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卅运动与中共早期对军事问题的探索

2022-06-28 14:48刘白杨
上海党史与党建 2022年1期
关键词:中国共产党

刘白杨

[摘要]五卅运动促使中共积极探索军事问题,并在理论认识上取得了新提高:对武装斗争的必要性和紧迫性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开始注重开展兵运工作和加强分化、利用军阀部队;重视武装工农,从而对民众运动与军事运动的结合作进一步探索。在实践探索上出现了新突破:在深刻总结五卅运动的经验教训后,中共成立了军事委员会,组织、建设工人武装和农民武装方面取得很大进步。这一时期,党在军事问题上的提高和突破,是革命形势发展的必然结果,也是中国共产党成长和共产国际推动的结果。厘清这段历史,对完整地理解中共军事历史,是必要且有意义的。

[关键词]五卅运动;中国共产党;军事问题;武装力量

[中图分类号]K262.2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928X(2022)01-0028-08

研究中共早期的军事工作,不能简单地以大革命失败为分界点加以切分,甚至割裂或对立大革命失败前后两个时期。诚然,中共独立领导武装斗争、创建人民军队始于南昌起义,但中国共产党军事历史的起点显然要更早一些。事实上,讨论中共早期对革命战争、武装群众和创建军队等军事问题的探索,大革命时期是一个无法避开的重要时期,而五卅运动是一个无法避开的重大事件。本文拟通过梳理共产国际、联共(布)以及中国革命的相关史料,在已有学术成果的基础上,以五卅运动为切入口,从大历史的角度,着力探讨五卅运动对中共关于军事问题的理论认识和实践探索的影响,为中共早期军事史研究提供一个便于观察的切面,从而更深刻地理解中共早期军事工作演进的历史选择及内在逻辑。

一、五卅运动与中共对军事问题的认知演进

爆发于1925年的震惊中外的五卅运动,对中国革命和历史发展乃至中国社会的方方面面都产生了深刻影响。其中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五卅运动中发挥领导作用的中国共产党在其间得到了很大的锻炼,并提高了对军事问题的认识和理解。

(一)进一步认识到武装斗争的必要性和紧迫性。回顾历史,在俄共(布)和中共早期的革命实践中,“民众暴动”一直被视为夺取政权、创建军队的重要环节。但是,要在什么时候、什么条件下不失时机地发动民众暴动、开展武装斗争而需综合研判,五卅运动即推动了中共对这一问题的思考。

五卅运动掀起了全民族的反帝爱国斗争高潮,客观上已形成民众自发暴动的趋势。同时,通过五卅运动的锻炼,中国民众已经获得了大量的合法斗争的经验,颇有进一步发展为民众暴动甚至革命战争的可能。而工人阶级领导下的罢工运动如果再向前发展,“很有形成全国平民大暴动的危险”。正如时任中共中央执行委员、宣传部长的彭述之所言:“上海数十万工人在此次五卅运动中,在上海总工会指导之下,已经学到了许多经验,许多革命的初步方法,将来再进一步,就要走上武装暴动的道路,走上武装革命的道路,就要学彼得格勒工人的榜样由二月革命而至十月革命。”在这样的情况下,中共认识到:五卅运动开启了革命的新阶段,中国革命到了准备战争、逼近战争的阶段。运动后期,中共提出必须将五卅运动继续推进下去,“从抗税抵货的运动,一直到武装暴动和革命战争”。值得一提的是,作为党内较早认识到武装斗争问题的代表性人物,瞿秋白对武装斗争问题所作的大量理论和实践探索,主要就是从参与领导五卅运动开始的。他反复强调:五卅运动是国民革命的开始,对革命形势具有巨大推动作用,罢工、罢市等活动往往只要发展到总罢业的时期,就能过渡到“武装斗争而建立平民政权”。

经过五卅运动,中共对武装斗争的必要性和紧迫性也有了进一步的认识,这些认识是积极有益的,为后来的北伐战争以及中共独立领导武装斗争作了理论准备。正因如此,毛泽东曾指出,“在战争爆发以前的一切组织和斗争,是为了准备战争的,例如五四运动(一九一九年)至五卅运动(一九二五年)那一时期”,把五卅运动视为准备战争的重要时期。

