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PLS-SEM的重大工程环境责任行为异化研究

谢琳琳,许 庭,黄 棉

(华南理工大学 土木与交通学院,广东 广州 510641)

在当前强调可持续发展的背景下,注重与社会、经济、环境的协调统一发展是重大工程管理必须考虑的问题[1]。作为实现重大工程可持续性的重要途径和关键因素[1～3],重大工程环境责任(Megaproject Environmental Responsibility,MER)问题引起越来越多研究者的关注[4]。但重大工程利益相关者众多、内外部环境复杂、不确定因素多等特点,易使管理主体环境责任意识模糊,从而诱发“异化”的环境责任行为。MER行为异化是指：在重大工程全寿命周期过程中,MER行为主体出于牟取不正当利益、节约成本、逃避惩罚等自身利益的考虑,在信息不对称、制度缺陷、监管缺位等复杂背景下做出侵蚀公共环境利益的不当行为。MER行为异化的具体表现形式多种多样,例如重大工程在应对或响应环境责任过程中,行为主体的环境“漂绿”行为、“搭便车”行为、“合谋”行为、“投机取巧”行为等都属于MER行为异化的具体表现形式。MER行为异化危害巨大,不仅会造成环境污染、社区冲突等制约可持续性发展的问题,甚至影响国家形象。如何有效遏制MER行为异化现象,引导行为主体有序、高效地实施环境责任行为,提升重大工程环境绩效,是重大工程可持续发展面临的重要现实问题。

MER行为异化相关问题已渐渐引起学者关注,并有了初步研究成果。He等[5]以郑万高铁项目为例,探究环境法规与“漂绿”行为之间的关系,发现在具有足够的政府监管能力的情况下,“不诚实名单披露”和“统一的绿色认证”可以有效地预防承包商环境“漂绿”行为。Zhu等[6]研究了重大工程绿色供应链中的机会主义行为,发现建设单位或政府的补贴可以有效地抑制承包商绿色施工合作中的机会主义行为发生。王歌等[7]指出良好的外部环境能够起到一定的监督、督促作用,防止重大工程环境公民行为的异化。Xie等[8]则通过结构方程模型实证综合研究了制度压力、外部诉求、互馈机制等内外部因素对重大工程伪装行为的影响。Ma等[9]认为只要保证治理机制的透明性就可以防止重大工程环境、经济等方面的社会责任共谋现象的出现。

综合来看,现有研究多从单方面治理角度出发,且多集中于具体某一类的不当环境行为研究,尚缺乏一个系统有效的理论基础框架深入解析MER异化行为的形成机理。基于此,本文在舞弊三角理论的基础上,应用PLS-SEM方法,探究MER行为异化的诱发因素,并针对关键诱因提出MER行为异化的治理对策建议,为MER履行及管理提供可靠的理论基础和实践参考。

1 理论基础及研究假设

1.1 舞弊三角理论

舞弊三角理论是舞弊理论中最为经典的理论之一[10],被广泛应用于研究各类机会主义行为。压力、机会和借口是舞弊三角理论的三要素,共同驱动舞弊行为的产生[11]。MER行为异化是主体在复杂背景下出于自身利益(牟取不正当利益、节约成本、逃避惩罚等)考虑而侵蚀公共环境利益的不当行为,属于环境责任管理领域的机会主义行为。舞弊三角理论能将组织内外部的情境特征有机融入到机会主义行为形成的分析中,揭示MER行为异化的复杂形成机理。

1.2 研究假设

相比于企业或个人,重大工程会对社区、区域甚至国家层面的社会、经济、环境产生巨大影响[12],其建设过程备受媒体、公众、非政府组织等利益相关者关注。应当重视媒体、公众、非政府组织等各方面的监督曝光对MER行为异化的影响。因此,结合重大工程特点和专家访谈资料,本研究在传统舞弊三角理论的“机会、压力、借口”诱因框架基础上,增加了“曝光”维度的影响因素,形成图1的MER行为异化研究框架。

