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健
风干的笋壳作引,灶膛一下子红了脸。
再喂些黄桷兰叶子、桂花枯枝,连同半截木头的一生。
把寒冷也烧掉,烦恼、阴郁、伤痛一并燃成灰烬。
一块土豆,几个红薯,溜进灶膛,烤熟的时光里,掏出童年的故事。
烧得通红的木炭被祖父夹进烘笼,孤独也夹进去。漆黑的夜里,捧着星光,暖透一个梦。
日子被烟熏火燎。切一瓣碎念下酒,嚼出几粒乡愁。
荷一把锄头,挑两片朝霞,去田地里分行,写诗。一锄一锄阅读大地,阅读一颗泪里的相思。翻弄泥土的往事,也翻弄皱巴巴的光阴。
左手挥锄,挖出一块旧时光。小院。三十年前。醉酒的祖父,摇摇晃晃,日子也就跟着摇摇晃晃。
右手握犁,犁碎了月光。草屋,慈祥的祖母,穿引针线,缝补亲情。
一把沧桑的锄头在大地上绣出绿叶,绣出鲜花,绣出过往,也绣出乡情与牵挂。
累了,坐在田地里抬頭看天——
鸟雀在搬动阳光,风在搬动云,我在搬动年轮。搬着搬着,我就哭了——
天空被掏空,就像被日子掏空的自己。
我在乡下的院子里劈材,也在一位诗人孤独的句子里劈柴。
一把斧头,锋利、闪着光。凿开木头的肋骨,凿开风也凿开雨。那些镶嵌在木头里的阳光与鸟鸣,如散落的佛珠,掉进光阴的词典。
然后再将斧头高高抡起,将一个人的孤独劈开,两个人的恩怨也劈开。
将它们一块一块堆积,就像村里的故事重重叠叠,压着远行人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