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琪瑞
30多年前,我中师毕业,被分到一个偏僻的乡村小学任教。那里山遥路远,交通不便,校舍非常简陋,破房子、泥台子,连老师的办公桌椅也常吱吱呀呀唱小曲。刚去不久,就有一个教师离开了,他提醒我:“这地方不是人呆的,别的不说,连讨老婆都困难,非打光棍不可!”
不过,我倒是蛮喜欢这里的环境。学校紧傍碧波荡漾的浪清河,要山有山,要水有水。
我教的是四年级语文,兼任班主任,缺音乐、体育课老师,我也顺便代着。我不喜欢“师道尊严”那一套,常常和孩子们打成一片。教课之余或者周日,就带着学生去野外游乐,采山花、摘野果、捉鱼虾,教他们画画,也跟他们学本地的山歌。
孩子们也喜欢我这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老师,常常会给我准备一些小惊喜。春天,是插在讲台上墨水瓶里的野花;夏天,是放在我宿舍门前的半篮子野菜;秋天,是挂在我那扇木格小窗上的山枣、山栗、甜水梨。孩子们家里有了稀罕物儿,比如捉了胡子鲶,打了野兔子,也想着给我送来。
一年之后,亲友们开始操持着给我“说媳妇”。那年月,农村小学老师社会地位低,那些吃商品粮、拿正式工工资的姑娘,更不愿意找农村的老师,所以一次次的相对象都无疾而终。我忽然对自己的前途担忧起来,琢磨着得进城工作。
以前,农村的女孩上学晚,念五年级的女孩有的已经十四五岁了。我们班的班长孙丁丁属于年龄较大的女孩,粗门大嗓,做事风风火火,她不知怎么的知道我相对象被甩的“惨事”,有一天放学后,她和班里的另两个女生来宿舍找我,悄悄塞给我一张小纸条。我打开小纸条,只见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一行字:“老师,晚饭后浪清河边小树林里见,不见不散!”我以为这是孩子们搞的什么恶作剧,没在意,自然也没去。
隔天,我正在操场上给孩子们讲投篮,远远看见一个衣着光鲜的女子在注视着我。孙丁丁下课后跑到我跟前,小声说:“那是俺姐,你没去见面,今天过来相你呢,怎么样老师?”我狠狠训了她:“真是乱弹琴!”孙丁丁吐了吐舌头跑开了。
不久,我的调令下来了。那天下课后他们吵吵嚷嚷围上来,缠着我问个不停,有的喊着不让我走,还有的在抹眼泪。
班长孙丁丁固执的认为,我是因为当小学老师讨不到老婆,一气之下才申请调走的。我记得她给我寫过一封信。信里写道:老师,你不要调走好吗?我们已经换了5个班主任了,就数你带我们时间长,代我们的课最好。俺姐姐现在不知道你的好,以后肯定愿意嫁给你……
读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办好了交接手续,像个逃兵似的溜走了。我实在没勇气再面对孩子们一双双期待的眼睛,连行李都没敢去收拾,委托了同宿舍的英山兄帮我收拾了送过来。
英山说,孩子喜欢老师是一辈子的,当然,记恨你也是一辈子的。
真的会这样吗?
(顾蕙若荐自《时代邮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