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1年生于湖南双峰县的王灿芝,身世特殊:她是著名的“辛亥女杰”秋瑾烈士唯一的遗孤。母亲在绍兴就义时她才6岁,两年后其父又病逝。王灿芝与大她3岁的哥哥王沅德被接回老家。家破人亡的巨大变故,给这对小兄妹留下了永远无法解脱的阴影。
苦命的小灿芝却继承了母亲的禀性与长处。她三岁即读《三字经》《千字文》,以至诗词骈文过目可诵。十五六岁便文采飞扬,揮笔成章。她喜好翰墨,笔势奔放,全无闺秀柔弱之状。更可贵的是,小灿芝为人豪爽仗义,每每慷慨解囊助人为乐。她依稀记得幼时在湖南神冲老家,母亲喜欢舞拳弄刀、吟诗放歌,常常半夜都能听到她皮鞋的“嗒嗒”声。小灿芝也因此喜好武术,拜名师勤学拳脚刀剑,自诩“小侠”,颇得“镜湖女侠”之遗风。她一心想长大后追寻杀害母亲的元凶,报仇雪恨。她以秋瑾诗句“为人须作人中雄”为信条,期盼有朝一日创办秋瑾学校,纪念伟大的母亲。
辛亥革命后,作为烈士的遗孤,王灿芝得到国民政府和秋瑾好友的悉心关照。1920年,在母亲生前好友资助下,兄妹俩来到上海,23岁的哥哥源德入读正风大学,19岁的王灿芝进了王金发、姚勇忱等人为纪念秋瑾创办的竞雄女校,该校曾得到中山先生的关怀,校长是徐自华。“竞雄”乃秋瑾的字,徐自华早年在湖州浔溪女校任校长时与执教的秋瑾关系甚密,成为挚友。
王灿芝从竞雄女校中学部毕业后,留校协助徐自华处理校务。1925年由徐自华推荐,她接任竞雄女校校长。当时学校经费拮据,运转困难,她决定外出募捐,找到国民党元老、孙中山机要秘书邵元冲求助,邵当即为她写了几封介绍信,顺利获得捐款。此时王灿芝已知杀害母亲的元凶乃原绍兴知府贵福,她做梦都想亲手杀死这个仇敌,但这老贼却像人间蒸发般不知去向。这期间,王灿芝给人的印象是:说话大嗓门,走路大步子,穿着打扮犹如男子,大杯喝酒一饮而尽,大有“不让须眉”之风。
1927年,王灿芝考入上海大夏大学(今华东师范大学)行政系学习。不久她想去“留洋”,在得到国民政府补助后,于1928年赴美留学。(今华东师大档案馆仍保存当年王灿芝写的留学申请书和请求学校出具成绩证明的信函)。在美国,她先入华盛顿大学。她见美国人对航空兴趣极高,达到疯狂程度,加之美国政府倡导,使美国空军和民用航空飞速发展,心气极高的王灿芝不由为之心动。当时老外将中国人视为“劣等民族”“东亚病夫”,每每不屑一顾,更甭说中国的航空业了。王灿芝气恨之极,决定学习航空,为国争光,一洗耻辱。她写下《自况》一诗表明心迹:“浪迹尘寰年复年,壮怀每欲着先鞭。救国但凭忠义胆,骨愈嶙峋志愈坚。”
27岁的王灿芝顺利考上纽约大学航空专业,攻读飞机制造及航空技术。两年里她宵衣旰食、卧薪尝胆,以优异成绩完成航空教育、飞机工程、驾驶学、无线电等全部课程,颇得导师好评。她多次驾机飞上蓝天,她的飒爽英姿和娴熟技艺镇住了洋人,美国航空界赞她为“东方女飞将”。要知道,在二十世纪20年代,一个中国姑娘能独自驾机遨游长空,无异于惊天奇迹!
1930年5月,王灿芝学成返国。作为我国首位女飞行员、首位“留洋”飞机女专家和首位航空女教官,王灿芝自然大名鼎鼎,荣膺“中国女界航空第一人”的美誉。她先后在国民政府航空署、军政部航空学校任职任教,为培养中国飞行员殚精竭虑。外人惊羡的目光和优越的待遇,并未使王灿芝心满意足,她反而常常忧从心来:于公——外敌觊觎已久、神州内战不休、百姓积贫积弱,自己满腹才学和报国理想难以施展;于己——杀害至亲的大仇至今未报、恶人不知去向……她写诗疾呼“惟望高热奋勇直追,雪神州之耻,而慰先总理暨先烈在天之灵!”
长年的奔波攻读,让王灿芝错过婚恋的黄金期,此时她已是“大龄青年”, 单身贵族难免引来四周猜疑的眼球。1932年,在众人劝说下,她终于答应嫁人,对象是曾经留学法国、著有《欧美考察记》、担任汉阳兵工厂厂长的广东才俊黄公石。女为航空精英,男乃枪炮专家,堪称志同道合门当户对,婚后自是伉俪情深,其乐融融。但工作之余,王灿芝仍不忘搜寻秋瑾遗稿和仇人下落。
1931年夏,王灿芝偶然获悉杀母元凶贵福藏匿于长春。原来杀害秋瑾后,贵福胆战心惊潜回北京,改名赵景琪,窥测时机以图东山再起。后又窜至东北,为日本筹建伪“满洲国”充当走狗。如此国贼家敌,岂容他逍遥法外?集国仇家恨于一身的王灿芝拍案而起,决定亲赴东北手刃宿敌。不料动身前夕,“9.18”事变,形势骤变。遗憾的是,等到抗战结束,那老贼已经一命呜呼。王灿芝为未能手刃仇人遗恨万分,她久久跪在母亲墓前,悲恸之泪夺眶而出。巨大的悲痛严重挫伤了王灿芝的身体,她再难重返蓝天了。
1967年王灿芝在台北突发脑溢血,送医院已回天无术,66岁的中国第一位女飞行员就此离开人世。A8811F88-A6BC-4B7D-B094-8FF2B468153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