集在这些省会城市,使得城市生活丰富多彩,人们夜间活动较多,夜间经济发展迅速。
夜间经济的概念由Montgomery 在1990 年正式提出,其从诞生以来就受到学术界的广泛关注,国内外学者对其进行了较为深入的研究。
国外学者对夜间经济的研究大致经历三波浪潮,在第一波积极鼓励(Lovatt &O’Connor,1995;Bianchini,1995)的浪潮后,第二波学者们将关注重点转向夜间饮酒和娱乐产业发展带来的各种负面问题的研究上(Measham &Moore,2009;Karen,2009;Jane Jacobs,2014;Jelle Brandsa &Tim Schwanen,2014),随之第三波则集中于为夜间经济健康发展提供政策性建议上(Adam Crawford &John Flint,2009;Hadfield,2010;Brands &Schiwanen,2014;Dénes Száz,et al.,2016)。从已有研究看,国外学者在夜间经济的内涵特征(经济和社会双重属性)、影响因素和挑战(内部因素和外部环境)、政策调控(经济社会作用与成本之间的平衡点)等方面,研究得较为深入,成果颇丰,研究领域已从技术层面上升到经济、社会、伦理道德乃至整个制度层面。在这些研究中,夜间经济的经济属性主要体现在增长效应(Bianchini,1995)、协同效应(Füller,et al.,2018;G Olt,et al.,2019)、集聚效应(Roberts,2006)上;社会属性主要体现在对消费者体验的塑造(Nofre,et al.,2018),城市功能和宜居性(Glaeser,et al.,2001)上。夜间经济的影响因素和挑战主要是内部动力和外部环境综合作用的结果,夜间经济的发展受到城市去工业化进程(Jones,et al.,2003;Rowe &Lynch,2012)、高等教育 的 发 展(Lindsay,2009;Mac Lean &Moore,2014)、政府环境的改善(Cook &Wilkinson,2019)、消费者安全的感知(Sheard,2011;Brands,et al.,2016)、基础设施的完善(Eldridge &Roberts,2008;Sibirskaya,et al.,2015;)、服务业态多样性的发展(Thurnell-Read,et al.,2018)等内外部因素的影响;同时,夜间经济也带来了诸如享乐主义问题(Winlow &Hall,2006;Lindsay,2009)、土地使用问题(T Beer,2011)、夜间活动与其他经济活动的矛盾(Füller,et al.,2018)、参与人之间的纠纷(Rowe &Lynch,2012)、夜间劳动力匮乏的困境(McArthur,et al.,2019)等诸多问题和挑战。关于政策调控的研究认为,夜间经济具有不同于日间工业生产的时空属性,需要有针对性的宏观调控政策支持,关键是在其经济社会作用与社会成本之间找到平衡点,要进行合理的城市规划(Tiesdell &Slater,2006;Yeo,et al.,2016)、时间规划(Tiesdell &Slater,2006),实现管理主体的多元化(Ashton,et al.,2018),丰富业态的供给(Roberts,2015),才能营造良好的发展环境(Wortley,2001;Brands,et al.,2016;Cozens,et al.,2019)。
