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尔凡
享誉世界的泥河湾盆地位于河北省张家口市和山西大同市,属汾渭裂谷东北端的一个晚新生代断陷盆地。截至目前,泥河湾盆地内已发现早更新世至晚更新世之末的旧石器时代遗址共计300余处,时代跨越距今170多万年至1万年前后,构建起了华北地区人类演化与旧石器时代文化序列的框架,被誉为“东方人类的故乡”。蔚县盆地地处广义泥河湾盆地的东南部,其河湖相地层内保留丰富的早期人类活动信息,在研究中国北方更新世人类演化和生存行为领域具有重要意义。吉家庄遗址群是近年来新发现和发掘的旧石器遗址群,埋藏于吉家庄镇以北的河湖相地层内,发现于2003年,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裴树文研究员带领的考古队从2015年开始对该遗址群进行连续性的考古发掘工作,出土了一批重要的石质标本和动物化石,对研究古人类在蔚县盆地的生存适应以及探求泥河湾盆地古人类在早-中更新世石器技术演变及适应策略具有重要意义。
吉家庄一带地貌和地层景观航拍(拍摄者:马东东)
此次参加蔚县吉家庄的考古发掘,是笔者第二次参与田野考古工作,但却是笔者第一次来到泥河湾,更是第一次发掘旧石器时代的考古遗址。其实,这是笔者第二次来张家口地区参与考古发掘工作,此前曾与本级同学在崇礼进行了为期三个月的考古实习,发掘新石器时代的考古遗址。如果说初次野外实习使笔者下决心走了考古这条道路,那么这次发掘则让笔者选择朝着旧石器考古的方向走下去。
2021年夏季,疫情好转,全国范围内各个考古工地“百废待兴”,纷纷开工。7月28日,刚打完疫苗的我即从哈尔滨出发,到达北京,由六里桥客运站坐大巴到蔚县吉家庄镇。其实一路上我的心情是忐忑不安的,因为这是第一次参加旧石器考古的野外发掘,对于各种发掘方法、发掘手段都是一知半解,根本不知道会做成什么样,因此在去之前就告诉自己要“多看、多学、多想”。不过,虽然心里没什么底,但有一件事是知道的,那就是老师和师兄、师姐会耐心教导我,我也期盼在这段时光中有所收获。
来的那天正赶上下雨,这里的天气可以说是阴晴不定,经常会毫无征兆突然下个倾盆大雨,还好来时拿了伞,也没怎么浇到。下了车就跟随考古工地负责人——河北师范大学的牛东伟老师来到驻地,晚饭期间很快认识了裴树文老师研究团队的师兄师姐们,作为几人里年龄最小的,大家都对我很照顾,我的心情也从之前的惶恐变得镇定了许多。
驻地是在镇上临时租的一处房子,一层的车库里放置一辆电动三轮车、两辆电动自行车和各种工具,我们上下工即使用这三辆车。二楼则是居住和工作场所,八个人分住四间屋子,平均一间两人倒是很宽敞,40平方米的客厅,使得室内整理工作变得游刃有余。
上工途中(拍摄者:丁馨,叶芷)
突如其来的暴雨(拍摄者:牛东伟,丁馨)
一般情况下,我们是四人上工,四人室内整理,也就是说上工四人里两人坐三轮,两人骑电动,由于会骑电动车,我有幸分到一辆。出了镇子后,到工地之前会经过一条由水流切割泥河湾河湖相地层而成的大沟,一般是车子走沟里停沟边,人走上遗址,但如果赶上下雨,沟里积水不能走车,只能从遗址对面的山坡跨过这条沟,相比之下要走更多路。上工前几天还好,后面正式开始发掘时就要提着全站仪、相机等设备过去,非常考验大家的身体素质和体力耐力,但是毕竟大家也都不是第一次发掘了,时间长了自然也就适应了。当然这样的情况也不会持续很久,不下雨的时候,我们还是多从沟里上下工,好处是可以少走一些路,但由于沟里全是大的鹅卵石之类的杂物,崎岖不平,导致车子会很颠簸,第一次走这条路时由于没什么心理准备,不小心连人带车摔翻在地,幸好没有受伤。再到后来,我们几个人一起坐三轮车时又发现了一条新路,使得车能直接停放到遗址上方,着实让我们兴奋了很久。
吉家庄的天气其实和崇礼类似,只是这次来的时候要比上次更早,因此气温稍高,穿短袖即可,但是偶尔突然变凉,就会在工地上瑟瑟发抖。这里的雨经常就是倾盆大雨,而且天气预报不是很准,如果在室内就还好,在野外的话就会被浇得很惨。有一次在工地时突发暴雨,即使有伞也挡不住,周围亦无遮蔽之处,最后大家被浇成了落汤鸡,也算是一次让我印象深刻的记忆吧,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这是“战友”们共同的风雨经历,想必日后回想起来也会觉得很浪漫吧!