(二)积极探索造就“人民武力”的途径。二七大罢工时,中共曾得出“劳动者能有武器,岂能任他们如此杀戮”的深刻教训。五卅运动中,赤手空拳的群众面对的是全副武装的列强和军阀,“上海市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西捕、水兵、义勇队,通街大衢都放着机关枪、大炮、铁甲汽车”,“凡是列强有驻军的地方,无处不实行这屠杀政策和炮舰政策”,中国人民的合法斗争遭到列强和军阀的血腥屠杀。革命实践再一次警示中国共产党:合法斗争无法取得革命的胜利,“没有真正的人民武力”,革命就不可能取得胜利。那么,如何造就革命的武装力量就成为摆在中共面前亟待解决的问题。

一方面,五卅运动使中共开始重视对军阀部队的分化、利用并开展兵运工作。五卅运动前后,国内各派军阀之间的不断冲突推进了革命形势的发展,中共认为,这种冲突和混战与“中国民众争政权的革命运动有直接关系”,“产生了军队力量对于革命运动的新作用”,革命民众要求“变军阀间的战争为人民对军阀的战争”的呼声日盛。中共由此断定:“国内军力”卷入反军阀斗争越多,越能推动中国革命的前进。而此时,一些军阀对五卅运动持同情和支持的态度,使中共开始重視对军阀部队的分化和利用。当时,冯玉祥的国民军、被奉系侵夺势力的直系军阀、奉系将领郭松龄等,都被中共视为可以利用来反奉的军事力量,尤其是作为“较与民众接近的武力”的国民军更是被寄予很大希望。正如1925年10月中共所指出的,五卅运动有一个特点,即促成了军阀的明显分化,“使国内一部分的军队倾向到民众运动这方面来,譬如国民军”,“一部分反奉系军队也转移到民众革命运动方面来”。在分化和利用军阀力量的同时,中共也开始注重开展兵运工作,动员军阀部队里的普通士兵。1925年8月,中共连发几封致兵士的公开信,鼓励他们“组织兵士的革命机关”反抗军阀、参加革命群众的爱国运动。

另一方面,五卅运动使中共逐步认识到,分化旧军队是造就“人民武力”的途径之一,但更根本的是通过武装民众创建新军队。从中国近代革命的实际情况来看,民众运动和军事运动都极为重要,处理好二者的关系,事关革命的成败。虽然在八七会议上,毛泽东就曾批评大革命时期中共“不做军事运动专做民众运动”。但在大革命时期,中共并不是完全没做军事运动,朱德曾指出:大革命时期,我们党“就开始注意军事工作,就开始在军队中建立革命的政治工作,就开始注意到了武力和人民相结合、革命的武装斗争和群众斗争相结合”。由此可见,五卅运动掀起的革命高潮,及随之而来的人民的广泛觉醒,使中国共产党人更加清醒深刻地认识到,“民众与武力之结合,已渐促成有实现之可能”,并由此促使中共对民众运动与军事运动的结合作进一步的探索。

五卅期间,中共反复呼吁“农民工人有武装自卫之权”“武装平民”,这是中共一直以来宣传、组织和武装民众的逻辑必然。为了总结五卅以来的经验教训,1925年10月,中共中央执委会扩大会议在北京召开,会议提出既要组织农民军,“使农民革命化”,又要“有组织地去预备武装工人阶级中最勇敢忠实的分子”。其后,中共进一步明确指出,“自五卅以后,中国的潮流已渐由宣传群众组织群众而近于开始准备武装群众的时期”,“军事工作,目前在C.P.里占最重要的地位,中国C.P.应特别注意此项工作”。中共中央从全局角度作出“开始准备武装群众的时期”的判断,并明确肯定军事工作“占最重要的地位”,这是自建党以来的第一次。

