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伟军,董 琪,于龙振,杨晨姊
(1.青岛科技大学 经济与管理学院,山东 青岛 266061;2.山东大学 经济研究院,山东 济南 250100)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充分发挥比较优势,嵌入全球产业链,快速从一个农业国跃升为第一制造大国。然而,现阶段我国制造业大而不强的问题突出,仍处于全球产业链、价值链中低端。造成这一状况的主要原因是产业基础能力不足[1]。在当前国际贸易保护势力抬头,一些国家不断对我国制造业实施封锁和打压的背景下,产业基础能力不足不仅制约制造业迈向产业链中高端,更关系到国家产业安全[2]。产业基础能力量表开发能为评价制造业具体部门的国际竞争力与产业链安全水平提供理论和工具。然而,目前学术界对产业基础能力的研究处于探索阶段,关于制造业产业基础能力测度的研究尚未引起全面重视,对其内涵、维度及测量等基础性问题还没有给予明确清晰的解读,不能有效支撑制造业发展政策的制定和落实。因此,系统研究制造业产业基础能力的内涵、维度及测量迫在眉睫。
迈克尔·波特[3]首次从企业层面提出价值链的概念,并指出价值链是由生产、营销、售后及后勤保障等相互关联的基本活动构成的一个价值创造链条。考虑企业间分工与协作,学者们将价值链的概念延伸到产业层面,提出产业价值链[4],并从整体角度分析产业链中技术、生产和服务环节的价值创造活动。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研发、制造、销售、服务等价值创造活动在全球范围内分工与协作,又形成一个跨国产业价值创造链条[5],即产业价值链条实际上被拆分且离散分布于不同国家或地区的组织中。一方面,产业基础能力取决于一个国家或地区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分工地位及承接环节的增值能力;另一方面,在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增加的国际形势下,产业基础能力又影响着产业链安全[6]。补齐制造业价值链,形成涵盖研发、制造、销售与服务等各个环节的完整价值增值链条,并实现关键技术自主可控,确保国民经济平稳运行和国家在对外发展中的主导地位。借鉴价值链的概念,并结合物理学中力的分解思想,将产业基础能力分解为技术支撑能力、生产组织能力和市场营销能力,分别对应价值创造过程的研发、制造、销售与服务环节,对产业基础能力进行总体把握。此外,制造业基础能力提升乃至产业发展又与动力因素密切相关,当今时代平台载体、数字技术、行业标准及核心企业对制造业发展的驱动作用日益突出[7],制造业高质量发展必须依靠这些要素的驱动作用。因此,完整的产业基础能力评价还应包括产业发展驱动能力。本文尝试以轨道交通装备制造业为案例,从价值链视角探究制造业产业基础能力的内涵及维度构成,并开发测度量表,以期弥补产业基础能力维度和测度指标缺乏的不足,为后续产业基础能力相关评价问题提供理论框架和操作性指导。
根据已有研究,学者们分别从工业“四基”和支撑能力两个视角阐释制造业产业基础能力。工业“四基”视角主要着眼于制造业发展的基本支撑要素和底层结构。产业基础的概念来源于工业“四基”,即基础零部件、基础材料、基础工艺和基础技术[8]。随着制造业发展、外部条件变化及发展阶段演进,学者们对产业基础进行了补充和拓展,提出工业“五基”或“六基”,即在“四基”基础上相继补充基础软件和工业软件[9]。进一步地,学者又将工业基础的支撑要素细化为技术、设备、工艺、劳动力、原料、资金和动力等基础性要素[10]。