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入吾庐”

魏沁妍

作为江南古典园林的重要组成部分，常州园林具有特殊的文化意义。清乾嘉年间，常州园林文化空前繁荣，也由此催生了相关题材的诗词写作。常州具有代表性的文化园林有止园、近园、意园、约园、青山庄等，袁枚、洪亮吉、赵翼、赵怀玉、谢聘等人的作品中对此均有书写。

止园是常州园林中规模最大的一座，但如今已经损毁。园林主人吴亮曾经为其书写过不少诗篇，大多出自率性真情，虽然没有华美的辞藻，却能从其中感受到人园和谐统一时的那种美好的境界。常州词派著名词作家张惠言的《水调歌头五首选三》与此有共通之处：“一夜庭前绿遍，三月雨中红透，天地入吾庐。”雨景与夜景的交替反映出时间的流逝，园中红绿之彩带来心灵的震动，在这漫漫的时间长河之中，仿佛整个天地都浓缩于自己这一片小小的园子里，人与自然达到了一种绝妙的和谐，显示了词人对人心与自然合二为一的追求。

“止”是一种适度的自省，是懂得何时抽身的人生哲学，也是为自己寻求另一种出路的积极尝试。正如同张惠言于一小块空间里展现一种雅致的境界一样，在吴亮的诗篇中，止园的命名和风貌也同样是他自己精神风貌的一种展现。他在《止园记》里提到，止园之所以取名为“止”，与陶渊明《止酒》诗有很深的渊源。所谓“居止次城邑，逍遥自闲止”，或许吴亮建园的初衷正在于对这种逍遥、自在的境界的追求。其《桃坞》中写道“故园自有成蹊处，不学渔朗欲避秦”，對园中来青门的描述引用王安石名诗《书湖阴先生壁》，“茅檐长扫净无苔，花木成畦手自栽。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对自己园林的珍爱以及自豪之情跃然纸上。“林间酣睡香狼藉，梦中唤作梨花云”在描绘梨云楼四周百株梅花的风姿，这闲适而又梦幻的场景令人沉醉。

近园是目前常州园林中保存得较为完整，并且能突出体现常州园林特点的一座园林。关于近园的诗篇，相较而言也是最多的，洪亮吉、赵怀玉等诗人都为其写下过优美的诗作。近园之花是诗人们尤为关注和喜爱的题材，赵怀玉《近园秋水亭看桂》里将近园之桂写得十分传神，开头“桂花深处筑亭幽”一句中“深”和“幽”将桂花之繁茂与亭花之间的协调感点明，紧接着“半月香风吹未断，此间已占十分秋。”又从嗅觉角度进一步描写桂花香味弥漫的广度和时间长度，并在这桂香里深化对时节的感受，一座富有纵深感而又能很大程度上调动感官感受的园林由此生动地呈现于眼前。

洪亮吉《近园看藤花》则以更优美细致的笔调描绘藤花之美，“双树影缠双紫伞，一丛花衬一青荷。”从树影互相缠绕的姿态以及如伞般的藤花瀑布到水池间略带青涩的荷花，单双之对比、紫青之对照，展现的是诗人高超的诗歌语言技巧以及对景致意境的精确把握。无论桂花还是藤花，在这一簇簇丽花之中，近园富有生命力的美已展现得淋漓尽致。

意园在清嘉庆年间真正建成，为诗人赵怀玉之“故园”。他曾多次在诗文创作中提及故园之景，“小鸟声声啼不住，绿阴池馆深如许”，在鸟鸣之间、树荫之下，园内池馆显得尤为静谧和安详，动态的声音与静态的池馆融于一抹纯粹的绿意之中。这池馆是赵怀玉自己所增建的，而这无意中的“点缀”正为意园增添了不少意趣。

约园始建于明，后为诗人赵翼之孙赵起所购，由于在清朝咸丰年间即遭遇横祸，留下的诗篇甚少。比较有代表性的是方溶颐的“绕栏青皱透，穿径碧洄沿。水石诗中画，楼台地上仙”。这两句诗将约园现今、也是最主要的元素———水，写得十分灵动。环园而流的约园池水的确赋予了约园不一样的生机，“青皱”“碧洄”正是细致而精确地把握了这种特质。

青山庄也曾是江南地区风韵独存的一处胜景，一度成为常州最大的私家园林。赵翼、谢聘等诗人都曾为青山庄作诗，“十马驰球辟作场，百牛拖石排依树”“波光树色共萦绕，浓淡覆露相周遮”将其宽广的规模、细致的景色以重点意象连缀起来，成为极生动而富有感染力的诗句，可惜如今青山庄也已经成为一堆废墟，令人叹惋。

世人往往赞叹苏州园林之独绝，却忽略了常州园林的厚重。相比而言，常州园林的文化精神同样值得发掘，它们亦是江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古典诗词中的常州园林体现了常州历史文化独有的深沉。尽管在现时代，常州园林已难觅踪影，但是，精神的传承和文化的流转，并未让这审美传统息止，反而永久地保存于生动丰富的诗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