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
月亮,怎么就跑到碗里了?顾晓蕊写《半碗月亮》,单是文章的题目就使我向往了。
月,是夜的精灵,尤其是乡间的月。作者定是位极富才情之人,才会将这月写得如此富有烟火气息。
一幅题名为《乡间月色》的画,将作者的记忆带回遥远的童年,那明晃晃、清亮亮的月亮是来自乡村的。作者说,那乡村的月,是从吟诵千年的《诗经》中走出来的,脚步轻盈,姿态清朗。不似城里的月亮,隔着灰蒙蒙的云层,晦暗不明。是啊,那城里的月亮,无光,无神,就像瞪着的白眼儿。怎么看,怎么比,都不及乡村的月亮可爱、朴实、真诚。因此,乡下有月亮的晚上,是不必点灯的。那月下的一切,自然是欢腾的、是灵动的。
在田间劳作了一天的村民踏月归来,烧火做饭,遂于路边树下,吃着,聊着,一群孩子疯跑玩耍。在月光的映衬下,每张清秀的、沧桑的,或年轻或年老的脸上都泛着亮光——这极富画面感的文字,读来倍感亲切。我的那些乡人们,不也是正在这样的月光下,吃着,聊着,玩着?只是长久以来,我们走得太快、太远,以致忘了来时的路。现在,我要感谢这些可爱的文字,我仿佛又来到了月下,和邻居孩子一起疯耍,还缠着婆婆说故事。那时候,老人们的故事是我们看世界的一扇窗,如今细细想来,最初的关于生活的理解,就来自月下的那一个个古老又神秘的故事。
作者小时候性格内向孤僻,经常喜欢一个人看月亮。在作者看来,她跟月亮是一伙的,会不会是因为月下的那些古老又神秘的故事呢?
月下,作者的父亲——一位身穿军装的清瘦男人回来了。他常年不在家,把地里的活撂给母亲,作者因此又怨又恼,竟无比羡慕起有爹陪伴在身边的邻家姑娘。加之疾病在身,望着父亲端出的大半碗粥,稀得照得见人影,顿时便更觉委屈。然而父亲轻叹一声,开解她说道:“快看,碗里有什么?”“碗里有一个月亮!”这该是一位怎样的父亲?他晓得将明月引到碗里,再轻轻地放到孩子的眼前,最后,慢慢地装进孩子的心里,在心里生根发芽。
面对孩子身体的不适、心里的委屈,父亲深深愧疚、自责,可以想象父女俩在那一刻彼此间已有着深深的隔膜,就连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已凝固,时间都静止了。然而在最糟糕的状态下,父亲以一种独特的、智慧的、温情的方式缓和了一切。
“随后的几天晚上,我喝着稀粥外加冰糖水,父亲陪我一起赏月,看碗中的月亮碎了又圆,一周后他匆匆返回时,我的咳嗽就完全好了。”碗里的月哪里有这般神奇的功效?莫不是来自心灵的召唤?父亲与“我”的心灵对话,是亲情最朴素的告白,更是温暖舒适、真实而又丰富的生活底气。
多年后,父亲坚守海岛的那些孤苦又寂寥的夜晚,隔着千里共享明月的思潮起伏、望月怀远的声声叹息……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作者终是读懂了!
那碗里的月亮帶着对故乡、对亲人的念想,一直轻轻地摇晃在作者的梦里,一直照耀在作者的心里。自此,携着明晃晃、清亮亮的月光,自在独行——心有明月自澄净。F5AE8A8F-B509-46F1-9EB3-D7DA081D71C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