基于此,制造业基础能力可理解为支撑要素和底层结构对产业链现代化发展的供给能力和保障能力。我国制造业大而不强的主要原因是产业基础薄弱。一方面,工业化所需要的产业基础存在明显短板,关键基础材料、核心基础零部件、先进基础工艺和产业技术基础的自主化程度低,关键共性技术缺失[11];另一方面,信息化所需要的产业基础比较薄弱,芯片、工业软件、操作系统、数据库等关键环节存在“卡脖子”问题[2]。支撑能力视角则从更为抽象的能力层面阐释制造产业基础。学者们从不同角度对产业基础能力的内涵和维度构成给出了不同表述。基于国家和区域层面,制造业产业基础能力是指一国或地区所具有的支撑产业参与全球价值链分工的基础性条件和力量[6]。从创新流程角度出发,制造业基础能力是一个国家或地区产业创新体系综合实力的直接体现,可分为理论研究能力、应用研究能力和技术产业化能力[12]。从产业支撑要素视角看,制造业基础能力包括产业技术创新能力、公共服务能力和基础设施支撑能力[13]。
学界、政界和实业界对制造业产业基础能力的重要性已形成普遍共识,但制造业产业基础能力究竟该如何培育,仍是一个存有困惑的问题。部分学者对此展开了研究,如李万[14]认为,应借鉴发达国家或地区的经验和做法,具体包括注重顶层设计与规划牵引、发挥企业与平台的作用、多元资金高强度投入、制度创新与政策保障以及打造国际化生态系统;高凤勤等[15]从增值税政策方面,提出通过降低工业基础产品增值税税率,完善基础产品应用环节的增值税进项税额抵扣政策,加大工业“四基”企业、基础软件企业和工业软件企业的税收优惠力度等措施,促进我国制造业产业基础能力提升;黄群慧等[6]提出要完善制造业创新发展整体环境,构建有利于产业基础能力和产业链水平提升的产业创新生态,即高度重视基础研究、前瞻技术、关键技术等研究,努力完善产业基础服务体系。概言之,提高制造业产业基础能力,一方面离不开产业上下游甚至不同产业的相互衔接,需要政府在激励产学研协作、产业链协同、上下游联动等方面做好制度安排[16];另一方面,要坚持独立自主与开放合作相结合,在产业链全球一体化背景下进行布局和优化,整合国内外资源,突破重点领域关键核心技术,补齐重大短板,提升产业链现代化水平[17]。
综上,产业基础能力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如何解构和评价制造业产业基础能力是必须回答的理论问题。然而,现有文献关于产业基础能力的内涵和维度多是定性的经验判断,既缺乏规范的学术性研究,也未形成统一认识;实务界更多是从目前我国产业基础能力不足的现实问题中寻求概念理解和提升路径,相关对策建议多是经验把握,还缺少相应理论支撑。鉴于此,本研究基于价值链视角,以轨道交通装备制造业为案例,探究制造业产业基础能力的内涵及维度构成,以期为学界理论延伸研究和应用研究奠定基础。
本文采用扎根理论方法,通过深入情境,探索产业基础能力的内涵和维度构成,以期获得扎根于实践的理论构建。
本文选取轨道交通装备制造业作为研究对象,原因如下:①轨道交通装备制造业作为我国高端装备制造领域自主创新程度最高、国际竞争力最强、产业带动效应最明显的部门之一,可以获得大量资料;②经过数十年发展,我国轨道交通装备制造业已初步形成整体竞争力较强、产业规模较大、龙头企业带动骨干配套企业并具有一定比较优势的产业体系,其产业基础能力具有一定代表性,与本文研究主题吻合度极高;③在一些国家对我国制造业不断施压的背景下,其它行业也面临产业基础能力不足带来的“卡脖子”问题,轨道交通装备制造业之所以能够跻身世界前列,是凭自身实力获得竞争高位,因而其产业基础能力建设对制造业其它部门发展具有一定借鉴和参考意义。
