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福林
2021 年是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20 周年。经过15 年复关入世的艰难谈判历程,2001 年中国终于加入涵盖全球贸易90%以上份额的世界贸易组织,成为其第143 个成员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是中国从封闭走向开放的历史性事件,对中国经济而言无异于一次变革洗礼,标志着中国改革开放进入一个崭新的历史阶段。2021 年11 月4 日,习近平在第四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开幕式发表主旨演讲时指出,入世20 年是中国深化改革、全面开放的20 年。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是中国深度参与经济全球化的里程碑,标志着中国改革开放进入新的历史阶段。入世20 年来,中国深度融入全球价值链、供应链和产业链,中国在履行各项开放义务的同时也享受到经济全球化带来的发展红利,中国经济实现快速增长,中国对外贸易潜能迅速得到释放。入世推动国内国际循环加速融合,为中国服务贸易快速发展创造了有利的内外部条件。中国服务贸易发展空间不断拓展、服务贸易发展环境大幅改善、服务贸易产业基础不断累积、服务贸易政策促进体系不断完善,中国服务贸易实现了量的增长和质的跨越。入世后,随着中国服务贸易规模的不断扩大,服务贸易在国内经济循环中的作用不断提高,服务贸易在中国经济发展战略布局中的分量日益提高。一定意义上,中国服务贸易的真正发展是由入世开启和推动的,入世是推动中国成为服务贸易大国的关键因素。
加入WTO 之后,中国服务贸易发展经历了地位不断提升、发展水平逐渐提高、从接轨适应到主动开放的多阶段演进过程。服务贸易在响应国家发展战略与深化高水平对外开放中不断贡献力量,日益成为中国新时代对外贸易和高水平开放型经济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中国新发展格局构建、对外贸易高质量发展、对外开放新格局构建发挥着重要作用。
入世后,国家对服务贸易发展政策的扶持力度不断加大。2001 年,入世后的第一个五年规划(即国家“十五规划”)提出,大力发展承包工程、设计咨询、技术转让、国际旅游、国际运输、航天发射、教育文化和金融保险等领域的服务贸易出口,逐步缩小服务贸易逆差。2002 年,党的十六大报告提出,进一步扩大商品和服务贸易,坚持以质取胜,提高出口商品和服务的竞争力。2003年,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提出发展服务贸易,全面提高出口竞争力。此外,入世后,服务业开放承诺进入快速实施阶段,服务贸易发展潜能不断释放,发展环境也日臻有利。2005 年,《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与社会发展的第十一个五年计划的建议》提出,大力发展服务贸易,继续开放服务市场,有序承接国际现代服务业转移。2006年,国家“十一五”规划提出,到2010 年服务贸易进出口总额达到4000 亿美元,并且单独设置“发展服务贸易”章节,提出扩大工程承包、设计咨询、技术转让、金融保险、国际运输、教育培训、信息技术、民族文化等服务贸易出口;鼓励外资参与软件开发、跨境外包、物流服务等;建设若干服务业外包基地,有序承接国际服务业转移;积极稳妥地扩大服务业开放,建立服务贸易监管体制和促进体系。经过入世过渡期的发酵与积累,中国服务贸易在对外贸易乃至经济增长中的地位显著加强。
经过6 年的入世过渡,2007 年,中国服务贸易领域开放承诺已全部履行完毕,发展服务贸易的共识进一步形成。2007 年,《国务院关于加快发展服务业的若干意见》提出,把大力发展服务贸易作为转变外贸增长方式、提升对外开放水平的重要内容。2007年,党的十七大报告明确提出要大力发展服务贸易。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导致外需疲软,中国货物贸易增速大幅下滑,而服务贸易却实现逆势增长,成为应对外部冲击的重要手段,发展服务贸易的重要性逐渐显现并被各界认知,国家也坚定了大力发展服务贸易的决心。