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山虎的涅槃

扈永明

一株爬山虎，它的藤蔓能将围栏包裹起来，能够遮蔽烈日。它带来了阴凉，减弱了强光，人们路过的时候清晰地觉察到了爬山虎的馈赠。不仅仅是人，麻雀、灰雀、喜鹊……好多鸟雀都蒙受着它的利好，也乘着这凉爽躲避酷热。它就长在楼前，普通而平凡，和道旁的大树一样，这里的人们已经习惯了。

可是，爬山虎死了。“它怎么会死掉呢？这不合常理啊！”“昨天明明还是好好的，怎么今天就蔫儿了？”是啊，这怎么合理呢？几天前，我从围栏边走过的时候，分明看到爬山虎的叶子绿油油的，好像一堵墙，一堵浓绿色的墙。

谁也不知道它從哪里来，可能就是一个春天，在温度和湿度恰到好处时，它发芽了，伸展出第一片叶子，伸出藤须探索最近的物体。它缠绕住了围栏，然后开枝散叶，像一团线一样，交织在围栏上。再后来，它形成的阴凉大到能吸引人的注意了。终于，它把围栏都遮蔽起来了。风吹过，会变得小心翼翼，雨落下，会增添几分柔和，阳光也不那么刚烈。

无可例外，人们只是享用着它的利好，并没有完全地感谢它，也许他们到头来并不记得这里有一片爬山虎。他们行色匆匆，只挂念着些许琐事，诸如吃喝玩乐，并不包括一株爬山虎的死活。他们看不见爬山虎，但爬山虎一直就在那里。只有一个人和爬山虎相识，他是看门的大爷，瘦骨嶙峋的身子在飘摇的爬山虎面前格外显眼。当然，他们有时连他也一并忽视了，就像他不存在一般。

“它是一天一天干枯的，最开始谁都没有在意，从藤蔓的顶端开始，一片片叶子开始失水，变得皱缩……”我已经无心想下去了，走到围栏旁看着爬山虎吊着的残骸，摩挲着它坚韧的叶梗。它失去了水分，叶片缩回下垂，变得更轻盈，摇摇晃晃的，像一串枯萎的铃铛。

透过孔隙，一束月光跃了进来。我退后几步，水一般的月光铺在上面，晚风吹过，簌簌作响，带着银色亮光。它究竟为什么死掉了呢？它可能思考过一些问题，然后自尽了，抑或是天灾人祸，使它覆灭？谁也不知道。只知道它失去最后的水分，变得更坚硬，变得更刚强。没有了水的它，在等待火，等待一团烈焰从地下燃起，点燃整个围栏，就像它生长时那样，不过是用火焰作叶、茎秆和藤蔓。它将在火焰的爆破中呐喊，并豪迈地大笑。

我愿称之为涅槃，就如同凤凰一般，在烈火的沐浴中蜕变、重生。即使它将化为灰烬，亦可滋育土地，辅助其他植物的生长。况且我们须知，这灰烬绝不只是灰烬，而是一种能够引发思考并激励前行的灰烬，万不可只看到物质上的燃烧，还应当看到它精神的重生。

大爷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包，里面盛着几颗黑黑的种子。“青年人，你看这就是它结的……你看。”“到时候从这里开始，一直到那里，那里，还有那里……都会是爬山虎呢！”大爷缓慢地说道。

我向来知道，每一个生灵都有生死，这是客观的存在。当然，我也明晰，生的尽头是死，死的尽头又是生，古人早已把这样浅显的道理讲过了。狂风中的舞蹈略显萧瑟，落日下的虹霞转瞬即逝，而我所见到的是土壤深处的种子。它们在星辰灿烂的夜晚向下扎根，在阳光明媚的白日向上萌发，它们会继承原来爬山虎的遗志，从此出发，绵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