本文资料收集与整理围绕产业基础能力主题展开,聚焦轨道交通装备制造业价值链的技术环节、生产环节、市场环节和外部动力等内容。采用的资料主要从两方面收集:一方面,选择中车青岛四方机车车辆股份有限公司、中车青岛四方庞巴迪铁路运输设备有限公司、中车青岛四方车辆研究所、中车株机公司、株洲南车时代电气股份有限公司以及中车株洲电机有限公司等轨道交通装备制造业重点企业,通过开放式访谈,与企业中熟悉产业发展历程的科研人员、中层及以上管理人员进行交流,结合微信、短信和电话等辅助途径,取得一手资料;另一方面,按照“一切皆为数据”的扎根理论原则,借助官方网站、权威新闻媒体网站、百度、中国知网等渠道,收集与研究主题相关的各方面内容,获取二手资料。为避免主观心理带来的偏差,对不同来源的资料进行三角检定,以确保资料的可靠性,力求提升研究信度。
首先,通过开放性编码将资料概念化,初步归纳范畴;然后,通过主轴性编码探究范畴间的关系,进一步提炼出主范畴;最后,利用选择性编码高度凝练出主范畴间的结构关系,得到核心范畴。
编码过程中遵循可靠性和可信性原则。可靠性主要通过减少研究成员干预加以保证,即访谈过程中,选用开放性问题,以访谈对象为中心,尽可能让访谈者说出其真实观点;可信性通过研究成员共同检查实现,成员定期对提取出的概念和范畴进行交流与讨论,集思广益,以达成共识。
2.3.1 开放编码
本文编码工作将独立编码与小组合作相结合,即在预设编码方案指导下,小组不同成员对访谈资料及二手资料独立进行概念化,尽可能避免彼此间相互干扰。然后,进行范畴化,即对庞杂的概念进行重新组合和提炼,并将交叉、重叠的概念归纳成一种范畴,剔除与研究内容无关、相互矛盾的初始概念。在范畴化、主轴编码、选择编码过程中,成员共同进行,编码人员会对有异议或不一致的编码结果进行反复讨论,或征求第三方人员意见,直到意见统一,以提高编码结果的准确性。
对原始资料进行多次整理分析后,剔除与产业价值链技术、生产、营销和服务等核心环节以及产业链升级动力不相关的内容,得到出现频率高的58个初始概念和14个初始范畴,如表1所示。每个初始概念都是由调查访谈或查阅文献资料所整理的原始记录信息概括得到。如“技术创新中心”初始概念是基于“我国建成国家高速列车技术创新中心、国家先进轨道交通装备创新中心等技术创新中心”这一原始记录条目概括得到;“产学研用结合”初始概念提出的基础是“为整合轨道交通装备制造业技术研发资源,联合企业、高校、科研院所建成国家轨道交通装备创新中心,开展关键技术攻关”这一条目;“产业基地模式”初始概念来自于“株洲轨道交通装备产业基地以中车株机、中车时代电气、中车电机等重点企业为核心,生产制造新型功率半导体器件、齿轮传动系统、动力型超级电容器件、高速重载车轴、列车制造系统、牵引电传动系统等零部件”这一原始记录;“市场基础稳固”的依据是“全球轨道交通装备产业集中度高,中国中车产品的市场份额位居首位”。限于篇幅,略去其它初始概念的原始记录条目,最终得出58个初始概念。进一步地,对初始概念进行归类,得出14个初始范畴。
表1 开放编码Tab.1 Open coding
2.3.2 主轴编码
主轴编码是基于开放编码结果进一步对初始范畴进行归类分析,发现范畴间潜在逻辑关系的编码过程。通过对资料重新聚集,挖掘表1中14个初始范畴存在的逻辑次序和彼此关系,同时考虑研究的情境特征,对范畴进行归类,得出4个主范畴,分别为技术支撑能力、生产组织能力、市场营销能力和产业驱动能力。主轴编码结果见表2。
2.3.3 选择编码
在选择编码阶段寻找核心范畴,通过核心范畴对主范畴进行高度凝炼,以诠释原始资料。经过不断分析检视14个范畴、4个主范畴,进一步得到“产业基础能力”这一核心范畴。整合研究资料浮现出的概念、范畴和主范畴,构建产业基础能力的维度结构模型(见图1)。
表2 主轴编码Tab.2 Axial coding