2011 年,国家“十二五”规划在“深化沿海开放”部分指出,推进服务业开放和国际服务贸易发展,吸引国际服务业要素集聚。在“大力发展服务贸易”中提出,促进服务出口,扩大服务业对外开放,提高服务贸易在对外贸易中的比重;在稳定和拓展旅游、运输、劳务等传统服务出口同时,努力扩大文化、中医药、软件和信息服务、商贸流通、金融保险等新兴服务出口;大力发展服务外包,建设若干服务外包基地;扩大金融、物流等服务业对外开放,稳步开放教育、医疗、体育等领域,引进优质资源,提高服务业国际化水平。在“建立健全两岸经济合作机制”中提到,推进货物贸易、服务贸易、投资和经济合作的后续协商,促进两岸货物和服务贸易进一步自由化。在国家政策大力引导下,中国服务贸易发展步伐加快。2012年,党的十八大报告提出,发展服务贸易,推动对外贸易平衡发展。
入世以来,中国服务贸易发展取得重大成就,发展服务贸易的共识达到更高水平,但对如何推动服务贸易更好更快发展仍存在很多未知。2013年,中国(上海)自由贸易试验区正式挂牌成立,标志着中国对外开放进入新阶段。截至目前,中国共分6批建立了21个自由贸易试验区,覆盖了东部沿海地区的10个省份、内陆地区的8个省份和沿边地区的3个省份,共规划设立了67个片区。自由贸易试验区的开放重点和开放压力测试主要落在服务贸易领域。2015 年,国务院发布《关于加快服务贸易发展的若干意见》,指出中国服务贸易发展较快,但总体上国际竞争力不强,仍是对外贸易“短板”,并提出7大主要任务、5大政策措施、5大保障体系,旨在扩大服务贸易规模,优化服务贸易结构,培育“中国服务”的国际竞争优势。这是中国第一次针对服务贸易进行的全面、系统、深入的顶层设计,对中国服务贸易发展产生了重大促进作用。后续一大批行之有效的服务贸易推进政策都是在这个文件中被首次提出,如规划建设服务贸易功能区,在有条件的地区开展服务贸易创新发展试点等。进一步地,自2016年国务院在15个城市开展服务贸易创新发展试点以来,服务贸易创新发展试点政策已持续了五年共三轮,目前正处于全面深化阶段,区域范围扩大至全国28个地区,为中国服务贸易更好发展提供了经验探寻。2015年,中国先是启动北京服务业扩大开放综合试点。2021年4月,服务业扩大开放综合试点首次实现区域扩容,增加天津、上海、海南、重庆等区域,并将服务业扩大开放综合试点政策扩大至所有直辖市和自由贸易港。2016年,国家“十三五”规划提出,促进货物贸易和服务贸易融合发展,大力发展生产性服务贸易。这一时期,服务贸易占对外贸易比重达到16%以上,服务贸易促进体系更加健全。2017 年,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要扩大服务业开放。2019 年11 月19 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推进贸易高质量发展的指导意见》提出大力发展服务贸易,深化服务贸易领域改革和开放,持续推进服务贸易创新发展试点,完善促进服务贸易发展的管理体制和政策体系;推进文化、数字服务、中医药服务等领域特色服务出口基地建设;探索跨境服务贸易负面清单管理制度;加强服务贸易国际合作,打造“中国服务”国家品牌。2021 年,国家“十四五”规划提出,创新发展服务贸易,推进服务贸易创新发展试点开放平台建设;建立健全跨境服务贸易负面清单管理制度,健全技术贸易促进体系;稳妥推进银行、证券、保险、基金、期货等金融领域开放;推行服务贸易“既准入又准营”制度。
入世后,中国服务贸易的发展经历了压力开放、改革适应、主动探索的过程,在取得诸多重要成就的同时也形成了一些显著特征。入世对中国服务贸易发展的促进作用是根本性的,是中国通过入世积极融入经济全球化的又一成功案例。本质上,中国服务贸易所呈现出的一系列特征仍是差异化比较优势作用的结果,与中国经济发展阶段、服务业基础、开放水平等具有很强的相关性。
入世对中国服务贸易发展起到重要的促进作用。由表1可知2001年至金融危机爆发前,中国服务贸易连续保持两位数高速增长态势,2004 年和2007年同比增速达到30%以上。之所以如此,可能是因为中国针对不同服务部门的市场开放设定了1—6年的过渡期,大多数服务部门的开放过渡期为3—5年。2009年,美国次贷危机和欧洲主要债务危机造成全球金融危机,导致全球经济与贸易陷入衰退。受此影响,2009年,中国服务贸易增速下滑,呈现负增长,但在国内相机抉择政策的带动下,2010年中国服务贸易迅速摆脱了金融危机的不利影响,实现了近23%高增长。金融危机之后,中国服务贸易两位数高增长态势止步于2015年,标志着中国服务贸易整体进入以低速增长为特征的“新常态”。