而“武装群众”是一个历史概念,“群众”的外延亦多有变迁。中共一大通过的党的纲领明确规定“要把工农劳动者和士兵组织起来”,1924年中共早期工人运动领袖林育南也曾指出“军事运动应以农工群众为对象”。到了五卅时期,中共的文件和党内领导人的文章里频频出现“武装平民”“组织人民自卫军”等口号,这些民众的武装包括工人纠察队、农民自卫军、商团、民团、学生军等诸多不同名目的武装团体。由此可见,“武装群众”主要指武装以工农为主体、包含城市小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在内的所有革命群众。这是民主革命时期为了实现反帝反封建任务的要求,也是五卅运动以来中国革命形势发展的要求。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在五卅运动中,中共进一步认识到农民问题以及建立牢固的工农联盟的重要性,指出:工人阶级要取得革命的胜利以及国民革命的领导权,“急需工农联合的成立”,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也急需武装。可以明显看出,从五卅运动开始,中共不但强调要开始武装群众,而且越来越注重农民阶级的同盟军作用,越来越重视武装工农两个阶级。此后,“武装群众”这种先前比较宽泛的口号,逐渐向阶级意味更浓厚的“武装工农”转化。同时,中共还认识到,中国共产党“在民族革命的进程中,应该参加武装斗争的工作,助长进步的军事势力,摧毁反动的军阀势力,并渐次发展工农群众的武装势力”。大革命失败后,随着中国革命的重心逐渐转向农村,工农武装割据思想形成后,工农武装开始真正成为中国革命最基本的动力和主力军。

在总结辛亥革命以来的历史教训后,中国共产党曾主张先宣传、教育民众,然后组织和武装民众,其间建设强大的无产阶级政党,再由党来领导群众武装暴动,并在暴动中夺取政权、创建人民军队,即瞿秋白所称的“‘先宣传,再组织,然后武装暴动’的老公式”。虽然大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对军事运动重视得不够、对这个“公式”的步骤机械遵守,但从中共推进革命的逻辑来讲,因其是代表人民利益的“群众党”,且鉴于近代中国反动军阀孳生的教训,中共清醒意识到要创建“革命的军队”,必须通过组织和武装群众来实现。也就是说革命军队的主体成员必须是人民群众,这深刻体现了中国共产党的政治属性,也符合近代中国革命的规律。五卅運动后,中国共产党提出准备武装群众,实际上就是要走“武力和人民相结合”的革命武装道路,就是要把广大民众武装起来,以武装的民众为动力开展反帝反封建斗争。这对于推进大革命的发展无疑是具有重大意义的。当然,此时中国共产党提出的“武装群众”,主要还是在国共合作的框架下,在武装人民群众的基础上,为建立革命党领导的、以工农群众为主体的、旨在夺取政权和建立革命政府的革命军队而准备。此时群众武装还不是正规的军队,而且中共对于谁来领导群众武装的认识也还不够深刻。

二、五卅运动与中共早期军事实践的突破

五卅运动爆发后,随着自身力量的发展,中共的军事实践初步展开,并在某些方面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对北伐时期以及大革命失败后领导开展军事活动产生了广泛深远的影响。

(一)促使中央军事领导机构的设立。1925年10月,中国共产党深刻分析了五卅运动以来工人阶级的斗争历程,认为“最近几个月来的工人阶级斗争”,展示了巨大的坚实力量,“造成了从来所没有的革命的心理”。在这种形势下,中共提出要扩大武装工人阶级,并决定“中央委员会之下必须设立军事委员会”,这是建党以来首次决定设立中央军事领导机构。其后不久,中共中央发出通告,提出:“组织问题决议案'军事运动委员会'应改为‘军事部'。”1926年1月,中共中央军事部正式建立并开始工作。其后,中央军事部的名称和职能虽几经变迁,但中共的最高军事领导机构的演化应追溯到此。

中央军事部的成立,对于中共的军事工作具有重大意义。一方面,从建党以来党的组织建设实践来看,年轻的中国共产党在进行组织建构时,始终以革命形势和工作需要为根本依据。军事部的成立,说明中共已经开始把专门的中央军事领导机构作为党中央的组成部分,折射出中共对军事工作重要性的认识上升到了新高度,这也符合近代中国革命必须“以武装的革命反对武装的反革命”这一根本要求。另一方面,军事部的成立,领导和推进了中共的军事工作。在大革命时期,军事部领导了改造军阀部队、发展工农武装等军事工作。大革命失败后,中国共产党开展武装斗争、夺取革命政权更离不开这个领导机构。

(二)推动工人武装的发展与壮大。五卅运动的爆发,有力推动了工农武装的组建和发展。建党初期,伴随着工人运动的发展,一些中国共产党人认识到必须要武装工人阶级。当时各地也有一些工人武装力量出现,如京汉铁路工人纠察队、广州工团军等都是早期有名的工人武装,但这些武装都还是微弱、零星的。直到五卅运动时期,中国共产党组织和建设工人武装的实践才取得了很大进步。