图1 产业基础能力维度结构模型Fig.1 Structure model of industrial foundation capability
产业基础是产业形成和发展的基本支撑,产业基础能力决定一个国家或地区产业的整体素质、综合实力和核心竞争力(吕萍和李笑然,2017),也是实现产业链高级化和产业安全的前提。产业基础能力的形成和提高是一个系统工程,需要更加全面地认识。从价值链视角看,产业基础能力不仅仅限于基础研究能力、科技创新能力,更重要的是转化为生产力、实现市场价值的能力;从产业发展环境看,产业基础能力既需要产业内部支撑,也离不开产业外部条件保障;从产业基础能力形成看,产业基础能力是一个国家或地区成长历程的积累,难以通过引进技术获得,需要更加重视内生能力的培养;从产业基础能力结构看,产业基础能力在形态上具有结构性,但不是分散或孤立的能力,而是多种能力的协调和综合;从产业基础能力的表现看,产业基础能力是隐性而不是显现的,外在表现为产品市场绩效、产业经济效益和产业安全状态。
综上,本文认为制造业产业基础能力是一个国家或地区长期积累形成的,在科技创新、生产制造、市场开发和升级驱动等方面对制造业发展质量、安全和竞争力起支撑作用的合力。结合扎根理论研究结果,产业基础能力至少包括技术支撑能力、生产组织能力、市场营销能力和产业驱动能力4个维度。
3.2.1 技术支撑能力
制造业是科技创新的重点领域。为迎接以数字化制造技术为代表的第四次工业革命,突破行业核心技术和实现高质量发展,亟需提升制造业技术支撑能力。技术支撑能力是指产业依靠核心技术推动产业链现代化和产业安全的能力。提升制造业技术支撑能力,是解决制造业某些领域关键核心技术缺失、技术先进性不足、核心基础零部件自主可控水平偏低等现实问题的关键[18]。
(1)技术研发能力,即整合产业内外部资源,实现新技术突破、新产品与新工艺等创新的能力。关键技术突破、创新性产品与生产工艺的成功开发是维持制造业产业链安全和竞争优势的决定性因素。然而,制造业技术研发能力是研发资源长期积累的结果。拥有或掌握核心技术的研发资源,如基础设施、人才、专利、资金等对技术创新至关重要的要素,并以此为依托开发出驱动产业发展的原创技术、高科技新产品以及解决生产制造瓶颈的新工艺(马颖等,2018)。
(2)技术整合能力,即基于组织模式创新实现产业链纵向或横向技术、知识等创新资源协同效应的能力。为产生创新资源的协同互补效应,需要对制造业内外部不同技术与知识进行重新组合和优化配置[19]。技术整合能力具有累积性、隐秘性和难以模仿性,是行业长期发展逐渐建立起的核心竞争力[20]。然而,技术整合是在跨部门交流与协作中完成的,这就需要通过组织模式创新消除组织间各种边界和障碍,保持组织柔性(谢言和高山行,2013)。选择开放式创新范式,整合制造业同一产业内部资源、不同产业间资源,既需要具备对先进技术的敏感性和获取新技术的能力,更需要发挥资源的共享效应和协同效应,降低创新成本,提高整个行业的创新能力和创新效益[21]。
(3)技术转化能力,即以市场和社会需求为导向,将科技成果转化为产品或工艺,实现科技成果的商品化、市场化和规模化等,最终形成社会效益的能力。技术具有价值,但不一定能够实现,只有转化和应用成为产品,技术才能真正实现价值。制造业的全球竞争归根到底是技术竞争,而技术竞争在内容上分为技术创新能力和技术转化能力竞争,二者缺一不可。技术转化不足也是导致我国制造业陷入“低端锁定”的重要原因[22]。技术转化是一个系统工程,转化过程的不同阶段需要不同主体参与,并承担不同工作。国际经验表明,沿着产业技术基础研究、应用研究和开发研究路径,通过知识普及、技术转移、成果孵化等相关服务,促进知识创新成果应用、技术创新成果转化,有助于解决技术成果转化率偏低的现实问题(何丽敏等,2021)。
3.2.2 生产组织能力