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2020 年,中国服务贸易增速为负,下滑程度远甚于2008 年金融危机,也是入世以来的增速最低点,其中,服务进口增速下降幅度大于服务出口。随着疫情进入常态化控制阶段以及疫情引发的国内外企业数字化转型加快,2021年,中国服务贸易一举扭转下滑颓势获得大幅增长,增长规模甚至超过2019 年水平。此外,入世以来,中国服务贸易发展动力大致以2011年和2017年为界,呈现显著的交错特征,在2010年之前,除少数年份外,服务贸易高增长主要由服务出口高增长拉动,服务出口增速大于服务进口增速;2011年之后出现反转,除少数年份外,服务进口增速高于服务出口增速,服务进口增长成为拉动整个服务贸易增长的主要动力;但2017年后又回归至以出口拉动为主。
表1 入世以来中国服务贸易进出口规模总体状况(单位:亿美元;%)
续表
入世加速了中国服务业对外开放和融入全球化的进程,中国服务贸易在规模持续扩大的同时,结构也在不断优化。如表2 所示,2001—2021 年,在中国服务贸易整体构成中,知识和技术密集型新兴服务贸易占比从28.71%上升至42.51%,与此相对应,传统服务贸易占比从69.11%下降至57.49%。由此说明,入世对中国服务贸易内部结构的改善产生积极作用。虽然,传统服务贸易份额仍然居高不下,但入世之后中国新兴服务贸易部门占比均获得不同程度的提高,尤其是电信、计算机和信息服务贸易提升速度显著。具体来看,首先,在服务出口方面,2001—2021 年,中国传统服务出口占比由73.52%下降至52.26%,同期新兴服务出口占比由约24.19%上升至47.76%,表明中国服务贸易出口知识含量、技术水平不断提高,服务出口结构获得优化。从分项来看,在中国服务贸易出口结构中,旅行服务出口占比下降幅度最大,由2001年的45.86%下降至2021年的3.36%左右(主要受疫情影响),而上升幅度最为显著的是电信、计算机和信息服务,其占比由2001 年的1.89%上升至2021 年的15.06%。但金融服务,保险和养老服务,知识产权使用费,个人、文化和娱乐服务贸易出口占比提升幅度不大,占比仍较低,表明不同部门对服务出口结构优化的贡献差异很大,也说明入世对不同服务贸易部门出口的提升效应存在差异。其次,在服务进口方面,呈现出与服务出口略微不同的趋势,服务进口结构的优化程度弱于服务出口。2001—2021年,中国传统服务进口占比下降仅3个百分点,新兴服务进口占比从33.12%提升至38.44%,主要由于知识产权使用费,电信、计算机和信息服务这两个部门占比提升所致,分别由2001年的4.96%和1.72%左右升至2021年的10.77%和9.21%。
表2 入世以来中国服务贸易结构演变(%)
总而言之,中国服务贸易结构演化基本上反映了中国经济发展的阶段性特征、服务产业基础、服务部门开放、重点战略等信息。例如,中国建设服务出口占比提高与中国具有工程劳动力比较优势、“一带一路”倡议持续推进相关。保险和养老金服务、金融服务及个人、文化和娱乐服务占比不高与中国对这些部门设置较高的准入门槛有关。中国旅行服务进口大幅增长与中国居民收入提高密切相关。电信、计算机和信息服务与中国互联网新经济优势、开放水平相对较高有关。知识产权使用费进口增加主要与中国内部供给不足有关。
入世推动中国服务贸易比较优势提升、竞争力加强,进而推动中国服务贸易世界排名稳步提升。由表3可知,自2001年以来,中国服务出口在世界服务出口中的排名持续攀升。2001年,中国服务出口排名世界第12位,排在美国、英国、德国、法国、日本、意大利、西班牙、荷兰、比列时、中国香港和加拿大之后;2002 年超过比列时上升一位次,排名第11 位;2003年超过中国香港和加拿大上升两位次,排名第9 位;2004—2006 年,保持在第9 位;2007 年超过日本、西班牙和意大利上升3 个位次,排名升至第6位;2010 年超过荷兰达到第5 位并保持至2019 年,排在美国、英国、德国和法国之后;2020 年,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中国服务出口世界排名超越法国,排名升至第4位。
表3 入世以来中国服务贸易进出口世界排名变化趋势