国内对于夜间经济的研究,虽然最早可以追溯到1956年《人民日报》第二版的《农村夜市》一文,但随后很长时间内研究数量偏少,成果不突出。直到2018年后,夜间经济再次受到强烈关注。截至2021年2月,知网检索的有效文献有571篇,将其归类分析的话,国内研究大致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2005 年以前),主要是针对北京、上海等国内夜间经济先发地,从城市夜间消费角度着手所开展的一些初期研究(刘德林等,2003;柴彦威等,2005)。第二阶段(2005—2018年),随着不少城市开始出台相关政策,学者开始从产业、经营模式、消费、区域发展等多个角度对夜间经济进行全面探索(杨芷汀等,2011;葛枫呐,2013;付迎霞,2016;靳泓,2018等)。第三阶段(2019 年至今),研究热点、领域、对象进一步深化(付晓东,2019;曹和平,2019;周继洋,2020),并开始关注夜间经济对旅游、餐饮、文化等相关产业的辐射和带动作用(来有为,2019;程小敏,2020;吴慧玲,2020),以及数字化和互联网对夜间经济的影响(刘彦华,2019,张丽娜,2020),同时,理论研究也进一步丰富(靳泓,2019;冯倩等,2020;毛中根等,2020;秦学等,2020)。学者们普遍认为,夜间经济已成为我国经济一个新的增长点(靳泓,2018;来有为,2019);大城市如北上广深等夜间基础设施完善、交通运输便利、文化旅游发达、各类夜间服务完善、作息时间灵活机动,夜间经济发达(朱松琳,2019;杨智杰,2019);省会城市及其他地区上述条件虽不完善,但发展亦有其自身特点,如长沙(傅才武等,2021)、郑州(陈科等,2021)、合肥(许彩俊,2021)、呼和浩特(高梅等,2020)等。有学者认为,政府应当在城市规划、财税金融、质量卫生、交通运输等方面为夜间经济的发展提供便利和保障(李佐军,2019;曹和平,2019;王振华等,2020;许大伟,2020)。夜间经济作为一种内生积极的增长因素,正受到学术界越来越多的关注,仅从知网可检索到的2021 年1 月—2021 年12 月发表的有效论文已有141 篇,其中关于省会城市夜间经济发展的超过50%,关于中部地区省会的研究分别达到了长沙19 篇、武汉17 篇、合肥9 篇、郑州7 篇、南昌5 篇、太原4篇,由此可见,中部地区省会夜间经济发展已经受到了高度关注。伴随着中部地区省会城市的迅速发展,夜间经济对于相关产业的辐射和带动能力正在凸显。
随着我国经济的发展、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以及人们对于休闲娱乐要求层次和档次的不断提升,我国夜间经济的发展有其必然性,特别是在当前新发展格局下,消费市场在不断扩大,城市消费在经济发展中的比重不断提升,为我国夜间经济的发展提供了强劲的动力。
数据显示,虽然受到新冠肺炎疫情的严重影响,但在2020年,我国夜间经济发展规模超过30万亿元,而中部地区各省会城市夜间经济发展迅速。具体表现出以下一些特点。
夜间经济所催生出的各种夜间经济活动和概念,正在成为城市经济发展和市民生活的重要商业资源和时尚潮流。中部地区六座省会城市夜间经济业态丰富,餐饮购物、酒吧演艺、电影艺术、文化体育、休闲旅游等特色产品和服务精彩纷呈,消费场景多样,生活体验类型丰富。如长沙作为典型的“夜间网红城市”,夜间经济在中部地区中最为发达。在2021 年4 月由新华社瞭望智库和腾讯共同发布的《中国城市夜经济影响力报告(2020)》中,长沙与重庆并列第三,成为“2020 中国城市夜经济十大影响力城市”,同时,“2020 中国城市夜经济创新城市”“2020中国城市夜经济创新案例”中长沙也是榜上有名。泛文旅消费、网红城市、打造“24小时城市”这些概念让长沙在此轮的夜间经济发展中赚得盆满钵满,“文和友”“茶颜悦色”等一批典型品牌在全国范围内极具影响力。郑州2020 年夜间经济的规模超过1800 亿元。由中国旅游研究院夜间旅游课题组发布的2020 中国夜间经济二十强城市排行中,郑州排名16 位,建业电影小镇《一路有戏》荣获“2020 游客喜爱的十大夜间演艺”奖项。同样作为“2020 中国城市夜经济十大影响力城市”之一的武汉,《夜上黄鹤楼》吸引力强大,成为武汉市又一网红旅游打卡项目。