无产阶级是五卅反帝斗争的领导阶级,其展现出的坚实力量与坚决意志,“证明中国无产阶级是解放全民族的先锋队和主力军”,且已经“开始执行他的历史使命——领袖(导)国民革命以解放中国民族和自己”,并急需武装自己。五卅运动期间,上海总工会领导组织了工人武装组织——上海工人纠察队,其职责主要是防止工贼破坏、维护罢工秩序。这支工人武装后来还参加了上海工人的三次武装起义。五卅后期,上海有些失业工人还在中共的领导下开赴广东参加国民革命军。值得一提的是,声援五卅运动的省港大罢工爆发后,广州各工会纷纷组织了工人纠察队,并被“统一编制,加以整顿与扩充,设立总队部……到8月中旬,纠察队扩编为6个大队,22个支队,共2千6百余人”。中共非常重视这支队伍的建设,决定由邓中夏担任训育长,并由周恩来亲自选调铁甲车队队长、共产党员徐成章担任总教练。这支队伍采用军事编制,配备枪弹等武器,在运动中主要“负维持秩序,截留粮食,严拿走狗,防范工贼之全责”。这支颇具规模的工人纠察队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第一支工人武装”,“是我们中华四千余年有历史以来所没有的事,现在算是第一次创作”,“确是中国历史上破天荒的创举”。随后,全国各地的工人武装力量进一步成长了起来。比如,在天津,中共党员张隐韬、刘格平等人决定“发动工人、农民搞武装暴动,策应国民军打败天津的奉军,扩大党的影响”,于是,1925年冬组建了“天津工人别动队”。后来这些以“自卫团”“别动队”“纠察队”“赤卫队”为名建立起来的工人武装,成了中共领导的武装起义的重要力量来源之一。

(三)促进农民及学生武装的组建与发展。中共对农民在中国革命中重要性的认识,也在五卅运动期间经历了一个发展过程。虽然大革命之前,一些中国共产党人就已经开始开展农民运动,各地也建立了一些农民武装。但中共真正在农民武装建设实践上取得突破,是在中共四大、尤其是五卅运动以后。

中共四大通过了《对于农民运动之议决案》,充分肯定了农民运动在中国革命中占据的重要地位,明确指出,“武装农民以防匪祸”,“宣传并扩大农民自卫军的组织……这种农民自卫军,应在我们的政治指导之下”。这是党中央第一次在文件中明确提出要建立农民武装。五卅运动的浪潮席卷到广大农村地区,“已经直接影响到几千万的农民——尤其是在南部中部诸省”,中国共产党不但明确指出:“没收土地的问题是革命中的重要问题。假使土地不没收交给农民,假使几万万中国农民因而不能参加革命,政府必定不能巩固政权。”还提出目前中共的根本职责是:“组织农民和给他们以思想上的指导,而且要在农民协会协作社农民自卫军之中,巩固我们党的组织。”后来,毛泽东回忆:“以前我没有充分认识到农民中间的阶级斗争程度,但是在1925年五卅惨案之后,以及在继之而起的政治活动的巨浪中,湖南农民变得非常富有战斗性。”由此可见,正是在五卅期间,毛泽东开始发动、组织农民起来斗争。这表明,五卅运动大大加深了中共对农民运动重要性的认识。在这种情况下,1925年10月,中国共产党决定要成立中央农民运动委员会,这是中共第一次提出成立指导全国农民运动的中央领导机构。中央农民运动委员会成立后,有力地推动了农民武装的建立。