在服务进口方面,2001 年,中国服务进口世界排名第12 位,与服务出口世界排名相同;2002 年,中国服务进口世界排名超过比利时上升一位,排名第11 位;2003 年,超过中国香港和加拿大排名第9 位;2005 年超过西班牙上升至第8 位;2006 年超过意大利和荷兰达到第6 位;2007 年超过法国上升至第5 位;2009 年被法国反超,但超过日本,因此排名维持在第5 位,未发生变化;2010 年第一次超过英国并再次超过法国达到第3 位,此排名一直保持至2012 年;2013 年超过德国跻身世界第2位并延续至今。中国服务进口世界排名的爬升速度要快于服务出口。但必须指出的是,中国服务进口规模扩张主要来自于旅行服务部门。2019年,在中国5007 亿美元服务进口中,旅行进口高达2507 亿美元,占比高达50.1%,而同期美国、德国、日本和法国的这一比值分别为22.9%、25.3%、10.4%和19.1%①,表明与世界服务贸易强国相比,中国服务进口过度依赖旅行进口,服务进口呈现出“一业独大”现象。
随着中国居民收入和生活水平的大幅提高,旅行服务进口成为入世后中国服务贸易增长的重要动力。通常来讲,当国民收入达到一定阶段之后,居民的国外旅行需求大量产生。中国经济总量自2010年超越日本之后稳居世界第2位,带动中国居民收入稳步提高,推动中国居民需求结构转向高端化和多样化。入世又为中国旅行服务贸易发展提供了便利化条件。在此背景下,中国旅行服务进口大幅增长。据中国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01—2019年,中国每年居民因私出境人次由695万人次增长至1.6亿人次,增长23倍。入世以来,中国旅行服务进口总体处于高增长状态,2001—2015 年,除2003 年受SARS 影响外,其余年份中国旅行服务进口均呈现两位数增长,2014 年增速达到最高点77%,但增速呈现出前高后低的发展态势。由于存在低基数效应,入世之初,中国旅行服务进口表现出高增速态势,在增长到一定限度之后,随着国内旅行服务进口需求得到充分释放,旅行服务进口增速逐渐降低,2015 年增速仅为10%,2016—2019 年转入个位数增速期。2020 年,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中国旅行服务进口增速下降49%,2021 年由于全球新冠肺炎疫情持续肆虐,中国旅行服务仍远未恢复至疫前水平。入世之后,旅行服务进口在中国服务总进口中的比重呈现先降后升的发展态势。入世至金融危机爆发时,中国旅行服务进口占服务总进口的比重呈下降趋势,由2001年的35%下降至2008 年的23%,此后转入持续上升期,直至2015 年达到历史最高点57.3%,2014—2019 年该比重持续保持在50%以上,2019 年,中国旅行进口占服务总进口的50.1%,2020 年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下降至34%。目前,旅行服务进口成为中国与主要服务贸易伙伴服务进口的重要部门,在中国前十大服务进口国中,旅行服务进口占服务进口的比重较高(见图1)。值得指出的是,中国与欧盟的旅行服务进口在双边进口服务总额中占比较低并不意味着欧盟旅行服务不具有比较优势,而是因为中国从欧盟进口了大量的生产性服务,间接地拉低了旅行服务的进口比重。有些贸易伙伴,其能与中国服务进口需求形成高度匹配的服务以旅游为主,因而在中国与其服务进口总额中,旅行服务进口占比较高,例如澳大利亚、中国澳门和金砖国家等。
图1 2019年旅行进口占中国与贸易伙伴服务进口总额比重
服务贸易占一国对外贸易的比重不单取决于服务贸易自身的发展,还与货物贸易发展休戚相关。入世后,中国基于劳动力成本优势的人口红利得以充分释放,使中国具有比较优势的劳动型密集货物贸易获得强劲增长,这是入世之后中国服务贸易占比长期处于低位水平的重要原因。入世之初,中国服务出口占对外贸易总出口、服务贸易占对外贸易的比重呈现下降态势(见图2)。具体来看,入世至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之前,中国服务贸易占对外贸易比重提升幅度较小,2001—2019 年,中国服务贸易占比提高幅度仅为1.3 个百分点,中国服务贸易占对外贸易比重在2015 年达到最高点(15.2%),远低于世界平均水平。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2020年,中国服务贸易占比跌至2014 年以来的最低点12.5%,低于2001 年水平,2021 年进一步下降至11.7%。另外,2001—2021年,中国服务进口占比始终高于服务贸易占比和服务出口占比,说明服务进口在提升服务贸易在对外贸易占比中的作用强于服务出口。