虽然在国家层面上将中部六省统称中部地区,但中部六省的文化各具特色。河南作为中华文明的发祥地,以黄河文化、河洛文化为核心,是文化大省,为郑州的夜间经济发展在文化上占得先机。长沙的湘江文化、洞庭湖文化、湘西文化给长沙夜间文化注入了少数民族的活力。武汉作为九省通衢的长江重镇,辛亥革命首义之地,无论是在历史还是近现代,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南昌更是中国红色文化的发祥地,新中国正是从这里出发。至于山西和安徽,“晋商”和“徽商”两大中国近代商人集团商业文化的影响力深远,太原和合肥也是当前我国中部地区经济发展潜力巨大的两座城市。
从最早的简单的夜市摊点、KTV 酒吧开始,各省会城市的夜间经济不断向更深层级和更广泛的领域发展,如武汉的户部巷、楚河汉街等;南昌的胜利路步行街等;郑州的二七广场、德化步行街等;合肥的四牌楼大商圈、环天鹅湖商圈等;长沙的“五一商圈”、黄兴南路步行商业街等,太原的华润万象城、中正天街等。这些地方都是集吃、玩、游、学等多种产品和服务于一身,并不断出现跨界融合的迹象,逐步形成一些典型的夜间商业综合体。
随着互联网和数字技术对于夜间消费模式的不断渗透,中部地区各省会城市夜间经济发展的空间维度不断拓展,时间维度不断延伸,同时,消费的效率也不断提升。中部地区六座省会城市的资源技术人员集中,移动支付、数字场景、VR情景再现、AI 智能等技术在这些城市中的普及率高,使用广泛,效果明显。优秀的夜间景观可以通过有效改善人们的生活品质而促使当地区域经济的发展,推动旅游消费,如南昌胜利路步行街以“胜利归来”为主题,设计上以赛博朋克特色混搭工业美学,使用大量的LED外部灯箱与传统广告结合,融合二次元与中国风特点,将高饱和度的灯光、色彩与互动投影技术相结合,营造出既有时代感又有年代感的特色步行街;郑州推出大型沉浸式演出《一路有戏》,在电影大道上,游人可以体验穿着古装,穿越历史,融入场景,体验剧情,与演员一起飙戏,大大增加了活动的趣味性。
中部地区各省会城市夜间经济发展迅速,通过对公开数据和资料分析,我们能够看到中部地区各省会城市在夜间经济发展的基础潜力上存在的差异及问题,具体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分析。
从中部地区六座省会城市的面积、人口、经济、财政实力看,武汉和郑州都是国家中心城市、国际性综合交通枢纽,在中部地区实力较强,处于中部地区的两个核心;长沙、合肥处于中游,分别是长江中游地区重要的中心城市、长三角城市群副中心城市,两市实力强劲,潜力巨大;南昌毗邻长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和海峡西岸经济区,是中国长江中游地区重要的中心城市,但总体实力较弱;而太原虽然也是中部地区重要的中心城市,但是在硬实力方面相对最弱。具体数据如下表1所示。
表1 中部地区六座省会城市基础指标(2020年)
通常来看,省会城市在我国各省都担当着中心城市的功能,金融贸易、科教文卫、生活保障等大都集中于省会,第三产业的增加值是相对较高的。如表2所示,中部地区六省会城市第三产业在GDP中的比重也是较高的,除南昌外,其余五地市均是在50%以上,特别是武汉的第三产业占比,仅次于北上广深、成都以及杭州,在全国排名第7位。作为省会城市的六座省会,经济贸易发达、科教文卫事业相对完善,金融法律等高端服务业集中,城市包容性强,消费潜力巨大。
表2 中部地区六座省会城市第三产业发展数据(2020年)
在对中部地区六座省会城市的相关软实力数据进行分析后,我们可以看出:
