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凯利
1970年盛夏,被列为国家重点战备工程的襄渝铁路陕西段全面开工建设,我和西安市万名69级初中毕业生一道奔赴施工一线。
我们乘车到达安康后,方知我们连的施工工地还远在汉江上游。第二天早晨,我们连一百多人在安康县城西的一座小码头登上了接送我们的一艘木制大帆船。开船后,只见3个船工几乎赤裸着全身,一人在船尾掌舵摇橹,另两个各在船舷的一侧,用长篙顶住江底,在船上一步一步艰难地推动着大船逆水而行。木船缓缓地行进在汹涌的江面上,我们则贪婪地欣赏着汉江两岸的旖旎风光:青山滴翠,山花簇簇,还不时望见一条条瀑布从高崖上漂落而下。木船行驶到一个叫火石岩的地方,突然猛的一震停住了。这里两岸荒芜,不见人烟,汉江水在这里转了个大弯儿,江面变宽,河水渐浅,水流湍急,形成了汉江上游的一个激流险滩。这时,扳船的艄公急切地大声喊叫:“学生娃,下去拉船!快点儿!都下去拉船!”艄公边喊边把一卷竹皮编就的粗壮纤绳,用力甩到了岸上。
这时木船离岸还有四五米远,船帮高有四五尺,船下是湍急的江水,同学们见状个个面露难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怎么下船。当时我是连里的3排排长,我觉得自己应该起个带头作用了,便噗通一声跳到水里,江中湿滑的鹅卵石把我滑了个趔趄。紧接着,又噗通噗通地跳下来十三四个同学。我们在江滩上捡起粗糙的竹皮纤绳时,一个个显得束手无策,因为我们谁都没有拉过纤。船上的艄公却不把我们当孩子看,依然大声地催促着。情急之下,我们十几个人只能学着像《伏尔加河上的纤夫》那样,排成一队,把粗粝的纤绳搭在了稚嫩的肩上。纤绳上每隔一段有一个环形的套,同学们也不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只是个个肩搭纤绳,手挽环套,身体前倾,有了个拉纤的模样。这时艄公收起铁锚,威严地命令道:“拉!”我们十几个同学一起用力,船终于缓缓起动了。
由于我们没有经验,不懂得喊号子,都是各拉各的,形不成合力,所以拉起船来特别费力。这时,又隐约听到艄公在船上大声喊话,可“哗哗”的江水声淹没了他的声音。后来我们才知道,他是让我们把纤绳上的环套挎在肩上拉。年少无知的我们只是拼了命地拉纤,个个脸挣得通红。粗粝的纤绳几乎勒进了肉里,刺的肩膀疼痛难忍。船到急弯处,艄公紧张地避让礁石急流,不停地发出吼声,但汹涌的江水死死地拦住了船头,帆船像钉在了江心一样,同学们拼命地拉着,谁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大家知道,只要稍一松劲儿,船就会像断了线的风筝,顺水倒流,造成“溜船”。无舵的船一旦碰上礁石,就有船毁人亡的危险。豆大的汗珠模糊了我们的双眼,顺着脸颊一滴滴的跌落在江边滚烫的沙石上,发出“滋滋”的响声。大家强忍着肩上钻心的疼痛,前倾的身体几乎贴到了地面,口里喘着粗气,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挣扎。当时的情形,正如一首诗中描述的那样:“一条长长的纤绳,把从心头迸发的声音勒出了血。那些沉重的脚步,踩碎了嶙峋的山岩。”
在难以忍受的煎熬中,我们个个咬紧牙关,一步步向前挪动,终于把大船拉过了“漫长”的急流险滩。当艄公把船定在了一个迴水弯上时,我们十几个拉纤的同学,累的瘫软在了滚烫的沙滩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仰面朝天躺在地上,遥望苍穹,陕南8月炽烈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恍惚间,感到江对面高耸入云的巍巍山峰,似乎正向我倾来,使我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它仿佛在向我们昭示着未来的艰辛与磨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