此外,从国际比较来看,中国服务贸易占对外贸易比重大幅低于发达国家。2019 年,美国、德国、日本和法国的服务贸易占对外贸易比重分别为25.8%、20.6%、22.3%和31%②。造成服务贸易比重偏低的一个原因在于,多年来中国货物贸易一直未能形成对服务贸易的有效支撑。黃奇帆(2020)所指出,巨量的货物贸易对服务贸易发展理应具有的带动优势但却没有展现,每年4 万多亿美元的货物贸易所伴生的生产性服务贸易如跨国运输、货物保险及贸易清算结算的竞争优势尚未发挥。此外,中国服务贸易占比较低主要在于服务出口占比过低。2019年,中国服务出口占比仅为10.2%,远低于世界平均(24.4%)、美国(34.8%)、日本(22.5%)、法国(33.5%)、德国(18.6%)。虽然,服务进口占比也与贸易强国和国际平均水平存在差距,但与服务出口相比,中国服务进口占比的差距相对较小③。
图2 入世以来中国服务贸易进出口占对外贸易比重
入世以来,中国服务贸易差额规模呈现出显著的前期小、后期大的特征,差额状态呈“负—正—负”的演化趋势(见图3)。入世之初,中国服务贸易差额规模较小,2001年的服务贸易逆差仅为1亿美元;2003年该逆差额大幅增加到40亿美元;2005年出现顺差,并保持至2008年;从2009年开始又转为逆差并一直保持至今。2011年之后,中国服务贸易逆差规模呈扩大态势,并在2018 年达到历史最高值,逆差额高达2582 亿美元,2019 年有所收窄。2020年和2021年,受全球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中国服务贸易逆差大幅下降,主要是因为全球疫情防控措施导致国际航班、人流严重受阻,导致中国服务贸易逆差“大户”——旅行进口大幅缩减。中国服务贸易逆差扩大化趋势之所以发生于2010年前后,是由于中国经济实力提高、国外吸引政策、人民币走势趋强等因素大大刺激了中国居民海外旅行、教育、就医的需求。展望未来,由于国内服务进口有效需求巨大,中国服务贸易逆差仍将保持较大规模。此外,入世以来,中国服务贸易差额部门并未发生显著变化,除旅行服务、建设服务外,之前是顺差状态的服务部门仍保持顺差状态,是逆差状态的仍为逆差状态。而且,无论是顺差服务部门还是逆差服务部门,差额值均呈现扩大趋势。逆差额扩大比较显著的部门为运输、旅行、知识产权使用费;顺差额扩大较显著的为建设,电信、计算机和信息服务及其他商业服务。
图3 入世以来中国服务贸易差额变化趋势
入世之后,随着中国日益融入经济全球化网络,中国服务贸易发展日益受到国际经济周期、形势变化的直接影响。金融危机之前,全球经济形势一片良好,经济全球化处于扩张期;国内外利好因素相结合推动中国服务贸易连续增长。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爆发引发全球金融危机,导致外需疲软,2009 年中国服务贸易总额出现负增长,同比下降6.1 个百分点。其中,服务出口受负面影响的程度较大,同比下降12.1 个百分点;服务进口增速下降至零,受影响程度小于服务出口。另外,2015—2016年,中国服务贸易表现低迷与全球服务贸易不振相关。根据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数据显示,2015年,全球服务出口额由2014年的5.2万亿美元下降至接近5万亿美元,2016年有所增长但仍未能恢复至2014年水平。在此背景下,2015年,中国服务出口结束连续5 年的正增长,出现负增长。2016年,虽然在服务进口的支撑下,中国服务贸易实现微弱增长,但服务出口下降幅度比上年有所扩大。2020 年,受新冠肺炎疫情的负面影响,全球服务出口额由2019年6.2万亿美元跌至5万亿美元以下④,中国服务贸易总额、出口额和进口额增速也均出现不同程度的下降。这些都表明,中国服务贸易发展状况与全球经济贸易发展形势高度关联,一方面享受全球化带来的增长红利,另一方面也必然会受到全球贸易形势恶化的波及。
服务贸易是中国入世后融入世界开放型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分支,是国内国际循环相互促进的重要交汇点。相对来说,在国内,服务贸易还是一个较新的领域,中国在服务贸易制度设计、政策制定等方面还存在很大的提升空间。入世后,在不断融入经济全球化的过程中,国内大循环需求与国际化压力使得发展服务贸易成为中国提升经济发展质量的一项重要任务,并获得不少宝贵经验。