图1 重大工程环境责任行为异化研究框架

1.2.1 机会因素与MER行为异化

机会因素主要包括制度性缺陷和信息不对称。环境治理制度存在缺陷时,环境机会主义行为出现的概率更大[13]。MER行为主体可能利用法律法规、规章制度的“漏洞”或“缺陷”牟取不正当的利益,特别是在MER行为异化被发现后惩罚成本较低的情境下。同时,信息不对称性增加了环境领域中环境机会主义行为的风险[13]。黄民礼研究证实,在信息不对称的环境下,企业都有不进行污染治理的环境机会主义行为的动机[14]。据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1a：制度缺陷程度与MER行为异化程度正相关；

假设1b：信息不对称性程度与MER行为异化程度正相关。

1.2.2 压力因素与MER行为异化

压力包括逐利本性对主体形成的内生性压力和外部期待的外源性压力。在逐利本性的驱使下,参建单位存在的机会主义倾向可能被激发,并通过环境责任异化行为谋取自身利益。在现今竞争激烈的行业市场中,经济压力是驱使企业等行为主体侥幸做出环境机会主义行为的直接原因[13]。此外,在社会期望重大工程能注重可持续发展的背景下,若重大工程参建单位的环境污染、生态破坏等行为被社会曝光,参建单位的发展会受到抑制。处于社会高度期待环境中,MER主体极有可能会以“欺诈”或“舞弊”的环境保护行为迎合社会对自身的期待,甚至主动欺骗公众,隐藏其不利的一面,假意营造有责任感的形象。由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2a：经济压力大小与MER行为异化程度正相关；

假设2b：期待压力大小与MER行为异化程度正相关。

1.2.3 曝光因素与MER行为异化

曝光指MER异化行为被曝光的可能性,以及被曝光后MER主体受到的惩罚程度。曝光会影响异化主体的事前判断,主体实施MER行为异化的事前判断倾向于低曝光可能性决策。He等[5]指出在政府监管的基础上,“不诚实清单披露”能有效遏制高铁工程项目施工单位的环境“漂绿”行为。重大工程存在的信息不对称问题往往导致媒体、公众等外部利益相关者难以识别和发现MER异化行为。低曝光可能性为主体实施MER异化行为提供了良好的外部环境。另外,重大工程环境责任行为异化被曝光后,主体受到的政府处罚是一种强制性压力,是消除环境污染行为的常规制裁手段[5,15]。然而,当惩罚力度不足时无法形成有效的威慑作用[16]。MER异化行为被曝光后受到的惩罚,不足以对主体形成威慑效应时,主体仍可能做出实施MER异化行为的决策。据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3a：曝光可能性大小与MER行为异化程度负相关；

假设3b：惩戒力度大小与MER行为异化程度负相关。

1.2.4 借口因素与MER行为异化

在舞弊三角理论的相关研究中,借口指舞弊者为其自身不正当的行为找合理化的借口,通常包括学习效应和道德推脱。根据社会学习理论的观点,重大工程行为主体很可能因为盲目效仿其他主体而实施环境责任异化行为。如李克等研究证实,当社会中存在企业破坏环境而未受到应有惩罚的现象时,会有更多企业去盲目效仿这些不正当、甚至违法的行为[17]。道德推脱是指推卸或推诿责任,方式包括有利比较、责任归因、道德辩护等。李晶晶等发现类似“非为私利而是为了项目更顺利推进或项目团队集体利益”等非利己推脱借口因素是工程项目中舞弊行为的主要影响因素[18]。实施MER行为异化的单位可能会通过对其行为的重新界定来为自身的环境不道德行为寻找合乎道义的准则,并使自身免遭“道德自我”或“良心”的斥责。由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4a：学习效应与MER行为异化程度正相关；

假设4b：道德推脱与MER行为异化程度正相关。

图2 MER行为异化研究假设理论模型

2 研究设计

2.1 问卷设计与变量测度

根据上述分析的9个变量因素,结合重大工程实际情境和专家意见,以SEM模型为基础设计调查问卷。问卷采用李克特5级量表法进行测量。本研究以重大工程项目管理人员为调研对象,共回收问卷222份,剔除无效问卷后最终得到160份有效问卷,有效问卷回收率为72.07%,受访者的具体信息见表1。

表1 人口变量描述性统计(N=160)