生产组织能力是指产业依靠生产资源及其组织模式实现产业链现代化和产业安全的能力。在国际分工理论基础上,制造业各领域正建立全球生产网络。然而,基于产业链安全视角,过度嵌入全球产业链也存在诸多弊端和风险,如产品增值方面形成倒U型的“网络陷阱效应”[23],产品升级方面产生被限制在低附加值环节的“网络锁定效应”(张鹏和王娟,2016)。当前,我国制造业核心基础零部件、关键基础材料和重大技术装备等领域亟需突破,产品性能的稳定性和可靠性等与世界先进水平仍存在差距。制造业的生产组织能力正是解决制造业部分领域因“重引进、轻自主”惯性引致产业配套能力不足、设备与工艺技术水平落后以及生产资源整合水平低等问题的关键。
(1)设备与工艺技术能力,反映生产制造系统所采用加工设备、工艺手段和制造方法的总体水平。设备与工艺技术能力决定制造业发展高度和国际竞争力,是我国制造业重要装备和关键工艺技术摆脱“引进、落后、再引进”怪圈的根本保证。如果制造业使用的重要、高档、技术附加值高的重大技术装备不具备研发与制造能力,主要依靠进口,那么制造业发展势必受制于人[17]。工艺技术及其创新是提升制造能力的突破口,只有发挥工艺的基础作用,才能提高新产品开发能力和制造能力(谢言和高山行,2013),并直接影响产品产量、质量及经济效益。
(2)资源整合能力,反映制造业主体对产业内外部资金、人力、技术等要素的集聚程度。在产业层面,通过整合来自不同主体的各种生产资源,提高资源配置效率并发挥其最大价值,是提高制造业整体制造能力的重要手段(董保宝等,2011)。在国际关系和世界经济不确定性不断增强的背景下,我国制造业整合、构建、重新配置内外部资源的能力是维持持续竞争优势的重要来源。近年来,以国家高速列车技术创新中心为代表,制造业依托行业技术创新平台,集聚产业技术创新资源;以海尔COSMOPlat工业互联网平台为代表,其借助数字技术在更大范围集聚生产资源、创新资源和服务资源。这些组织模式创新已被实践证明能够有力提升行业资源整合能力。
(3)生产配套能力,反映一个国家或地区制造业某具体领域产业链的完整性和协同性。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给全球产业链和供应链带来前所未有的冲击,越来越多国家开始从兼顾生产效率和产业安全角度考虑产业链配置问题。在此背景下,2020年12月18日,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增强产业链供应链自主可控能力”。从产业安全视角看,若某一制造业领域产业链存在“断链”现象,生产运营对境外企业存在一定依赖,势必存在贸易风险。从产业链协同视角看,产业链条完整也可能存在技术或质量上的不匹配现象,导致产业链内部配套不足[17]。
3.2.3 市场营销能力
市场营销能力是指在产业层面通过提供产品或服务满足国内外市场需求,实现产业链现代化和产业安全的能力。制造业产业链升级和产业安全离不开强大的市场基础。为此,在国家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下,制造业发展一方面要继续巩固国内市场基础,作为抵御外部环境冲击的有力支撑;另一方面,通过在更多领域实现核心技术自主可控,迈向产业链中高端,重塑国际产业链、贸易链布局与结构,提高制造业国际市场竞争力,进一步夯实国外市场基础。制造业市场营销能力取决于其产品符合市场要求的程度,而这种要求又具体体现在市场对制造业产品品种、品质、价格和品牌等要素的考虑上。这些要素是影响制造业产品国内外市场竞争力的重要因素,相应地,丰富产品品种、提高产品品质、塑造产品品牌、保持价格优势就成为提升我国制造业市场营销能力的主要抓手。
