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少年（大结局）

梅瑜

12    做客

对树木的威胁解除后，我觉得终于可以安心了。但是我发现，好多同学开始疏远袁野，有几个胆小的女生，甚至看到他就跑。

很快，风言风语传进了我的耳朵。大家说袁野是七顶山上的狼，下山就是为了寻找猎物。

我很想大声地对他们说：“不是这样的，袁野是好狼，他不会伤害任何人！”可那不就证实袁野是狼了吗？我不能说。

没有人再来问袁野食堂吃什么，也没有人再来看袁野跑步了。每当看到袁野默默地穿过操场回家的背影，我就捏紧了拳头。我什么也帮不了他，只能和他做好朋友，做比以前还好的朋友。

有一天课间，袁野跟我说，他的爷爷想邀请我去山上做客。

去山上做客？这真是太酷了，我当然乐意。“好！”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妈妈听说我要去袁野家，赶忙做了很多牛肉馅饼，说让他们家里人也尝尝。

星期天一早，我带着一大包牛肉馅饼来到学校门口，袁野正在那里等我。看到我，他立刻扬起手来，露出牙齿笑着，热情得就像早晨的太阳。

“我好像闻到了牛肉馅饼的味道！”袁野吸吸鼻子。

“没错，管饱！”我扬扬手里的拎袋，和袁野一起朝七顶山走去。

现在的我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因为锻炼，我的胃口好起来，身体也比以前强壮了，在山上走不吃力，有时候还可以和袁野并驾齐驱。到半山腰时，袁野问我累不累，我喘着气说：“还好，能坚持！”

袁野笑了。他说：“你真的强壮了许多。希望以后见到你时，可以看到更不一样的你。”

“以后？我们天天见面，不用等以后！”我满不在乎地回答。

袁野似乎在犹豫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说：“陈星，我们要搬走了。以后我再也不能去上学了。”

“啊？”我大吃一惊，“为什么要搬走？”

“最近一直有人上山，好几次都逼近了我们居住的地方。爷爷说，这样下去很危险，我们必须搬走。”

“那，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就不知道了？”问这话的同时，我也意识到袁野为什么要邀请我到山上去了。

本来满心的愉悦此刻荡然无存，离愁别绪全部涌了上来，眼泪都要流下来了。袁野拍拍我的肩膀，劝慰说：“不用难过，我们以后会再见面的。”

我的鼻子酸酸的，只能拼命忍着，重重地点头。

袁野不知道从哪里牵出一条绳索，一个吊篮滑了过来，他示意我坐进去。

“原来你平时坐的‘小缆车是这个样子的！”我感叹于装置的精致，无比钦佩狼爷爷的聪明。

袁野也跳进了吊篮里，开始“呼啦呼啦”地摇起一个小手柄，吊篮“吱呀吱呀”地朝山顶而去。漫山遍野的风仿佛都聚拢过来，从我的头顶掠过，我觉得自己就要乘着风飞起来了。如果不是离别即将到来，我一定会尽情地享受。可是现在，我的心里满满的全是失落与不舍，已经没心情去享受了。

吊篮缓缓地停了下来。袁野先跳了出去，伸手拉我。我摆摆手，表示自己可以。

“欢迎上山！”袁野张开双臂，高声对跳出吊篮的我说道。

我叹了口气，和袁野拥抱了一下，想着无论如何，今天还是要开开心心的。

我们在一条窄窄的小路上走了一会儿，袁野回过头来朝我笑笑说：“我们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吧。爷爷说，去我们家里面，你恐怕会不自在。”

说话间，周围的空气似乎被搅动了，一阵风扑面而来。很快，一头大狼出现在我面前。他浑身皮毛光滑，闪着淡淡的光泽，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里满是骄傲，也含着温情和感激，就像深邃的湖水，也像湛蓝的天空，使人宁静，也令人敬畏。

他朝我缓缓地点了点头，好像在示意我走近一些。我看向袁野，他也朝我点点头，说：“这就是我爷爷。”

我慢慢地走上前去，对他说：“爷爷，您好！”

这时，狼爷爷的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鸣响。接着，一个声音响起来：“你就是陈星吧？谢谢你一直以来照顾我们袁野。”

我摆摆手说：“不，爷爷，是袁野一直在照顾我！”

狼爷爷点点头说：“我们要走了……我喜欢人类，可是人类并不喜欢狼。我以为躲在这个山顶上，只要袁野小心一点，就不会有事，可惜……”说到这里，他低下了头。

我的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愧疚，仿佛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迟疑着把手中的牛肉馅饼递了过去：“这是我妈妈做的，希望你们喜欢吃。”

狼爷爷的喉咙里又发出一阵“呜呜”声，袁野接过我手中的馅饼，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们希望与人类和平共处，希望互通有无——也许未来可以吧！”狼爷爷缓缓地说，“但现在，只能说‘再见了，我的孩子。”

袁野送我下山的时候，乌云开始在天空中聚拢。等来到山脚时，大雨瓢泼而下。袁野忙摘了一片大棕树叶为我遮挡，但大雨还是把我淋得全身透湿。

我问袁野，他们什么时候离开。袁野摇摇头说不知道。也许今天，也许明天，也许下个星期。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傻傻地往前走。当我回头看向七顶山頂峰，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时，恍惚间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

雨停了，我从包里掏出《海的女儿》递给袁野。我知道，袁野很喜欢这本书，也许是可以在小人鱼身上找到很多共鸣吧。以前，我特别希望袁野可以成为真正的人类，和我们一起升学，一起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可我从来没想过，他会不会像美丽的小人鱼那样，在成为人类后，承受巨大的痛苦。