2.2 信度与效度分析

(1)信度分析

信度检验包括内部一致性信度和组合信度。内部一致性信度用来测量同一个概念的多个计量指标的一致性程度,其衡量指标是Cronbach α系数。组合信度反映潜变量内部指标的一致性,其衡量指标是CR (Composite Reliability)。本研究测得全部变量的Cronbach α值和CR值均>0.7,表明问卷数据满足信度要求。

(2)效度分析

效度检验包括判别效度和内敛效度。判别效度用于判断潜变量之间的差异程度,其衡量指标是平均提取方差值(Average Variance Extracted,AVE)平方根和其他潜变量相关系数,若AVE平方根大于其他潜变量相关系数,证明变量间存在良好的判别效度。内敛效度用AVE值进行衡量,一般认为AVE>0.5即可。如表2，3所示(表2中对角线数据为AVE值的平方根，其他数据为相关系数)，本研究的AVE值均满足条件,内敛效度存在。

表2 变量的判别效度检验

3 结构方程模型分析

3.1 模型验证

本研究使用SmartPLS 3.3.2软件对前文提出的重大工程环境责任行为异化假设进行检验,根据前文绘制8个影响因素外生变量对MER行为异化内生变量的影响路径,得出结果如图3。模型拟合中各个值均在可接受范围内,表明PLS-SEM模型具有预测有效性,能较强地解释重大工程参建方的MER行为异化的形成机理。

图3 重大工程环境责任行为异化影响因素结构模型

本研究通过300次迭代执行PLS算法以获得路径系数,并使用5000次抽样进行bootstrapping以测试路径系数的显著性,计算结果见表4。假设路径是否通过检验主要依据显著性P值,当p<0.05时假设路径检验通过。经济压力对MER行为异化的路径系数的p<0.001,具有很高的显著性。信息不对称性和学习效应对MER行为异化的路径系数的P值分别在0.01和0.05的显著性水平上通过了检验,其余MER行为异化影响因素对MER行为异化的路径系数显著性水平均>0.05,未通过检验。

表3 变量的内敛效度检验

表4 重大工程环境责任行为异化路径系数及假设检验结果

3.2 模型结果讨论

模型结果显示,基于改进舞弊三角理论提出的8个影响因素只有3个影响因素通过假设,分别是信息不对称性、经济压力和学习效应。制度性缺陷、期待压力、曝光可能性、惩戒力度、道德推脱5个影响因素未呈现出显著性,假设检验未通过。

经济压力对MER行为异化的影响最为突出,结合假设2a,可得出结论：MER行为主体经济压力越大,MER行为异化越明显。重大工程的参建单位多为企业,具有逐利本性。在竞争残酷的市场环境中,经济压力是企业实施环境领域机会主义行为的直接动因。这也进一步验证了Zeng等[19]的观点,即环保措施、环保设备的资金投入是大型建筑业企业采取环境管理行为的最大阻碍。

信息不对称也是诱发重大工程环境责任行为异化的重要原因。信息不对称不仅导致重大工程实施信息缺乏而产生不合理决策,也导致监管信息缺失,使得内外监管薄弱[20]。信息的不对称和透明度降低为MER行为主体选择异化策略提供了机会。

此外,学习效应对MER行为异化也有影响。社会学习理论认为主体认知和社会环境会影响人类的行为,人类的大多数行为都是通过观察和学习别人的行为而获得的。重大工程环境责任行为异化的主体包括政府、建设单位、施工单位、供应商等单位,具有多元性特点。在多方参建主体构成的网络结构中,存在效仿异化行为的现象。MER行为主体之所以会实施环境责任异化行为,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们观察到了其他主体实施MER异化行为牟取利益而没有受到相应程度惩罚,进而盲从效仿学习MER环境异化行为。

制度缺陷、期待压力、曝光可能性、惩戒力度大小和道德推脱这五个因素的假设检验并未通过,说明这五个因素对MER行为异化的影响力有限,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可能在于：

不同于一般工程,重大工程通常由中央或政府发起,项目业主通常是政府部门或与其紧密相关的企业。重大工程受到的关注远高于普通工程。参建单位会考虑通过项目建设建立良好声誉,从而获取未来的项目机会。因此,在非必要条件下,参建单位不会选择MER行为异化。制度缺陷可能并不能单独对MER行为异化产生直接影响,需要与其他因素共同作用,或通过中介因素对MER行为异化产生影响。

