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艳
童话上起远古的神话,在民间文学的土壤中生长酝酿,现在已成为儿童文学的主要载体。凭借着一大批享誉世界的童话作家和作品,童话逐渐在文学领域争得了一席之地。然而,在世界童话这一五光十色的长河中,中国的童话与童话精神却很薄弱,就这个问题我们作一探讨。
“童话”无论是指代一种文体还是一种精神品质,都已成为日常生活的基本词汇之一。现引用权威辞书上的定义给一个明确印象。《现代汉语词典》:“儿童文学的一种体裁,通过丰富的想象、幻想和夸张来编写的适合于儿童欣赏的故事。”《现代汉语规范词典》:“儿童文学的一种体裁,采用幻想和夸张的手法塑造形象,情节离奇曲折,语言浅显易懂,对自然物往往拟人化描写,适合儿童阅读。”这些是从日常用语的角度对童话作的说明,是对现有童话现象的总结。从概念角度上,《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童话:fairytale,并非一定写神仙,带有奇异色彩和事件的神奇故事。童话:marcher。带有魔法或神奇色彩的民间故事。”其它很多文学类书籍也对童话的概念有各种说明,但以上这些基本可以反映我们现在对童话作为文体的认识。除概念理性上的指代意义外,童话还具有审美品质、精神内涵上的指代。这些指代在安徒生、王尔德等经典文学童话诞生后更加明确,指的是纯洁天真、美好、幻想浪漫、乐观等。可以说童话之于儿童文学,就像诗之于文学。儿童文学的艺术、精神特质往往在童话中可以得到集中的体现,被“童话”这个词所指代。
在西方,自捷克教育家夸美纽斯于1658年发表他的教科书《世界图解》后,儿童开始被当作一个独立的人生阶段来认识,但还不具有独立的人格。而在这之前,儿童或是被看成是成人的预备,或是被看成缩小的成人,儿童还未被看作是描述的对象。儿童既然已被作为儿童来看待,那么儿童审美能力的培养问题也即被注意,于是以儿童为读者对象的儿童读物就出现了。但开始写儿童故事的作家们并未像写成人文学那样全力以赴地来写儿童,直到19世纪后半期,有了马克·吐温的《汤姆·索亚历险记》《哈克贝利·芬历险记》,安徒生的《海的女儿》《丑小鸭》《卖火柴的小女孩》,卡洛尔的《艾丽丝漫游奇境记》,科洛狄的《木偶奇遇记》等作品,成功的儿童文学形象才出现。
中国直到五四时期,由于西学东渐、译风大开,安徒生、王尔德、格林兄弟等的童话的引入,儿童文学才正式被提出,故较之丰富多彩的西方儿童文学,中国作家作品较少。虽然中国古代诗词中有一些儿童诗,如乐府民歌《江南》《枯鱼过河泣》《采莲童曲》,唐诗《小儿垂钓》《采莲子》;也有一些民间童话,如晋代的志怪小说集《搜神后记》中的《白衣素女》,就是民间流传的田螺姑娘故事的原型,而唐人段成式的《酉阳杂俎·支诺皋》中的《吴洞》与欧洲流传的《灰姑娘》很相似,还有明代的《中山狼传》,等等,但是具有世界影响的作家作品寥寥无几,这有其自身的原因和特点。
中国文化是一种早熟文化,这和西方文化有很大的不同,这也与东西方社会、历史、地理、宗教等有很大关系。神话是童话的母体和源头,为童话定下基调打下基础,很多民间童话就是在古老的神话传说的基础上演变过来的。我国童话从神话这个源头上就发育不良,基础薄弱,被排除在主流文化文学的领域之外。
印度的古代童话故事集《五卷书》是公认的世界童话的源头,其产生时间早于世界各国的神话,印度还有数不清的神异幻想色彩浓厚的史诗、神话,还是佛教的发源地。古希腊神话是世界公认的最优秀的神话,体系之庞大,意象资源之丰富,叙事手法之完备,举世闻名。与古希腊神话并驾齐驱的是希伯来神话,记载它的《圣经》后成为犹太教、基督教的圣典。再对照我国的神话情况,最明显的就是数量少,体系上零散,保存不重视,只有断章残片。广为传颂、较为完整的篇目屈指可数,仅有《盘古开天》《大禹治水》《女娲补天》《精卫填海》《后羿射日》《嫦娥奔月》《夸父逐日》,黄帝、炎帝、刑天的故事等。我们不能完全认为我国神话产生之初就弱于其他文化,但保存和流传状况也反映了民族文化的一种选择。因所有的神话、童话在产生之初都是以口头方式流传的,被重视喜爱之后,才被或在口头上,或在文字上保留下来。如果消散或被改换曲解,这本身就证明其文化特质与神话不相容的一面。