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是党中央、国务院面向新世纪作出的一项重大抉择,面对当时复杂的国内外局势,党中央、国务院高瞻远瞩、总揽全局,作出加快WTO 谈判进程的重大决策,为中国服务贸易制度化、规范化、机制化发展掀开序幕。金融危机之后,服务贸易在国民经济中的作用与地位不断提升,党中央、国务院充分认识到发展服务贸易的必要性与必然性,不断加强服务贸易发展顶层设计,与服务贸易相关的重大政策不断出台。2015年2月14日,国务院发布《关于加快发展服务贸易的若干意见》〔国发(2015)8号〕,在总结过去经验的基础上,对中国主动开创服务贸易发展新局面进行了系统、全面的部署。鉴于国家政策的方向引领性,全国多地为落实国务院8号文纷纷出台与服务贸易相关的政策文件,如2015 年12 月2 日广东省人民政府印发《广东省加快发展服务贸易行动计划(2015—2020)》。进入高质量新发展格局阶段,服务贸易的重要性日益突出。2019—2021 年,习近平总书记连续3 年在中国国际服务贸易交易会发表重要讲话,并在2021年中国国际服务贸易交易会全球服务贸易峰会上指出,服务贸易是国际贸易的重要组成部分和国际经贸合作的重要领域,在构建新发展格局中具有重要作用。国家的重视与政策支持力度的加大彰显了中国大力发展服务贸易的信心与决心,对各地区服务贸易发展产生了巨大的推动效应。
相对于货物贸易,服务贸易对要素流动与制度质量的敏感度更高。服务要素的活跃度要大于商品的活跃度,更需要制度接轨。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使中国建立起符合WTO 规则的涉外经贸体制,从而制度性地融入全球贸易体系,不断缩小与国际经贸制度的差距。中国融入全球化的过程其实也是一个自我改革、自我革新的历练过程。入世之后,中国迅速开展了以WTO原则与规则为标尺的国内法“立改废”工作,中央各部委及地方政府迅速清理修正不符合WTO 规则的法律法规文件,为服务贸易发展提供了良好的制度环境。入世对中国而言,意味着一整套规则、体制和制度的引入、吸引,是对原有规则、体制或制度的冲击与革新。中国通过履行入世承诺将WTO规则内化为中国改革开放的主动实践。WTO规则以市场经济为导向,中国为入世而开展的一系列与国际接轨的国内改革自然顺应了市场化改革要求。入世之前,国内外贸易体制差异较大,中国市场经济制度质量较低,对知识、信息、技术及人员跨境流动造成隔阂,国内经济体制与管理模式对国外资本来说相对陌生,入世使中国经贸规则、标准国际化程度显著提高,极大地助力了国内外服务要素的流动。
与中国对外开放总体进程一样,中国服务业开放也走过了一条先易后难、由外到里的渐进式路径。入世为中国服务业逐步开放提供了国际压力与动力,为中国服务业阶段性开放设立了明确目标,推动了中国服务业开放进程的加快。入世之后的第一个《外商投资产业指导目录》(2002 年)增加了76条鼓励类,减少了37条限制类,大幅扩大了服务业开放。此后,中国通过不断优化《外商投资产业指导目录》《鼓励外商投资产业目录》,持续扩大服务业外商投资范围。此外,为避免巨大冲击,积攒经验,中国服务贸易更高水平自由化率先在内地与香港和澳门之间推行。2015 年,《内地与香港CEPA 服务贸易协议》签署,在总结《内地与香港CEPA关于内地在广东与香港基本实现服务贸易自由化的协议》先行先试经验的基础上,在内地全境进一步扩大对香港服务业的开放,这是内地首个尝试在全境以准入前国民待遇加负面清单方式全面开放服务贸易领域的自由贸易协议,内地对香港全面或部分开放的服务部门达到153 个,占全部160个服务贸易部门的95.6%,标志着内地全境与香港走向服务贸易自由化。2019 年11 月21 日,内地与香港签署关于修订CEPA《服务贸易协议》的协议,在不少重要服务贸易领域,如金融、法律、建筑及相关工程、检测评语、电视、电影、旅游等领域增加了开放措施,在粤港澳大湾区珠三角九市推出多项先行先试开放措施。在探索自主开放的同时,中国还积极商签涵盖服务贸易独立章节的自由贸易协定,通过制度性改革进一步地扩大服务贸易的开放边界。2022 年1 月1 日,全球最大自由贸易区RCEP正式实施,将中国服务贸易开放推向更高水平,不仅新增22 个承诺部门,而且提高了原有37 个已开放部门的承诺水平。随着中国服务贸易开放实践与经验的积累,中国服务贸易开放模式由正面清单逐步转向负面清单。2021 年7 月,《海南自由贸易港跨境服务贸易特别管理措施(负面清单)(2021年版)》经党中央、国务院同意正式予以公布,并已于2021年8月26日起正式施行。