首先,在科技和创新实力上,武汉最为强劲,武汉汇聚了国内大量的知名高校和科研院所,人才相对集中,在中部地区对于年轻人的吸引力也是最强的,留住人才为武汉的发展注入了活力,同时留住人也是留住了巨大的消费群体。郑州作为国家中心城市,在科技、大学教育和创新实力上却是相对较弱,而合肥的潜在实力不容小觑(见表3)。
表3 中部地区六座省会城市科教水平(2020年)
其次,在文化传承方面,中部地区六座省会城市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在不同的历史时期都有着突出的特点,六座城市的文化各有特色,地域差别也较为明显。郑州地处中原,是华夏文明的发祥地,各种文化起源于此,地下文化资源丰富,文物古迹众多;武汉又称江城,两岸三镇,遍布革命胜迹;长沙是湖湘文化的发祥地之一,湘西更是神秘之地;合肥“归异出同曰肥”,是包拯故里、淮军摇篮;太原长期处于中原文明的边塞要地,自古就是军事重镇,民风彪悍;南昌意为“南方昌隆”,“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自古文士风流,滕王阁名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传唱千古(见表4)。
表4 中部地区六座省会城市文化传承及特点
再次,从旅游综合实力上看,由界面新闻发布的《2020中国旅游业最发达城市榜单》可以看出,全国排名前50 的热门旅游城市中,武汉第8 名,合肥第20 名,长沙第22 名,南昌第26 名,郑州第29 名,太原没有进入。再通过《2020年中国城市文化旅游热度指数》的数据对比可以看出,界面新闻的名次基本反映了中部地区六座省会城市旅游业发展的现状,六座城市中只有合肥和太原的旅游总收入没有超过1000 亿元,总收入占GDP 比重不超过10%。虽然太原市拿了一个“2020中国国家旅游年度臻选旅游城市”的称号,但其真实吸引力尚不是很强(见表5)。
表5 中部地区六座省会城市旅游综合实力(2020)
我们通过对中部地区六座省会城市在人口、经济硬实力方面和在科教创新、文化旅游等软实力方面的基础数据进行对比后可以看出,武汉作为中部地区各方面综合实力最强的城市,在人口基数、经济实力、城市容量、历史文化、科技与创新、旅游吸引力等方面无疑是最强的,其发展夜间经济的能力和潜力也无疑是这六个城市中最大的,其后依次是长沙、郑州、南昌、合肥和太原。南昌虽然旅游总收入达到了1475.24亿元,但其人口、GDP总量依然较低,其夜间经济自身发展能力依然有所欠缺;合肥虽然2020 年GDP 破万亿元,但其综合影响力和夜间经济的潜力依然不如南昌;太原基础最弱,发展潜力和实力也相对不足。
随着我国经济结构的调整和新经济格局的形成,中部地区省会城市的夜间经济的发展也在由初期的粗放式发展模式向高质量发展模式不断迈进,自身品质建设持续加强。我们可以通过对各省会城市夜间经济发展的政策环境、发展模式和消费场景、夜间交通、夜间产业发展等几个方面的对比来研究其发展规律。
2019年以来,中部地区六座省会城市都制定了相关政策,鼓励和支持夜间经济的发展,而其中建设和规划是主要措施,出台多为“指导意见”“方案”或“规划”,出台部门多为“人民政府”“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商务局”“文化广电和旅游局”。最早如南昌于2019 年3 月就明确提出了南昌未来三年夜间经济的发展目标和建设路径。武汉2020 年出台与夜间经济高度相关的政策有6项,2021年出台7项,内容涉及旅游、贸易、交通、文体、电力供应、城市规划、环境治理等多个方面。