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恰恰好的端然

小满，是谦虚微笑的节气，是恰恰好的端然。

二十四节气里没有大满，看起来古人也是推崇低调，不事张扬炫耀的。逢此时节，初夏青岚拂面；夜莺轻啼，梅黄杏肥沁脾。夏夜的微风拂过，带着荷塘甜甜的水气，泛着凉凉的水花，不远处飘来蛙鸣，清脆响快，还有一丝懒散，草丛中夏虫呢哝，此间万物最是消受这初夏之夜阑人静的舒适惬意。

跟着夏天的脚步，小满翩然而至，小满未满的农作物开始灌浆走向成熟。欧阳修诗：夜莺啼绿柳，皓月醒长空；最爱垄头麦，迎风笑落红。描述的就是此季此时此美景。

在某个清晨或傍晚，邀友去赏夏，品一场细雨，捻一支新荷，信步清凉中，哪还有俗风燥心呢。

小满，满而不损、不盈、不溢，充满人生哲理的节气，细细想来如做人，应知足、随缘、感恩，做好自己，泰然处之。

微风细雨夏来早，温润妩“梅”凤还巢。

梅派名剧《凤还巢》中二女程雪娥，皓齿明眸，举止贤淑，柔情似水，含羞讨巧，真真的“阳春白雪”俏姿容，端端然的闺阁女子，恰当当的大家风范，满而不溢，沉静内敛。与继母的对唱机智坦然，充分体现了梅派唱腔和表演雍容大气的特色。这一段《本应当随母亲镐京避难》似乎与我有缘，初听喜欢，唱来感觉甚好，最是梅派的风格和喜好，几年来一直想把它如梅似兰的留置在博田里生香怡情，感受梅派的细腻委婉，只是自己太懒，耽搁至今。你瞧呢，梅角儿一出，脚不离地，脚尖和脚跟曲线一样点点揉动，兰花指缓缓悬腕而至，身段弱柳扶风，婀娜摇曳，笑不露齿莞尔迷人，言不高声落落大方，这样一个窈窕淑女如诗如画一般的映入眼帘。大爱京剧、大爱梅派青衣之妩媚端庄，大爱雪娥花半开、酒微醺端端的小满情怀。

剧中长女程雪雁五大三粗豪气干云，忽扇忽扇的上下场，此角一般都是男演员的“丑旦”出场，一个令人捧腹的“洋葱白学”。与朱千岁（小花脸）的相遇，更是“二丑争斗”，就像传统的相声剧一样，没有乐队也不要助演，绷紧了观众乐的神经，满台子疯转，这种技巧是传统戏曲的精华所在，“冷”场子热表演，效果极佳。这姐俩一照面就有无限乐趣，色彩的强烈反差，戏像打铁一样在不断地升温与冷却中渐入佳境。雪雁招摇过度的大满际遇与雪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令观众笑喷的同时悟到真理。

小满又如那九分的京剧唱腔，含蓄内敛，余音唇齿留香。而梅派又如一盅京剧佳酿，最需要用舌尖用深情仔细的品赏才好。没有大开大合、没有肆意放纵，行云流水般的张弛有度、收放自如，观后犹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余音袅袅的耐人寻味。可不是嘛，《太真外传》《杨门女将》《满江红》《西施》《霸王别姬》《赤壁》等这些梅派名剧都美的不可方物，让人爱的不忍离去……感受曲音美妙的同时，感悟世间芬芳多舛的人生。

在这初夏的时光里，唱起《凤还巢》，品缕缕馥郁的麦香，闻声声布谷的啼唱，沉醉了一个红红火火的五月。

小满还是田间几片麦叶折叠的响哨，吹醒了沉醉的知音，那个依然着红妆的新娘，迎来了闯世界的青年，笑盈盈的，连陌上野花也缤纷灵动，蝶舞鸟鸣，一片欣欣然、喜洋洋的季节清香。