中国服务贸易的发展得益于中国经贸伙伴数量的不断增多。截至目前,中国已是全球120 多个国家和地区的第一大贸易伙伴,与250 个国家和地区有服务贸易往来,而改革开放初期中国仅有几十个贸易伙伴。此外,中国已与26个国家和地区签署了19个区域贸易协定,这是入世之后中国不断营造国际化营商环境、积极融入经济全球化的结果。近年来,中国与主要贸易伙伴之间的贸易协定将服务贸易置于重要地位,不断提升中国服务业协议开放水平,为中国服务贸易深入发展带来动力与压力。“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为中国参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经济产业升级,为“中国服务”输出创造了难得机遇。RCEP的成功实施进一步扩充了中国服务贸易的合作伙伴。此外,通过签署服务贸易合作备忘录打造服务贸易国际合作机制,也有力地促进了中国与贸易伙伴国双边服务贸易领域的合作深化,例如,中国已签订了《中国—中东欧国家服务贸易合作倡议》《金砖国家服务贸易合作路线图》等。
从整体来看,入世对中国产业来说影响是全面的,既带来了全球市场,也带来了竞争,服务贸易企业也不例外。实践表明,凡是入世开放较为彻底的产业,反而没有遇到当初所担心的那种冲击和破坏,其竞争力得到不断提升。入世之后,中国服务贸易产业发展环境不断优化。入世使包括中国服务贸易企业在内的民族企业与国外同行处于同一竞技平台,中国企业为了能够在国际市场上占据一定份额,并不断提升自身能力,出现了一大批具有国际竞争力的大型企业,有的甚至在全球产业链中占据重要地位。一批“走出去”的服务贸易企业不仅进入其他国家市场获得规模经济优势,而且在国外设立研发中心,吸收全球创新资源服务于企业核心竞争力的提升,并不断成长为具有国际经营本领的跨国公司。此外,许多外企研发中心为中国培养了大量的高级研发人才,一部分外企本土员工或转入中资企业担任重要管理岗位,形成了相当可观的人力资本溢出效应。目前,不少活跃于市场的中国本土企业家和企业高管都具有早期外资工作背景。此外,作为现代化公司治理的典范,跨国企业具有先进的企业制度和管理方式,在进入中国之后,使本土企业具有近距离学习的机会。中国服务贸易企业通过业务来往、员工交流、观摩等途径获得跨国公司管理模式并吸纳到本企业组织中。作为跨国公司业务合作伙伴,在参与跨国公司全球业务时,中国服务贸易企业的国际视野不断拓展,国际布局能力得到显著提升。
以小切口营造小气候的产业园区发展模式是中国对外开放的必然选择,在局限范围内按国际通行规则办事容易取得共识且有利于防止造成大面积扰动。改革开放以来,各类产业园区在中国外向型产业集群发展中发挥着作用,服务贸易也不例外。目前,中国服务贸易发展比较出色的区域几乎都拥有一批具有品牌效应的服务贸易产业园区,其服务贸易产业大都聚集在这些产业园区之内。作为中国服务贸易的先导者,服务外包就是依赖产业园区模式发展起来的典型代表。具体以中关村软件园为例,20世纪90年代,随着席卷全球的互联网科技进入中国,中关村软件园以紧邻高校、科研院所的人才优势抓住机遇,通过构建宽松便捷的营商环境吸引跨国公司入驻。最初,为满足跨国公司用户软件汉化要求,中关村本土软件公司开始获得第一笔订单,成为跨国公司价值链的一个环节。此后,类似中关村软件园以轻资产模式运行的产业园区在全国建立,并成为各地服务贸易企业的聚集区和产值贡献者。此外,产业平台载体须嫁接优惠政策才能形成生命力。仍以服务外包为例,中国先是设立服务外包基地,然后将其升级为服务外包示范城市,并配备技术先进型企业政策,再加上地方政府的大力扶持与鼓励,中国服务外包取得飞速发展,长期充当着中国新兴服务出口的主要力量,并推动中国成为世界第二大离岸服务外包承接国。事实证明,以产业园区为载体,并施以优惠政策,就可以成为出色的服务贸易产业苗圃,这是中国服务贸易发展行之有效的重要模式。