长沙与合肥都在2019年12月颁布了《关于加快推进夜间经济发展的实施意见》,长沙更是提出聚焦消费体验、丰富夜间供给,到2022年实现建设50个具有全国知名度的夜间消费名片的口号。太原也于2020 年8 月5 日印发了《太原市繁荣夜间经济促进消费增长实施方案》,大力促进夜间经济的发展。而中部六座省会城市中只有郑州没有明确制定关于促进夜间经济发展的具体文件,不过河南省却于2020 年8 月出台了《关于促进夜经济发展的指导意见》。由于郑州在政策上的相对滞后,2020年5月召开的郑州市政协十四届三次会议上,与会代表关于郑州夜间经济发展的提案高达17个。由此也能看出,社会各界对于夜间经济发展的重视程度已经相当之高,发展夜间经济也是城市发展的迫切需求(见表6)。
表6 中部地区六座省会城市夜间经济的政策支持
夜间经济更加强调夜间经济活动中的独有特征,现代城市与夜晚融合而成的夜间经济具有独特的社会空间,使其具备与日间经济不同的情感特征,因此,其发展也具有不同的模式。当前国内夜间经济发展的基本模式可以分为三种类型:①昼间消费延伸型,其中包含如餐饮、夜市、商超、夜游等消费场景;②夜间主导消费型,包含如酒吧、夜店、KTV、影院等消费场景;③昼夜不间断型,包含如线上购物、24小时便利店等消费场景。中部地区省会城市的夜间经济的发展也秉承了这个基本规律,以上这些模式在六座省会城市都有突出的表现(见表7)。线上消费的场景基本类似,各大网络电商已经占据了全国主要城市的线上市场,外卖快递、线上购物、旅游出行等,基本都是被美团、饿了么、淘宝、拼多多、滴滴等这几家公司瓜分;酒吧、夜店、影院等这些夜间主导消费的场景在六座省会城市也出现了资源全国性整合的现象,苏格缪斯、SPACE CLUB、欧贝斯、万达、奥斯卡等品牌带着更加时尚年轻的消费理念正在快速向全国各大城市的夜间市场渗透;同时,由于中部地区六座省会城市的发展水平、地域和文化的差异,在夜市、夜游、夜商圈以及24小时便利店这些消费场景上,六座省会城市也呈现出各自典型的特点,但无疑在庞大需求之下,夜间经济各种业态成长迅速。
表7 中部地区六座省会城市夜间经济发展模式和典型消费场景(2021年)
由于国内大多数城市公共交通工具的运营主要在昼间,因此,国内大多数城市夜间经济的发展受到出行便利程度影响比较大,这在中部地区六座省会城市夜间经济的发展上表现也同样明显(见表8)。从地铁运行上看,武汉拥有11 条线路,是六座城市中最多的,郑州7条,长沙和合肥4条,南昌2条,太原1条。武汉的地铁最为便利,同时,每日的停运时间也是最晚,而只有1条线路的太原,地铁线路停运最早。公交运行上,各个城市的公交系统除太原外,最晚都能运行到夜晚24点。而作为夜晚出行的另一重要交通工具的出租车,距离在2 千米内的起步价多数都在10元,只有南昌最便宜是6元。通过这些数据我们同样可以看出,消费者在这六座城市夜间活动时基本还是比较便利的。
表8 中部地区六座省会城市交通出行数据(2021年)
如果我们从百度地图交通出行的热力图来看,选取2021 年12 月30 日22:00 这一时间节点(见图1),我们可以看出,虽然已经夜深,但六座省会城市的夜间交通依然繁忙。但从分布上看,郑州和武汉这两个人口超过1200万人的大型城市夜晚最亮,在热力图显示上,两地旗鼓相当,但武汉的发展布局总体优于郑州,人口分布更加广,夜晚消费聚集点也更加分散;长沙号称娱乐之都,南昌是红色旅游胜地,夜晚同样明亮;相比之下,合肥和太原红色较弱,可见两地夜间交通不是很繁忙,人们应该是较早回家。
图1 中部地区六座省会城市交通出行热力图(2021年12月30日22:00)