(1)品种竞争能力,即制造业产品或服务满足市场多元化需求的能力,强调产品系列丰富的重要性。一般地,产品品类越丰富,越能满足市场对产品的多元化需求,产业市场竞争力越强[24]。在当前政治经济领域“黑天鹅”事件频发的后危机时代,制造业产品品种齐全是满足国内外市场多样化需求的有力保证。
(2)品质竞争能力,即制造业产品或服务满足高端市场需求的能力。品质作为产品垂直差异的一个重要特征,反映在同一类产品内,不同差异化产品被消费者认可的程度。产品品质高不仅意味着性能优越,更意味着产品权威和技术领先[25]。市场对高品质产品的需求日益增长,增加技术含量高、附加值高的高品质产品供应,优化制造业产品结构,迈向产业中高端,是提高我国制造业产品国际竞争力的根本途径。
(3)价格竞争能力,即基于制造业成本优势建立的市场竞争力。制造业成本优势一方面来源于低廉的原材料、人工等要素, 另一方面源于产业链的规模经济和协同效应。随着我国要素价格大幅上涨,使得制造业因低廉劳动力和原材料形成的价格优势正在减弱,亟需通过发挥规模经济与协同效应、提高生产效率,降低生产成本,以抵消劳动力成本上涨带来的压力,进而维持制造业国际价格优势[26]。
(4)品牌竞争能力,即制造业依托卓越品牌市场效应形成的竞争力。品牌可降低甚至消除选择成本和选择风险,进而影响客户选择行为[27]。制造业强国的典型标志之一是拥有一系列国际知名品牌。实施品牌引领战略,培育制造业企业品牌或产品品牌,实现“中国产品”向“中国品牌”转变,促进中国制造品牌全面升级,以增强产品的国内国际市场吸引力。
3.2.4 产业驱动能力
产业驱动能力是一个国家或地区制造业依托核心技术、国际标准、行业平台、核心企业等资源引领行业高质量发展,进而实现产业链现代化和产业安全的能力。产业驱动能力是制造业在全球产业链中完成先进制造业前瞻性布局、抢占未来产业竞争制高点的动力和保障。
(1)产业平台赋能,即依托资源整合平台,引领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能力,强调发挥产学研创新联合体(联盟)、工业互联网平台等载体的资源集聚功能。面向战略必争的重点领域,依托产学研创新联合体(联盟),开展前沿技术和关键共性技术研发及转化扩散,突出原创导向,突破产业链关键技术屏障[28]。依托工业互联网平台,发挥平台对生产、技术、市场和服务等要素的集聚功能,提高产业生产组织能力[29]。
(2)数字技术赋能,强调依托数字技术实现产业数字化,促进制造业高质量发展。产业数字化既是制造业提质增效的利器,也是推动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必由之路(柳卸林等,2020)。当今世界,以5G、人工智能等为代表的新一代信息技术创新日新月异,通过产业数字化引领制造业高质量发展成为各国抢占未来制造业制高点和经济发展增长点的共同选择。
(3)标准规范赋能,即制造业高质量发展可以发挥标准和规范的驱动作用。主导和参与制造业行业规范与标准的制定有助于提升行业话语权,因此要鼓励制造企业以高标准引领行业发展。一方面,高标准引领制造业高质量发展实践,有利于培育出一批高标准、高质量的制造业品牌;另一方面,高标准有助于提升制造业国际标准化地位,为我国制造业建立国际竞争优势创造条件(贾辰君,2018)。
(4)核心企业主导赋能,即发挥核心企业(尤其是国有大型企业)在制造业产业体系构建与高质量发展中的引擎作用和引领作用。核心企业拥有其它企业不具备、难以被模仿或超越的关键技术和能力,在行业中承担资源配置和利益协调的责任,可以通过构建平台有效整合行业资源从而对其它企业产生影响,由此形成平台引领能力[30]。
首先,根据前文测度产业基础能力的4个维度变量及14个观测变量,设计出包含42个测量条目的初步测量量表;然后,请专家对测量条目的李克特调查表进行评估打分;最后,利用因子分析法对初步测量量表进行优化和验证,得出最终测量量表。