入世之后,中国服务贸易相关政策加快持续推进,各项政策从不同角度对服务贸易形成有力支撑。第一,在知识产权保护方面,入世之后,中国依据WTO《与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保护协议》对国内与知识产权相关的法律法规和司法解释进行了修改,增加知识产权法治制度供给,制定并实施了保障商标法、专利法、著作权法等一系列配套法律法规。2008 年,《国家知识产权战略纲要》颁布实施;为加强知识产权违法案件的审理,2014 年,中国相继组成北京、广州和上海知识产权法院;2014 年,《深入实施国家知识产权战略行动计划(2014—2020年)》出台;2015年,《国务院关于新形势下加快知识产权强国建设的若干意见》印发实施;2019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强化知识产权保护的意见》。第二,在专项规划方面,入世之后,中国服务贸易规划工作不断细化。自“十一五”时期开始,中国已连续制定了4个服务贸易专项五年规划。服务贸易五年规划对各个时期中国服务贸易发展目标、主要任务、重点领域等内容进行系统谋划,对促进中国服务贸易发展发挥了重要的指引作用。第三,在产业促进方面,选择服务贸易重点领域作为突破口,出台并持续修订《鼓励进口服务目录》《服务出口重点领域指导目录》《文化产品和服务出口指导目录》等,颁布实施技术贸易相关管理办法,相继推出数字服务出口基地、国家文化出口基地、国家中医药服务出口基地等政策。第四,在组织保障方面,为推动入世后中国服务贸易的快速发展,中国服务贸易推进机制不断完善。入世后,国务院批准商务部成立专门负责促进服务贸易发展的司级单位。2015年,国务院成立服务贸易部际联席会议,进一步加强服务贸易统筹协调机制。在服务贸易创新试点政策的推动下,部分服务贸易创新发展试点地区也成立省级或市级服务贸易联席会议。第四,在数据统计方面,不断完善服务贸易统计制度与办法。服务贸易的发展离不开数据支撑,为此商务部联合统计局定期多次修订《国际服务贸易统计监测制度》。商务部建立国际服务贸易综合监管服务平台便于企业上报数据,对摸清中国服务贸易基本概貌及实施精准政策扶持形成有力支持。
当今世界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国际形势复杂多变,地缘政治争议不断,全球化遭遇保护主义、单边主义逆流。与此同时,在迈向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的新阶段,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任重道远,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面临的堵点顽疾急需消除,全国统一大市场构建仍须持续发力。面对严峻的国内外形势,中国必须保持战略定力,“危”中抓“机”,借鉴入世以来获得的宝贵经验,继续深化改革、推进高水平开放。当今世界是开放的世界,国内外大量实践表明,关起门来搞建设是不可能取得成功的。入世是中国主动融入全球经济体系的历史性壮举,以“开放、包容”为鲜明特征的“入世精神”是中国经济实力、科技实力和综合实力获得飞跃提升的重要思想前提。入世20 年乃至以后相当长的时期内,中国仍须继续发扬“入世精神”,积极参与全球经济治理和经贸规则重构,为实现高质量发展和建设现代化国家打造更优更活的外部环境。此外,入世后,中国严格履行GATS项下做出的服务业开放承诺,中国服务贸易在开放竞争的条件下获得快速发展,并连续多年成为世界服务贸易第二大国,服务贸易在中国经济发展中的地位不断提升,并成为构建新发展格局的重要组成部分。但与此同时,中国服务贸易“大而不强”的态势一直未得到根本改观,服务贸易内部结构还存在进一步优化提升的广阔空间,中国服务贸易与服务贸易强国之间的差距仍十分明显。
为此,中国必须以服务贸易高质量发展为着眼点,以提升中国服务贸易比较优势为目的,不断加快推进服务业高水平开放,加快消除阻碍服务贸易多种模式发展的边境后隐性壁垒,继续严格落实公平竞争审查制度,推行制度型开放、所有制中性开放和竞争中性开放。继续深化国内改革,加快推进国企改革,破除行政垄断、地方垄断,加强国企人事制度改革,破除“旋转门”现象,推进国有企业竞争环节向民营、外资开放。大力推进自由贸易区提升战略,拓展高质量经贸朋友圈,加快商签涵盖服务贸易新规则的高水平自由贸易协定,以申请加入CPTPP、DEPA 为契机不断修正与调整涉外经济法律法规。继续深化自由贸易试验区、自由贸易港改革创新,加大服务业开放压力测试,搭建服务贸易高质量产业平台,进一步深化服务贸易创新试点和服务业扩大开放综合试点,不断推进服务贸易数字化转型。
注释
①②④根据UNCTAD 数据测算所得。③值得指出的是,中国服务进口占比上的差距较小主要归因于中国旅行服务进口的大幅增长。从中国服务进口结构来看,生产性服务和知识型服务进口比重相对于服务贸易强国而言仍偏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