有人说，小满是求学的季节，抽穗、扬花、结籽，一步步的完成學业的涅槃。其实也更像是一个十年寒窗的学子，在最后的冲刺中夺了冠。小满是最具中国文化智慧的节气，月满则亏，物极必反，所谓花未全开月未圆，是一个美好的希望。曾国藩的书房取名“求缺斋”饱含着祈求小满人生的修行，用观赏的态度去期待和憧憬，这样的人生犹如山间览胜，可笑俯人间灵秀，当是有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胸怀呢。

小满的境界其实是要“留白”的，如诗如画，留有空白余地，方显不凡。如素装的女子，是端雅的，是能让人回头看的。朋友间再亲密的关系，也必须给对方留下自由的空间，也是给自己留下空间，不需要试图走进对方太过私密的地方，让自己轻松，别人舒服，其乐融融也。

拥有留白的关系才会轻松和惬意，最值得珍惜回味，自然就有了“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很美好”的境界了，小满的友情不也是最好的吗？！

在京剧中，也常常用到留白的艺术，所谓三步两步走天下，六七人百万雄兵，即是如此，一样的震撼惊场。《杨门女将》中“探谷”一折，三五个演员，几个回合的上下空翻，展示了千军万马绝谷探道、飞越天险、奇袭敌营的英雄壮举。而穆桂英飒爽英姿、智慧歼敌的气概，被京剧精致的装扮和唱腔在梨园行留下了经典的形象。舞台上寥寥数人迂回绝谷、踏遍群峰、历尽艰险取胜。剧中穆桂英、七夫人等角色的扎靠英武气逼人，用靠旗接打枪等动作，增添了战场上的激烈气氛。唱腔上以高拨子导板开始：“风萧萧雾漫漫星光惨淡……人呐喊，胡笳喧，山鸣谷动，杀声震天……风吹惊沙扑人面，雾迷衰草不着边……挥鞭纵马过断涧，山高万仞入云端”。回龙、原板穿插，最后用散板结束，抑扬顿挫、高亢有力，听来如临战场一般，也是最经典的梅派唱段。

程派名剧《锁麟囊》中的薛湘灵仗义把锁麟囊赠予卢夫人，才有了一家团圆，并与之义结金兰。她的留白是帮助了贫困中的卢夫人，留下了人生的转换、留下了幸福的团圆。只听她幽幽地唱到：“怜贫济困是人道，哪有个袖手旁观在壁上瞧！我正富足她正少，她为饥寒我为娇。分我一枝珊瑚宝，安她半世凤凰巢……鳞儿哪有神送到，积德才生玉树苗，小小囊儿何足道，救她饥渴胜琼瑶……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今日相逢得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优越的富家女子，心怀慈悲，终得回报。此剧乃程派代表作，题材新颖，结局喜庆团圆。程派唱腔的幽咽婉转，把薛湘灵的一腔女儿心事委婉流畅的倾诉给了观众，优秀的程派传人每每上演在国内各大戏院，引起了强烈的共鸣，经久不衰，端端然地伫立在京剧大舞台。

林语堂曾说：“看到秋天的云彩，原来生命别太拥挤，得空点。”秋天的云彩是散淡游离的，有太多的留白让人观赏。是啊，人生如一幅画卷，既有浓墨重彩，也要有所留白，这样大概才是最耐看圆满的。

小满亦如那十七岁的乡下少年，敦厚勤劳，在之后的芒种里不断耕耘，不急不躁，渐渐地有了小满一样的收获，继而又赢得了节节上升的人生风流。

作者简介：

陈莹，祖籍江苏沛县。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江苏省作协会员。自幼酷爱文学艺术，喜欢读书码字。曾在《散文选刊》《中国散文家》《山海经》《海外文摘》《华夏散文》《喜剧世界》《唐山文学》《金山》《翠苑》《歌风台》《散文百家》等发表文章，著有散文集《琴心》《青衣》《懒画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