基于轨道交通装备制造业产业基础能力扎根理论分析结果,本文提出测量产业基础能力的一阶模型和二阶模型,如图1所示。在一阶模型中,分别列出产业基础能力的14个观测变量;在二阶模型中,14个观测变量从属于一阶的4个维度变量。其中JSZC、SCZZ、SCYX、CYQD分别表示产业基础能力的4个维度(技术支撑能力、生产组织能力、市场营销能力和产业驱动能力),JSZC1、JSZC2、…、CYQD11、CYQD12表示测度产业基础能力的42个测量条目。
本文通过梳理国内外有关产业能力、核心竞争力的相关文献,收集可以借鉴的指标题项,并根据产业基础能力理论维度划分设计测度题项。邀请两位产业经济领域教授和4名中车集团高管对各题项陈述进行评估,经合并和删除后,初始量表如表3所示。价值链的技术环节,即技术支撑能力,包括技术研发能力、技术整合能力和技术转化能力3个观测变量,包含9个测度题项;价值链的生产环节,即生产组织能力,包括工艺技术能力、资源整合能力和生产配套能力3个观测变量,包含9个测度题项;价值链的市场环节,即市场营销能力,包括品种竞争能力、品质竞争能力、价格竞争能力和品牌竞争能力4个观测变量,包含12个测度题项;价值链的升级动力环节,即产业驱动能力,包括产业平台赋能、数字技术赋能、行业标准赋能和核心企业主导赋能4个观测变量,包含12个测量题项。量表题项均采用李克特5点填答,1~5代表从“非常不同意(重要)”到“非常同意(重要)”。
问卷调查以轨道交通装备制造业重点企业与研发机构的研发骨干和中高层管理者为对象,利用个人社会关系通过微信和邮箱发放问卷,共发放问卷276份,回收257份,有效问卷206份,有效问卷占比80.2%。调查样本中,男性占82.1%,本科以上学历占81.0%,从企业资产规模和员工规模看,来自大型制造企业的样本占79.6%,国企占69.9%。
4.3.1 探索性因子分析
采用SPSS23对问卷量表进行探索性因子分析,以确定量表的最佳结构。结果显示,KMO值为0.828,Bartlett球形检验显著性为0.000,说明数据适合作因子分析。采用主成分分析法并进行正交旋转,根据项目因子载荷不小于0.5,总测量项目方差解释率不小于60%的原则,对测项进行检验。对与因子无对应关系的题项、因子对应关系情况与预期完全不符的题项、对应多个因子的题项综合考虑后进行删除,如“国家级行业技术创新平台建设情况(JSZC1)”“产业核心技术攻关中协同创新组织构建与运行情况(JSZC5)”“产业科技创新成果转化平台建设与运行情况(JSZC8)”等题项,最后剩余28个题项。继续进行探索性因子分析,删除经正交旋转后两个因子都大于0.5的题项,最后4个公因子对应的因子载荷都达到0.5以上,公因子累计贡献率为76.09%。产业基础能力成分矩阵分析如表4所示。结果显示,因子1在项目JSZC2、JSZC4、JSZC6、JSZC3、JSZC7、JSZC9上载荷较高,因子2在项目SCZZ2、SCZZ1、SCZZ6、SCZZ7、SCZZ8、SCZZ9上载荷较高,因子3在项目SCYX2、SCYX3、SCYX4、SCYX8、SCYX5、SCYX11、SCYX12上载荷较高,因子4在项目CYQD1、CYQD2、CYQD4、CYQD6、CYQD7、CYQD8、CYQD10、CYQD9、CYQD11上载荷较高。
表3 产业基础能力初始量表题项Tab.3 Initial scale items of industrial foundation capability
表4 产业基础能力成分矩阵Tab. 4 Component matrix of industrial foundation capability