“我会把《轮语》写完，等以后见面时，拿给你看。”袁野笑眯眯地说着，露出洁白的牙齿。我也努力让嘴角扬起，然而眼泪就像刚才的雨水，奔涌而下。

那天一回家我就病倒了。这场病来得快，走得却很慢。等我迷迷糊糊地醒来时，才知道自己已经烧了两天。妈妈担心我的身体，又让我在家休息了几天，才重新去上学。

当我再次进入教室时，我的同桌已经离开了。我呆呆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怅然若失。B61AD2E6-93C4-4E77-9D8C-A6E7F4EB30F5

傍晚，林老师特意把我叫到操场上，告诉我袁野搬家了。我点点头。林老师叹了口气说：“袁野是个好孩子。其实，不同类并不代表不善良、不聪明、不能和我们相处！”

我抬起头来看向林老师，发现她在朝我微笑，眼睛里亮晶晶的。于是我知道，在漫天彩霞的注视下，我和林老师之间拥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

13    重回莲花岛

台风继续肆虐，我在床上辗转反侧;看了一会儿书，却总是盯着同一页;想睡觉又睡不着，干脆起来到厨房倒水喝。

妈妈大概听到了我弄出的响动，披着衣服走了出来。

“妈，我吵醒您了？”

“没事，年纪大了，觉少。”妈妈摆摆手，“你有心事？”

我想说没有，可我知道骗不了妈妈，干脆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妈妈像个孩子探得了秘密似的笑了。

“妈妈，您还记得小学时，我有一个同桌叫袁野吗？”

“记得，當然记得！他喜欢吃牛肉馅饼。”妈妈毫不迟疑地答道。

“啊，您的记性真好。”

“你的那些同学啊，我都记得。还有林老师，她是个很和蔼的老师！”妈妈沉浸在回忆里，笑眯眯的。

“我想去莲花岛看看袁野。”

“他回岛上了？那是该去看看，毕竟是那么不一样的朋友。”妈妈说这话时意味深长的样子让我诧异，难道……

“傻孩子，我怎么会看不出来袁野和我们不一样呢！妈妈相信，袁野是个好孩子，你和他做朋友，我很放心。”

我有点激动，像小时候一样，上前搂住了妈妈。小时候，我只能搂住妈妈的腰，现在，我可以抱住她的整个肩膀了。

“好了好了，”妈妈笑着推开我，“我去做几个牛肉馅饼，明天台风过去了，你赶紧去莲花岛看看他。离开这么久，真有点想念岛上的人呢！”

第二天一早，风雨果然小了很多。我带上妈妈做的馅饼，迫不及待地出发了。

的确，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过莲花岛了。小学六年级时，因为爸爸妈妈工作调动，我们全家一起搬到了岛外。从那时起，我就再也没有回去过，转眼都有十几年了。然而，莲花岛的一草一木却常常在我的梦中出现。

上岛后，我发现小小的海岛已经变了模样——高楼林立，道路宽阔，车来车往，行人络绎不绝。我不禁想起了袁野去岛外比赛后，回来向我描述的那番景象。那时候，我多希望莲花岛可以变得现代化起来，变得繁华起来，没想到短短十几年，我的愿望就实现了。

我登岛后的第一站是七顶山管理处。推开管理处小小的木门，我走了进去。一个身材高大的管理员正在打电话，嗓门很大。

我静静地等他打完电话，然后开口道：“请问——”

那人回过头来，我和他都怔住了。

“钱大勇？”

“陈星？”

“真的是你？”

“哈哈，是我，我是钱大勇啊！”钱大勇热情地上来捶了我一拳，“哎呀，你现在长得很壮实嘛！”

“什么话，我可是一直都很壮实的！”我也笑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钱大勇告诉我，中学毕业后他参了军，退伍后放弃了留在城里的机会，回到了莲花岛。七顶山管理处招人，他就考了进来。

“你是为森林狼的事来的吧？”钱大勇问。

“是。”我连忙点头。

“我知道，你和袁野是好朋友嘛。”

“啊？”我再次感到诧异——难道袁野的事，这么多人都知道吗？

钱大勇朝我挤挤眼睛：“我是后来才慢慢明白过来的。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羡慕你有那样一个好朋友。”

没等我回答，钱大勇就递过来一根登山杖：“给，有一条小路可以到达山顶。我想你一定会和他重逢的。”

“谢谢。”我由衷地感谢道。

钱大勇拍拍我的肩膀：“替我告诉他，我也很想念他！”

我点点头，出了门，朝山上走去。

台风过境，风已偃旗息鼓，但小雨仍淅淅沥沥，漫山遍野是湿润的气息和温润的绿色。前往山顶的这条小路，虽然已经很多年没有走了，可依然是那么熟悉。

渐渐地，路越来越窄，时不时还有荆棘阻路。但就在这时，在沙沙的细雨声里，我仿佛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隐约的鼻息声。

“袁野，是你吗？”我轻声喊着，“袁野？”

此时，我已快到达山顶。我紧了紧背包，加快脚步往山上走去。我想快点让袁野再次品尝我妈妈的手艺，也想好好和他聊聊这些年发生的事情，聊聊林老师、钱大勇。我还想看看他在《轮语》里写下的往事，然后像从前那样，和他一起坐在大石头上，看看莲花岛的现在，一起畅想一下未来。

最重要的是，我想对他说：“老同桌，这次就留下来，再也不要走了吧！”

（全文完）B61AD2E6-93C4-4E77-9D8C-A6E7F4EB30F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