这一时期,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各地的农民自卫军等农民武装纷纷建立起来。在中部的湖南、湖北、江西等省,在南部的广东省,在北部的河南、山东等省,许多县先后成立了农民自卫军。比如,1925年5月召开的广东省农民代表大会,成立了全国第一个省级农协——广东省农民协会,通过了《农民自卫与民团问题议决案》,“大大促进了全省农民自卫军队伍的建立”。其后不久,广东的农民自卫军在声援五卅运动以及参与省港大罢工的斗争实践中进一步成长;到北伐出师时,“农民自卫军组织已遍及广东全省,据不完全统计,当时的农民武装队伍已达3万余人”,成为助力国民革命运动的重要力量。此外,还有些省份的农民将封建社会的会道门组织,发展成了反抗军阀统治的民众武装。“五卅之后,不但广州、河南的农民组织发展起来为全国农民运动的先锋,并且一般的经济恐慌,预征田赋和灾荒,使农民的地位窘迫到万分,反抗运動自然而然到处的爆发。农民群众自己又继续中国向来所有的秘密组织,如红枪会(河南、山东等省)、大刀会(江苏、安徽等省)等,虽是迷信,虽是无计划无策略的组织,然而一有些须组织便不能不暴动起来。”1926年,中共特意作出《对于红枪会运动议决案》,指示河南、山东、直隶等省“须利用红枪会去发展农民协会,待农民协会的发展普遍充实后,当使红枪会成为农民协会之武装力量”。这些红枪会等农民武装积极反抗军阀统治,五卅运动后的一年内,“山东境内,农民因为受兵匪的压迫奋起反抗,组织红枪会以自卫,宁阳方面竟遭军阀屠杀焚烧至四十余村之多,死者在四万人以上”。后来,他们甚至“开始爆发有政治义意(意义)的武装暴动”,引起了党中央对军事工作的高度重视。这些武装力量不仅有力地推动了农民运动发展,大革命失败后,各地的农民自卫军武装还成为中共领导的武装起义的重要力量,许多农民自卫军领袖,成为党内著名的军事将领和政治领袖。

此外,五卅运动对学生军的组建也有重要的推动作用。五卅运动爆发后,中共积极发动学生运动、组建学生军。1925年6月,第七届全国学生代表大会召开,提出组建学生军的任务,“应提倡学生军作为武装人民的准备”,“在组织上,要把自己武装起来,组成学生军,进行军事训练”,还制定了专门的学生军组建章程。其后,上海、天津等地都曾组建学生军。

总之,五卅运动时期,中国共产党无论是对武装斗争必要性和迫切性的认识,还是中央军事领导机构的创立、工农武装力量的组建,在军事问题上取得的理论和实践成果,都为大革命失败后,中国共产党武装夺取政权和创建人民军队作了必要准备,它们就像播撒出来的点点星火,只待时机成熟就会呈燎原之势。

三、中国共产党的成长与共产国际的推动

五卅运动时期,中国共产党之所以对军事问题的理论认识和实践探索都有新的发展,客观上是由于革命形势的发展与推动,但也有中国共产党自身和共产国际两方面的原因。

五卅运动是中国共产党成长的一个重要时间节点。一方面,五卅运动促进了中共党员队伍的壮大。1925年1月中共四大召开时,中共党员人数为994名,到1925年10月,党员人数已达约3000名,不仅数量上增加了两倍,而且党员成分的多样性也得到了发展,不少原来没有党组织的地方,也都建立了党组织。此外,通过领导五卅运动,中国共产党认识到,“第一便要扩大自己的党”,“在群众中巩固我们党的势力是组织上最重要的问题”。为此,1925年10月通过的《组织问题议决案》放宽了工人加入中国共产党的条件,精简了加入中国共产党的手续,缩短了党员候补期,有力地推动了中共队伍的壮大。中共一大召开时,“因为党员少,组织农民和军队的问题成了悬案”,而此时,中共的组织建设迅速发展,党组织和党员数量快速增加,这就为中国共产党开展军事工作奠定了组织上的基础。

另一方面,中共的成长还体现在,在全国人民中的影响日益扩大,领导群众运动的能力得以提升。五卅运动从酝酿、兴起、开展直至席卷全国,再到收缩和结束,广大工人、农民、学生等群体的巨大觉醒,都离不开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和推动,尤其是无产阶级的积极加入,“使中国共产党的作用增加许多倍”。1925年10月,中共宣布:在领导五卅运动的斗争实践中,我们党无可置疑地是“运动实际指导的中心”,“能够有发动并扩大的决心与努力,我们的党已由小团体逐渐走到成为群众的大党”。前文已述,中共早期一直把充分地教育、组织群众作为武装群众以及进一步开展武装斗争的前提条件,既然五卅运动已经掀起了群众斗争的风暴,那么,武装群众这一步骤的实施便可提上议程。