本研究中的期待压力包含了政府部门、行业协会和社会公众对重大工程环境责任行为的外源性压力。社会公众参与度不深是重大工程建设中的实际情况。而重大工程参建单位多为国企,与政府联系更为密切。较之于公众,MER行为主体可能多关注政府部门对项目建设的评价。

重大工程建设与政府密切相关,曝光信息通常是严密可控的,因此曝光可能性对MER异化行为影响不大。惩戒力度通常由制度规定和政府部门执行,但在重大工程建设过程中,会存在项目方与监理方勾结的情况,导致MER行为异化主体实际受的惩戒与表面受到的惩戒不一,惩戒力度对MER行为异化影响不明显。

根据Moore的观点,道德推脱不具有稳定性特征,作为一种认知倾向,它会受到时间和社会情境因素的影响而发生变化[21]。道德推脱机制的作用发挥会受约束于高度动态性和复杂性的组织情境因素影响。道德推脱对MER行为异化影响不明显,意味着在重大工程环境保护实践的情境下,道德推脱机制对不道德行为的作用机制可能受到了约束。

4 对策建议

通过实证研究发现,信息不对称性、经济压力和学习效应是诱发重大工程环境责任行为异化的重要原因,而制度性缺陷、期待压力、曝光可能性、惩戒力度、道德推脱与重大工程环境责任行为异化现象没有相关性。基于上述研究结果,本研究提出以下重大工程环境责任行为异化治理对策建议：

(1)运用BIM、“互联网+”等新技术构建重大工程内外部协同沟通机制,降低信息不对称性。重大工程具有复杂性、动态性、信息量巨大、参建组织种群众多等特征,MER行为主体之间不可避免地会存在信息不对称性的问题,需要通过BIM、云计算、物联网等技术为代表的建筑信息技术构建重大工程内外部协同沟通机制,实现项目各方的信息共享,提高沟通有效性和信息透明度,降低信息不对称性。运用BIM、互联网等新兴技术构建重大工程内外部协同沟通机制,建立“全员参与、全方位覆盖”的环境责任信息沟通体系,降低主体之间的环境信息壁垒,让MER行为主体在阳光下开展工程建设,从信息不对称性角度消除MER主体实施MER异化行为的机会。

(2)建立健全以可持续发展为基础的管理体系,引导参建单位树立正确的环境责任观,缓解经济压力。在当前我国日益强调社会经济可持续发展的客观形势下,要求重大工程应统筹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不能以破坏环境为代价换取经济收益。这就需要在重大工程整体层面应建立健全以生态可持续发展为基础的重大工程管理体系,降低MER行为异化的内在动机,减少MER行为异化现象,促进环境保护。对于重大工程参建企业而言,要自觉加强自身社会责任教育,制定强调环境责任意识的可持续发展规章制度,提升环境责任认知,摒弃将企业视为单纯经济组织的传统观念,从思想观念上削弱或消除MER行为主体行为异化。

(3)营造重大工程环境责任文化氛围,消除学习效应借口。政府或业主可以通过提供社会责任培训、加强社会责任沟通交流分享等形式打造积极的重大工程环境责任文化氛围。在这个过程中,MER行为主体将得以认知重大工程环境责任价值和优先事项,进而自觉做出重大工程环境责任行为。重大工程组织通过打造环境友好、保护环境的项目文化有利于降低MER异化行为的发生概率,促进每个参建单位自觉履行保护环境的义务。

5 结 语

(1)基于改进舞弊三角理论识别MER行为异化的影响因素,从机会、压力、借口、曝光四个维度构建MER行为异化的诱因模型,弥补了现有研究仅从单一治理角度出发,缺乏系统理论框架的不足,对全面识别MER行为异化的诱发因素具有一定的理论指导和应用价值；

(2)运用PLS-SEM方法,根据路径系数计算结果得到了：经济压力、信息不对称性和学习效应因素对MER行为异化影响显著,制度性缺陷、期待压力、曝光可能性、惩戒力度、道德推脱因素对MER行为异化影响有限的结论,为我国重大工程环境责任实践管理指明了管理的重点方向；

(3)根据实证研究结果,针对MER行为异化的明显诱因提出了治理对策,有助于遏制MER行为异化,对我国重大工程环境责任管理具有一定的实践参考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