中部地区六座省会城市的夜间经济都经历了原始成长期、政府规划与管控期、自我重塑期三个阶段,同时,三个阶段也呈现出不同的交叉和融合。原始成长期的典型案例就是城市居民地摊、跳蚤市场、烧烤夜市等,以及早期的KTV、酒吧等,这些形态的产业一方面丰富了居民的夜间生活,创造了一定的价值,但也带来了治安、环卫、食品安全等一系列问题。政府规划与管控期则表现为:随着政府的干预,由政府主动规划或引导,各城市纷纷设立或形成了规模化的夜市区、夜游区、夜间商圈等,同时在公共卫生、安全、交通、照明等领域,随着政府的介入,夜间经济更为成熟。自我重塑期是从2019年开始的,随着我国经济社会的发展格局的变化,消费成为我国社会发展的主要动力,社会各界对夜间经济价值的认识不断提高,以5G技术、数字技术、物联网技术等为代表的新技术开始重塑夜间经济。新技术不断创新消费场景、开拓消费新需求、设计新的生活方式、拓展市场新边界。通过新技术的应用,企业构建物联网络,让价值观偏好引领算法,让信息服务更加集中于消费者的需求。通过技术上的创新,实现对夜间经济的重塑。
通过对比,我们可以看到,就中部地区而言,武汉作为中部最大和最发达的城市,夜间经济发展基础好,市场潜力巨大;作为中部地区第一人口大省省会的郑州,虽然在规划上有些滞后,但河南省夜间市场体量巨大,成长依旧迅速;长沙、南昌和合肥在这一轮夜间经济高速成长期,抓住了机遇,迅速扩大规模,形成了颇具城市特色的一系列品牌和项目;发展相对缓慢的太原,由于受到自身体量和地理位置限制,较之其他五座城市,还有较大的提升空间。
同时对比国内一线城市夜间经济发展,可以发现:中部地区六座省会城市夜间经济的发展依然存在着一些共性问题,尚需进一步优化。
第一,区域协调发展的联动机制与区域特色经济的利益关系尚需理顺,急需避免区域内以及区域间的同质化现象的加剧,夜间经济发展的区域协同性需要加强。区域夜间经济发展规划有待协调,地市之间、县区之间、各省会周边区域存在大量重复建设和类似项目,各地特色步行街建筑设计、经营商品严重同质化,缺乏区域特色,造成外地游客未能体验真正的本地化产品和文化底蕴,本地人又觉得这些产品和服务不正宗。
第二,夜间经济市场的供给不足以及与昼间经济活动的矛盾关系需要突破。一方面,由于传统的作息习惯等多种因素的影响,昼间市场的产品与服务供给过剩,造成大量产品积压与滞销,甚至浪费,而大多数有能力消费的群体在昼间需要忙于工作学习,无暇消费。另一方面,夜间市场的供给相对较少,主要是餐饮与娱乐的消费较为活跃,但总体上质量不高,远远没有满足消费者夜间消费的需求,其他产品和服务的供给如运动、学习、休闲等更是严重不足,总体消费潜力还需要进一步激发。
第三,夜间经济数字化转型升级需要进一步深化。当下数字技术正在重构夜间经济供给和需求,数字支付、灯光秀只是夜间经济数字化的开始。国际数据公司IDC预测,未来全球52%的GDP将由数字化转型成功的企业所提供的产品和服务驱动产生。夜间经济未来发展的数字化场景呈现能力、线上线下统一经营能力、业务智能化驱动能力、上下游产业资源整合能力、社会化资源调度能力、政府数字化服务能力等还需进一步加强,重塑产业发展格局、培养数字习惯和数字素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四,中国传统文化、节俭思想与夜间享乐、消费主义的价值观冲突还需进一步协调。夜间经济本身就是受到享乐主义驱动的产物,年轻人生活压力大,所以要白天努力工作,夜晚享受生活,但享乐主义本身的负面影响也是巨大的,与中国传统文化的勤俭节约也是相冲突的。同时,过度消费会造成治安、环保、青少年教育等诸多社会问题。另外,在当前大力提倡节约、学会过紧日子的背景下,如何把握好过度消费的“度”还有待进一步探索。
第五,政府服务意识、管理效能、管理方式滞后性的制约有待突破。当前我国各级政府主要是执行白天工作的昼间政府,除了个别执法部门有夜间执勤和维持公共安全卫生的任务外,其他部门基本在夜间处于休息状态,如何通过更为科学的手段,引入数字技术改善夜间政府服务,为夜间经济保驾护航是政府面临的新问题。
