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卫民
它保持三十余年的节奏
一直经受着各种分解
推敲
准确的刻度,在安静的夜里是金黄的
稍有瑕疵的碎片
隐于其间
突然怀疑,当我望向那些完整的圆
或是俯身侧耳的一瞬间
它们才开始旋转
当我开始思考,所有的它们
才呈现出一种整齐的频率,亘古不变
想到这些,我会在人群中
突然放慢脚步
十六只蚂蚁从云南跺足北行
數百公里的旷野外,粗胖的大腿们
已震颤出一条,图案隐喻的天路
口号整齐,队列庞大,每只蚂蚁摇晃一下
顶部的天线,就画出一个
荷尔蒙完整的圆
这简直比甩起来的长鼻子,更能引起
遥远之外的风暴
跺一跺脚,踩过那些
不肯弯曲的苦丁草,引起的震动
就连自己也眩晕
踩过省界线,意味着
低头忙碌的轨迹已改变
意味着,所有的景物都已是
原本命运之外的安排,这一切
都在散发
清晰而迷人的光
视野高抬,长路慢慢铺展
最温柔的风吹出喘息后的召唤
最简单的金桂树顶部,展露出
命运与造物的真相
一队蚂蚁继续远行
背影渐渐,膨胀为大象
它拥有王冠的基因
离开借宿的位置以前,一直是
思想最尖锐的部分
在一片水雾的林地中迷失
在一把利器前,放弃抵抗
陷入昏迷
一片一片,被切割成
渗血的拓片
骨质中永藏一枝柔弱红花,现在
它在酒精中悬停,缓缓地
释放出那棵
本欲长成的参天大树
仿佛所有前世都是忍耐过的
漫长冬眠,仿佛终于开始沉睡
又像是刚刚苏醒
水盆里的鱼,想念着
深不见底的水库
失去头顶的水压,它再也无法克制
一跃而起的冲动
一条飞行的鱼,只需要闭着眼睛
就幸福了,它跃起的刹那
想起母亲的话
那片无法跨越的蔚蓝
一条出水的鱼
披上阳光的铠甲,就坚信了
一次环球飞行,只需要
朝着一个方向,扇动鳞片上
哗啦啦的声响
旋转的软体,被一根针挑出来
牵引动作不能太快或太慢
需要角度精准,想象弯曲的身体
还有撕痛感,最好在动作完成时
再旋转半圈,才能把一条鲜美肉体
在空中悬挂出问号
一生柔软变幻
沸水中凝固的一刻,终于坚强
一只田螺,需要旋转的圈数
与外壳螺纹数相等,仪式感的走向
与生长方向趋同
一盘田螺等待出壳
在各自体内,模拟着一次次
小小的龙卷风暴
——这一生最完美的亮相
守灯之人必有千古忧愁
打坐得太久,常常枯坐为灯芯
静卧听涛的人还未忘记风浪
指引迷津者,悲喜于内心空空
塔身温暖。我在这个夜晚心怀旧事
望见云团聚拢之下,悠古的光线
仍在指引云雾中的船只,朝向暗夜里
未曾抵达的渡口
那粒迷途的种子飘落塔顶时
一定还在沉睡,它在两百年前的一刹那
苏醒,伸出柔软的触须
数百年的风,推动两千枚风钟
日夜累积,完整的万象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