然后,对量表进行Cronbach's α信度检验,结果见表5。各变量系数值均超过0.7,效果良好,说明问卷量表涉及的各变量均具备良好的内部一致性,支持信度检验,问卷信度可靠。
表5 量表信度检验结果Tab.5 Test results of scale reliability
4.3.2 验证性因子分析
利用Amos26软件对提炼出的28个题项进行验证性因子分析,结果如图2所示。验证性因子分析拟合结果中,卡方自由度指数为2.902,小于标准值3;GFI值为0.904,AGFI值为0.902,CFI值为0.903,都大于0.9的标准值;RMSEA值为0.076,小于0.08的临界值。各项指标均达标,具有较好的拟合优度。
如表6所示,标准化后的因子载荷大于0.5且达到显著性水平,组合信度CR值大于0.6,平均变异抽取量AVE值大于0.5,说明量表效度达标。
表6 量表效度检验结果Tab.6 Test result of scale validity
图2 验证性因子分析结果Fig.2 Result of confirmatory factor analysis
基于价值链视角,以轨道交通装备制造业为案例,探究制造业产业基础能力的内涵、维度及测量量表,得出以下主要结论:首先,制造业产业基础能力是一个国家或地区长期积累形成并在科技创新、生产制造、市场开发和产业驱动等方面对制造业发展质量、安全和竞争力起支撑作用的合力。其次,对制造业产业基础能力进行理论解构,得出技术支撑能力、生产组织能力、市场营销能力和产业驱动能力4个基本维度。再次,根据扎根理论分析得出制造业产业基础能力4个维度下的14个观测变量,其中,技术支撑能力包括技术研发能力、技术整合能力和技术转化能力;生产组织能力包括工艺技术能力、资源整合能力和生产配套能力;市场营销能力包括品种竞争能力、品质竞争能力、价格竞争能力和品牌竞争能力;产业驱动能力包括产业平台赋能、数字技术赋能、行业标准赋能和核心企业主导赋能。最后,基于产业基础能力的14个观测变量,开发出包含28个题项的制造业产业基础能力测度量表。制造业产业基础能力测度量表不仅可以用于测量轨道交通装备制造业的产业基础能力,也可以测量高档数控机床与机器人、航空航天装备、海洋工程装备与高技术船舶、节能与新能源汽车等不同制造业部门的产业基础能力。
与现有研究相比,本文贡献在于:首先,将价值链与产业基础能力测量相结合,拓展了价值链应用范围,并根据价值创造活动在制造业中扮演的不同角色分别进行评价。其次,根据价值创造活动内容,将产业基础能力分解为技术支撑能力、生产组织能力、市场营销能力和产业驱动能力,为探究不同制造业部门的产业基础能力提供了新思路。最后,对产业基础能力内涵的解读,弥补了现有研究对产业基础能力内涵缺乏系统阐释的不足;开发的产业基础能力测量量表,既为实践测量提供了可能,也为后续实证研究奠定了基础。
围绕制造业产业基础能力的主要维度,本文提出以下建议:首先,鼓励核心企业牵头组建包括研究院所、高校、上下游企业等主体的产业创新联合体,整合产业创新链的技术资源,针对制造业创新链关键环节联合开展技术攻关,提升制造业发展的技术支撑能力。其次,支持核心企业牵头组建制造业产业互联网平台,整合产业链上下游生产资源,围绕制造业产业链关键业务组织协同生产,提升制造业发展的生产组织能力。再次,发挥市场机制的作用,优化制造业要素配置,出清低端和无效制造业供给,以创新驱动、高质量供给为引领,提升制造业供给质量,培育制造业市场营销能力。最后,组建产学研创新联合体、工业互联网平台等,发挥平台的资源整合功能;加快制造业数字化建设,引领制造业高质量发展;鼓励企业主导或参与制造业行业规范和标准制定,提升行业“话语权”;发挥核心企业在制造业发展中的引擎作用和引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