自汉以降,中国文人一直是以儒家学说为行为准则的。儒家学说的创始人孔子曾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无欲言鬼神、太古荒诞之说……”可见儒家学说的重实与充满神奇幻想的神话是相背的。再加上中国远古的神话到文字的产生时代相隔久远,中国史官又重记实,对天真、浪漫的神话是排斥的,或大加修改、纂改、编造,来为政治服务,这就使中国流传下来的神话与原始神话有很大区别,有很深的封建思想和文化传统的烙印,这也造成了中西神话的区别,因而充满着幻想特征的童话不可能在这种社会环境中产生。
人文精神在西方童话中是一个重要因素,对人类的爱,对正义、幸福的憧憬,是人文精神的一个重要方面,这与西方人的信仰有关。基督教的博爱思想是西方人思想的根源,在儿童文学里随处可见。以安徒生童话为例,《圣经》教义中所宣扬的信仰、博爱、仁慈、平等、奉献等思想几乎贯穿于他所有的童话故事之中,并构成了安徒生童话伦理道德观念的基础。在他的童话世界里随处可见的是上帝的身影和基督的光辉。海的女儿在化为泡沫的那一刻“向上帝的太阳举起了她光亮的手臂”;得到上帝宽恕的小姑娘珈伦的“灵魂骑在太阳的光线上飞进了天国”;卖火柴的小女孩在新年的钟声里飞向天堂,和上帝一起生活在“没有寒冷,也没有饥饿,也没有忧愁的那块地方”……他们都是上帝光辉笼罩下纯洁而高尚的灵魂,同时也是安徒生童话为儿童所树立的真、善、美道德榜样。
在有宗教徒信仰和原始信仰的文化中,人们的精神思维始终有两个维度、两个领域,一个是看得见的现实世界,一个是看不见的灵异世界。《圣经》《古兰经》等宗教信仰使人们相信另一个精神世界的存在,也就为幻想打开了一扇门,使真、善、美、纯洁、天真本身就有了价值,成为宗教源头。灵异的世界观与幻想的思维方式相辅相成,适合想象自由地成长。
而中国神话或传说中被人们所熟悉的人物都是年代久远,大多死去或不复返,只留下断想或片断,盘古、女娲、大禹、黄帝、炎帝、精卫、刑天、夸父、后羿等都是如此。这结尾本身无法形成对人精神、文化领域的持续有力影响和安慰,也很难成为宗教的源头。这种结局和叙事似乎也暗示了:那看不见的神异世界已关闭和结束,只有现实世界一个维度。
现实与理性挤压了中国童话精神的灵异世界,反映了实用理性的特征。儒家“不语怪、力、乱、神”,关注现实取向,总是重视现实世界中有用的有优势的东西,对幻想、艺术、宗教那一维却是忽略、束缚和扼杀的。所以,我国在精神文化领域、思维品质上少了一个维度空间,就是对信仰的追求。
中国过去的儿童文学作品历来把教育放在首位,新时期的儿童文学作品则把教育与幻想结合在一起,展现了一种新的创作方法。在表现方法上,童话的游戏性质和娱乐性质得到了应有的注重。童话的文体优势在于可以营造一个孩子乐于进入的陌生、新奇却可理解的世界。郑渊洁、彭鼓、周锐等的童话用幻想征服了一大批孩子,他们的童话,想象大胆而瑰丽,构思奇特而别致。如郑渊洁笔下的皮皮鲁转眼瞬变的怪念头,毫无拘束、自由自在地变为现实,于是一件件热闹有趣的事就接连发生,再现了社会生活。
中国新时期的儿童文学有很大的创新,中西儿童文学的共同点也越来越多,但因中国儿童文学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同样必然会带上本民族自身的特征,在世界兒童文学的发展中呈现出自身独特的价值和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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