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身
你不知道我已经感动
此时我需要你安慰
而你却继续练习演奏
一串相同的声音反复响起
如乘电梯从一楼到三楼
从一楼到三楼,从三楼到一楼
接下来只剩一个音符
我隔着房门想象你的指头
围着一根琴弦来回弹奏
我忽然感到你轻快的手指
划过我睫毛擦去我泪痕
我的眼睛也成了你的琴弦
一支曲子总会有孤立之音
它身在曲中却想逃遁
就像泪水渴望流出我的眼睛
在古筝的余音里
我仍能感到你的手向我靠近
如果古筝没有余音,我就不会恢复平静
短暂的美令人忧郁,如此刻
从枝叶间升起又跌落的喷泉
不瘟不火的太阳不时
被好看的云朵悄悄遮住
偶尔的暖赶不走无赖的寒
走在铁桥上躺在草地上
坐在长椅上的人都在等太阳
复出,光线越来越倾斜
晒不到太阳的人在交谈失望
这种生命感受真诚平庸
刚刚说完就消散在空气里
那些开合的嘴静默的唇
终将被渐渐浓密的黑暗吞噬
他们的忧郁将成为消失的历史
深夜的风密度更大
湖水被吹得与苏堤齐平
朝我们涌来。风中的枝影
在我们脚下急剧晃动
灯光被摇得厚薄不均
打在脸上的五色光斑
反复挪移我们的感官
我们带着行李谈诗
王朝云长久陪伴苏东坡
都是雕像,不再有知觉
谈论他们只不过暂时
安慰了我们肉体的寂寞
已经有人在那里闲坐或走动
几乎没有说话声,像梦境
石栏杆上把头埋进双膝
中间的男子,以湖面为背景
自拍的女孩。几乎无人看湖
你说受风多的地方波纹更密集
乘船的入口已上锁,湖也上了锁
凑合着就近看看吧,一阵凉风
让我用旧的身体打了个激灵
我听见汪峰在唱,似乎他真在这里
真那么伤心。暮色愈来愈浓
一对对红木椅能挽留我们多久
这尘世,我们并非最先来到
也不是最后离去
摇落深知宋玉悲
——杜甫
一尊雕像代替你
站在这里,阳光射入湖水
似乎比你更接近永恒
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
一分则太短。你试图
对美进行精确还原
而今你目不能视,耳
不可闻。你黑色的冷漠
阻断了我交流的热情
敷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除了一个美的尺度,你的手
你的笔,你笔下的东家之子
已荡然无存。悲哉,
秋之为气也。你一声感叹
时代的压抑像暮色中的雪片
纷纷飘落,不沉重,但寒冷
幾粒雪在你睫毛上扑闪
融化,流动,如同泪水
漂泊就是为了避开乡亲
独自完成不为人知的死
死取消一切,无所谓故乡
与才能。除了被利用
你的才能还能做什么
既然它难以挽留你的青春
你的文字代替你
留在这里,书页散发墨香
似乎比你更接近永恒
坟墓如倒扣的碗,大地之中
并未埋人:黄公望柳如是翁同
已变成大体相似的泥土或白骨
前途即末路,早晚而已
一切成败得失必被死亡终结
奔波的足音仍在呼应尖锐的肠鸣
黑碗空空,盛满永恒
空气与饥饿,一代代觅食者
人去鞋空,经过坟墓进入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