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予
人在庸常之中,总是忍不住敬慕超凡脱俗之人;身处贫瘠之境,也会忍不住远望内心丰盈之人。这是一种美丽的仰望,虽不能至,但心向往之。
太史公写孔子传,读孔氏书,到鲁地,参观孔子庙堂,想见其为人,虽不能达到孔子那般贤圣,却心向往之。再写屈原传,太史公还是读其书,悲其志,来到屈原的殒命之所,想见其为人,不禁垂涕,怅然若失。猜想那份失落,大抵还是心向往之,却不能至。在高贵的灵魂面前,即便是著有史家绝唱的太史公尚且心向往之,更何况凡夫俗辈?
热闹的恭维,远远及不上在心里彼此默认。智慧的人会相互发现,高贵的人也会相互赏识;洞穿一个人的孤独只能是另一个孤独者,发现天才的也只能是另一位天才。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对方,像欣赏自己一样欣赏对方,这种旗鼓相当的互鉴互赏,实在鲜少。更多的,是在遥不可及的高贵面前,隔岸相望,想见其为人,心向往之。
时间如海,我们只是匆匆到岸的人。远望洪浪砥柱,招手相迎显得不知自重,挥手告别又显得不知自轻。万古长夜,有人做星,我们已经如此有幸,遇见这漫天繁星。
远星虽不可至,然心向往之。
听人如此感慨:仰望天空的时候,常常觉得身陷车水马龙与柴米油盐的自己,像个替身,背负着沉重的肉身,替天上的自己完成一场尘世之旅。
真正的自己呢,就活在此时此刻的仰望里吧。
的确,我们会在某时某刻,突然思念起一个远在天涯海角的自己,仿佛真的有另一個自己存在。那是因为,即便我们在泥里生活,也会遐想自己亦在云上度日,不被一身的拖拖挂挂掣肘牵绊,不因一时的浮浮沉沉动心起念,也不对世界的混混浊浊义愤填膺。
另一个自己,活成了自己心向往之的样子。
其实,即便我们淹没人群,也觉得曾在夜里仰眺星空的自己,美丽且与众皆异。即便我们平庸至极,也会觉得对一个人的爱很美。即便我们低落尘埃,也会觉得可以绽放芳华。
向往过星群的人,一定也曾闪闪发光;憧憬过美好的人,本就是一种美好的存在;凝视过风景的人,也会成为别人眼中的一道风景。诗与远方即便一时不能至,也可以心向往之。
仰望的美丽之处,也许正是在于这样一份可望而不可即的遗憾,让举目瞭望的人,长慕于心,长敬于怀。高山不能至,有巍峨在胸;四海不能至,有辽阔生怀;高贵不能至,有敬畏存心。
(编辑 高倩/图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