第六,劳动力资源昼间过剩与夜间相对匮乏的矛盾有待改善。由于人们习惯于白天开展工作,这就造成了一方面昼间劳动力市场的相对过剩,薪水价格过低;另一方面夜间高薪也难以请到合适的员工。这种昼间工作方式在夜间经济日渐发达的今天,要很快做出适应夜间经济的改变尚需时日,也需要合理的引导。
考虑到夜间经济自身发展规律和中部地区六座省会城市自身发展特点,必须从构建消费主导型发展全局角度,从区域产业链价值重构的角度谋划夜间经济的发展。
第一,决策层面:提高站位,明确路径,重视品牌,形成共识。要认清发展夜间经济对构建我国新发展格局的意义、对于本省经济发展和对于城市经济的意义;要明确发展夜间经济是当前疫情大背景下有效释放市场潜力的有效路径;积极打造城市品牌是实现夜间经济发展的重要手段,同时要重视具体产品品牌建设,做大做实本地知名品牌;要形成共识,努力培养“中国制造+中国消费”的超大规模市场优势,做大国产产品,培养对国产产品的自信。政策重点放在产业培育、资金投入、目标规划等方面,聚焦于精品打造和试点培育阶段,加强组织保障、宣传教育和金融支持。
第二,理念层面:公平竞争,绿色健康。建构“竞争+绿色”监管体系,将反平台垄断和环境政策置于核心地位;提高夜间市场产品和服务的准入标准,完善法律和制度保障,建立良好的公众监督机制;探索绿色消费的夜间模式,构建绿色价值链,打造绿色产品和服务;加强宣传教育,培养健康的消费习惯,提高民众消费质量,引导消费者夜间绿色出行和消费。
第三,文化生活层面:挖掘特色,因地制宜。文化基础设施是夜间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对发展夜间经济具有重要意义。要充分挖掘本土文化特色,因地制宜,还原本地居民生活实景,深耕本地夜间市场,还原本土文化与传统,强化本土居民的认同感与归属感;要积极激发文化创意,大力探索新场景、新业态,通过努力丰富大众的夜间消费体验来提升夜间文化服务内涵与品质,增强外来游客的对于本土文化和生活场景的新奇感和体验感,以本地生活场景和生活方式为特色吸引外来游客。
第四,技术层面:数字赋能,重构场景。重视数字技术对场景创新与业态重构的作用,提高夜间消费品供给质量;借助大数据、云平台、VR、AR 等互动技术构建“虚拟夜空间”,营造沉浸式、体验型云端消费场景;以数字技术丰富地域特色的夜间文娱活动、文创产品;优化政府夜间服务,打造夜间经济数字化监管平台,为夜间经济高质量发展“掌灯护航”。
第五,市场层面:多维构建,下沉市场。多维构建夜间市场,打通日夜经济时间空间限制,改善夜间市场供给水平和供给质量,鼓励企业积极参与夜间经营活动,创新商业模式,重视夜间各类消费场景的融合与协调发展;继续推动以市场化为导向的改革,以市场为主,尊重市场选择,尊重民众选择,而不是过度干预;加强对夜间城市形象、城市品牌的宣传,做好城市营销,吸引关注度;构建更宽松、更包容的作息和生活环境,提高收入水平,释放消费潜力;下沉市场,关注“长尾”农村夜间市场,抓住农村夜间市场需求,激发农村夜间市场潜力。
第六,治理层面:创新机制,提高效能。大力提高服务效能,找准自己的角色定位,突出引导和培育,构建更加“立体化”的发展模式;积极推进平台创新,搭建规模化、大众化、敏捷化、微服务化的政务系统;打造“业务+IT”一体化的服务中台,整合可支持企业发展的通用服务和共享服务;搭建数字化条件下的网络安全体系、金融服务体系、社会信用体系;推动夜间消费集散地改造升级,发展夜间品牌连锁便利店,建设昼夜交替的城乡高效配送体系,推进绿色经营场所的创建;积极探索宣传创新,加强对传统文化、传统习俗、传统理念的解读和对夜间消费习惯、消费理念以及生活态度的引导,加强对夜间城市形象、城市品牌的宣传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