夏季考古工地的上工时间一般都较早,7点就要到工地,这样的作息时间和当代大学生的作息是完全不同的。早上六点起床对于常睡懒觉的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挑战,但这样的生活作息无疑是规律且健康的,借在考古工地的这段时间调整一下作息规律,也可为即将到来的考研生活作好准备。
在工地的这段时间我学会了驾驶电动三轮车。刚开始学时还是比较困难的,但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和练习,慢慢就“开窍”了,不仅能够自己驾驶,还可以载人行驶,遇到不同的路况也能从容应对。当然,其间也发生过一些小插曲,有一次中午下工时分,三轮车右后轮的轮胎被扎破了,由于距离镇上修车点较远,我们只能自己动手将轮胎拆卸下来,然后带到修车点补好,最后再自己安装回去。整个过程虽然耗时不少,但和老师一起get了新技能。
电动三轮车轮胎拆卸(拍摄者:牛东伟)
就具体的发掘流程来说,一般是赶在一天的中午前清理完一个水平层(5-10cm),下午集中收取标本。收取标本的过程井然有序,包括编号、三维坐标测量(全站仪)、产状测量(罗盘)、单个标本拍照、水平层航拍、标本装袋和文字记录等,一些遗物较为丰富的重要层位还要进行三维建模。之前在学校学习考古摄影和测量课的时候,对相机和全站仪也都有过接触,但真到需要自己实操时,却是两眼一抹黑。第一次拍标本时,好多遗物没有拍好,杜雨薇师姐就找到那些照片告诉我哪里没拍好,需要怎样拍,等等。我自己也花了几个中午的时间在驻地研究相机,后来渐渐地也能拍好了。至于罗盘测量、全站仪测点等事项,用了几天时间学习和练习,后来也能独立完成这些工作了。我作为一个旧石器考古的“小白”,边做边学,从开始时的懵懵懂懂到逐渐上手之后的熟练操作,个中要义无不彰显着“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的哲理。
发掘场景(拍摄者:马东东,杜雨薇)
与野外发掘相对应和轮换的是室内整理工作,本次考古的室内整理工作主要是遗物清洗、写号、标签换新以及初步统计,遗物包括石制品和动物化石两大类。这些工作需要更多的耐心与关注度,一方面是遗物数量庞大,另一方面是有些遗物较难清理,比如部分动物化石在长时间的埋藏过程中经过风化和搬运,变得又酥又脆,而一些化石外表由于受到附着地层的钙质胶结,变得异常坚硬,以致稍有不慎就会使化石碎成好多块,对后期的鉴定和观察也会造成较大的不利影响,因此,在清理过程中,既需要细心的态度,也需要专业和规范的操作。
我们按照遗物出土探方和地层单位分成不同的区,区内遗物整齐摆放,铺满整个大厅的地面,甚为壮观。清洗时按区开展,当看到各方阵里的遗物们由“灰头土脸”的状态变得“焕然一新”,成就感也油然而生。待一个区的遗物清洗、晾干之后,便可对其进行标签、标本袋的换新、写号以及分层分类统计等工作。如此往复,直到完成所有标本的清理工作。
一天的工作结束,我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驻地,但当看到“丰盛又香喷喷”的饭菜时,一天的疲劳便会一扫而光。每到这时,我和徐哲师兄多会默契地拿出一瓶啤酒,一杯下肚,只有“开心”二字。饭后,大家或去街上散步,或在客厅讨论学术问题,偶尔也会一起坐在沙发上看个电影放松心情,享受这短暂却温馨的“闲暇”时光。
遗物室内整理场景(拍摄者:牛东伟)
蔚县空中草原(拍摄者:牛东伟)
考古工地的“雨休”是很多队员期待和向往的,夏季的吉家庄也经常会有雨水光顾。利用雨休,我们曾一起去蔚县古城探访古迹,还在我离开工地之前参观了著名的“空中草原”。景区位于河北省蔚县、涞源县、山西灵丘县交界处的太行山山顶,海拔2158米,是坦荡如砥、绿草如茵、野花遍地的大草原。我们穿过飞狐峪,驶于盘山路,行至最深处,豁然开朗,一马平川。待到了群山之巅,在山顶吹着风,只觉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虽想起自己将要离开这里,但却并无伤感之情,因为短暂的分别是为了日后更好的相聚!
参与此次发掘的队员们,虽然来自五湖四海,但每天同吃一桌饭,同住一个屋檐下。大家都是同龄人,往往也有许多共同话题和相似的生活方式,更何况我们有着共同的专业理想,使得我们之间产生了一条无形的线,将我们连接在一起。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渐渐熟络,在平平淡淡的日子里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即使以后相隔万里,但情谊仍在。
最后以一首歌的歌词作结:在那天空下,在这旷野里,撞碎生活的巨浪,张开双臂无所畏惧的勇敢;在那疾风中,在这暴雨里,就算不会有彩虹,也想要做肆意奔跑的风犬。我们是平凡的,但是即使平凡,也要全力奔跑,在田野中成长!我们永远充满希望,始终充满热忱,不断地准备、迎接、走上新的旅途,这也是考古的魅力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