共产国际对中国共产党在军事问题上的探索也有较大的推动作用。五卅运动爆发后,共产国际高度评价了五卅运动的意义,认为“运动发展成为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重大政治事件”,并且重新评估了中国共产党、中国工人阶级在革命中的作用,“共产党在解放运动中的作用无论在南方还是在北方,都将变得越来越重要。同时,以近两三个月的罢工浪潮为标志的中国工人运动的蓬勃发展,要求加强共产党在工会中的工作和巩固我们在其中的组织”。维经斯基更是提出要把工人运动与武装斗争联系起来,即要把“中国工人阶级今后斗争的前途以及整个民族运动的前途,同国内日益发展和临近的民族军事力量与反民族军事力量之间的冲突直接联系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共产国际开始指导中共武装工农、组织革命武装力量,建议中共既把主要注意力放在工人运动上,“组织工人武装自卫队”;又要专门注意农民工作,“应该使中国共产党的主导作用贯穿于国民党农民部的全部工作和一切农会组织的活动中,并且要使在农会领导之下组织起来的武装部队完全掌握在农会手中”。1925年7月21日,共产国际东方部政治书记瓦西里耶夫给中共中央写了一封亲笔信,信中预测:五卅运动虽然减弱,但“孕育着在将来同外国帝国主义者和中国军阀的更顽强的武装斗争”,因而对中共如何“组织中国革命武装力量”作了具体指示,明确规定了武装力量的成员、组织、训练、运作模式等,这是共产国际方面给中共中央发出的第一封关于军事工作的指示信。随后,共产国际执委会东方部通过了《关于中国共产党军事工作的指示草案》,专门指示中共建立第一个中央军事领导机构——中央军事部,规定了军事部的工作分为:积蓄、组织自己的力量和分化、利用敌对力量两部分,即“组建国民党军队和人民军部队”、瓦解张作霖等反动军队等。此外,共产国际还指导中共在组建中国革命武装力量时,要“使党的委员会成为整个军事工作的实际领导者”,并对军事部的组织结构和职能作了进一步说明。1925年6月,为加强中共的军事工作,共产国际令在苏联红军学校学习的20多名中国共产党党员、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团员回国。党中央把这些人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人去南方加强黄埔军校的工作,一部分人去北方加强冯玉祥西北军的工作。聂荣臻曾回忆道:

“我和叶挺、熊雄、张善铭、纪德福、杨善集等十二人到南方;李林、范易等到北方;王一飞、颜昌颐被留在党中央做军委工作,由王一飞同志负责。据我所知,这是我们党中央最早的军委。”这些人后来都成为党的军事工作的骨干力量,为中国共产党的军事工作作出了巨大贡献。比如,当年11月,叶挺担任了中共广东区委组建的第四軍第三十四团团长,该团即后来赫赫有名的叶挺独立团,成为中国共产党直接领导下的第一支正规武装;又如,叶挺、聂荣臻、颜昌颐等人领导和参加了中国共产党独立领导武装斗争的肇始——南昌起义。

四、余论

历史不能割裂,在研究五卅运动时期中共对军事问题的探索时,要将其放回到中国共产党的整个军事历史进程中加以考察。中共从创建时就对武装力量在革命中的重要性有一定认识。但是,建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中共都把主要精力放在发展工人及群众运动、扩大党的组织上。正如毛泽东指出,从建党到大革命时期,我们党对于军事问题“认识不足”。五卅运动时期中共对军事问题的探索无疑也是不足的,存在一些局限性,比如,对于开展武装斗争步骤的机械遵循。五卅运动后期,上海有一部分先进工人“想以武装暴动来救此危机”,陈独秀严肃批评了这种意见,并重申:

“现在是群众的政治宣传及组织工作时期,是准备武装反抗时期,还不是直接武装暴动的时期。”又如,共产国际方面对中共军事工作既推动又制约的矛盾态度。五卅运动后,维经斯基高度认可五卅运动引发的国内革命高涨形势,甚至认为应该趁机着手将国共两党关系“从联盟转向联合”,这当然有利于加速革命进程、实现中共的革命领导权。然而,1925年7月刚刚写信建议中共中央“组织中国革命武装力量”的瓦西里耶夫,仅仅两个月后却认为中共在五卅后积极领导革命活动,包括发展独立的武装力量的行为,“有产生左倾的危险”,会导致“孕育着极其危险后果”的国共关系出现,因而建议“共产党不应当要求一定由自己的党员担任国家和军队的一切领导职位”。随后,这一建议作为重要指示发给了中共中央。这些成为制约中共军事工作发展的严重问题,也是整个大革命时期屡次出现的问题。

以史为鉴,厘清这段历史,对完整地理解中国共产党的军事历史,是必要而有意义的,这也是本文写作的主旨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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