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敏
山东临沂柳琴戏艺术中心创作的《福大妮和山杠子》是一部“主旋律”题材的戏,讲的是“绿水青山”问题,是沂蒙山人时代精神的体现,熔铸了革命老区人民的生命情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该剧以福大妮与山杠子的情感变化作为依托,是“摆脱贫困”建设美丽乡村的奋斗史,从改革开放“包产到户”到新时代“电商销售”,从创业初期的污染环境到新时代“青山绿水就是金山银山”的思想转变,反映了沂蒙人民的精神风貌。该剧是从民间乡土气息的基础上走出来的。主创团队数次到蒙阴县实地采风,吸收众多意见,剧本也经历了几次大修改,为体现当代沂蒙精神和新时代现实生活而创作。导演的创作正是基于这种“土”调,人物语言是带有原生态的“土”味儿,力求“本色美”。导演深谙写意美学,虽说是新编现代戏,对传统戏曲持敬畏之心,但她也重视戏曲传统性的创造性转化,比如舞美的设计,以纯色的“地连天”式结构,构成一幅生机盎然的乡村民俗画卷。
戏曲是草根阶层的艺术,服务对象是广大老百姓。从观众的角度来讲,观众走进剧场,一是为了娱乐或审美愉悦,二是为了“人格陶冶”。从这点看,《福大妮和山杠子》一方面承担了政治功用,“宣传教育”“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另一方面也满足了广大人民群众的精神需要。剧中所讲述的,从宽泛意义上来讲,就是讲一对男女半个世纪的情感纠葛问题。问题根源是什么?是穷。新时代,在党的带领下,在自媒体的宣传推广下,桃子销路打开,人们摆脱贫困,实现了小康生活水平。两个单身老人,自然也要“花好月圆”。戏曲也是通俗的艺术,导演选择这样的题材,就是家长里短的,讲述的是实实在在的老百姓身边的故事。从题材来讲,就紧紧抓住了观众的心。正所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而柳琴戏的发源是“拉魂腔”,从开始的“唱门子”阶段,到现在确定“北路和中路拉魂腔”为柳琴戏,她的渊源就是民间性、草根性。导演是从观众这个维度来思考的,她的心中装着观众。
戏曲作为表意主义戏剧,是比较全面综合的艺术,但表演是戏曲的核心与基点。戏曲自古以来是以“角儿”为中心制的,虽说现在戏曲正在有“角儿中心制”和“导演中心制”演变之势,但演员的表演始终是舞台的核心位置。福大妮是由荣获过“文华表演奖”“梅花奖”等多个国家级大奖演员刘莉莉饰演的。她的表演风格,细腻质朴,落落大方,唱腔婉转优美,可谓秀外慧中。导演追求的舞台风格是“极简、夸张、灵动、喜感”,同样,在刘莉莉的表演中,也看出了导演的追求。整台表演风格就是夸张而适度,道白诙谐幽默,衣着硕大蓬松,载歌载舞,塑造了地道的普通农民形象。山杠子是由青年演员李饰峰饰演。憨厚老实,虽说有点儿“戆”,却对福大妮的情感始终如一。从一个毛头毛脚的“愣头青”小伙子,到光棍儿难耐“春心荡漾”的老头子,他的表演收放自如,贴切符合人物的性格特征。
导演给演员们提供了很大的表演空间。这是生活的艺术,是半个世纪山里人摆脱贫穷,从物的依赖,到实现“精神的追求”生态文明的建设之路。在传统戏曲舞台上,有许多与剧情毫无关联的纯技艺展示,以及插科打诨、滑稽调谑表演,但观众们并不觉得违和感,而是感觉到好玩儿。但现代戏剧,也在逐渐摒弃这些。正如此剧,所谓插科打诨式的表演,亦是符合剧情,是符合人物行动线的,是基于人物性格征“由内到外”的情感外化。譬如,村长在宣讲政策时,被群众围拢,过后,丢了帽子、鞋子和文件,表演生动形象,对传统程式有所突破,激发了演员们的创造力。整个表演就是一种类似于“漫画式”的夸张,演员准备把握了握脚色行当表演程式和充分展示脚色行当魅力。福大妮就是一个花旦,但又不仅仅局限于本色行当。“程式”作为戏曲的主要“利器”,但也阻碍了戏曲的发展。导演并没有让演员在旧有的程式上“躺平”,而是另有突破,肢体表演放大式夸张,大开大阖,大摇大摆,运用了戏剧场面和现代舞蹈等手段加以辅助,相得益彰。即有“守”,又有“破”,为戏曲的发展提供多种“可能性”。
在舞台前面上空,配合剧情又分别设计了大锅、桃子、鸭棚等具有高度写实性的舞台景片,以简驭繁,交待了舞台时空所在。这跟眼下许多戏曲现代戏盲目追求“实景”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在旧有的中国戏曲舞台上,通常是“一桌二椅”,几乎上没有任何别的舞台道具。一般借用演员写意性的表演来显示人物的具象含义和环境实体。即便现当下,戏曲也在吸纳话剧、音乐剧等较为写实的姊妹艺术寻求进步,吸引观众走进剧场,但戏曲美学的基础还是写意。太实,人置身于一个偌大的舞台空间,本身就很渺小,倘若眼花缭乱的舞台设计,就会把人湮没于“物”中。像传统戏,以“桨”代舟,以“鞭”代马,但它不是虚的,是意指的,是虚实相结合的。在此剧中,也是假中有真,真中有假,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的。像吃饺子抓阄、百姓拆鸭棚,没有看到实物,却通过演员的表演感觉“那就是”。山杠子拿铁锨往筐子里铲鸭粪也是。
导演即有对中国传统戏曲美学的借鉴,也有对戏曲表演呈现新的追求。像舞美、服装、化装造型等方面,持有突破创新理念,从表现大自然的“节气画”资料以及“泥塑人”等民间手艺受到启发,夸张放大比例尺寸,加以渲染和点缀,减少实物的实用性,跟着剧情的转换,使整个舞台显得妙趣横生、玲珑活泼,达到了“熠熠生辉”的艺术效果。此剧在一定程度意义上来讲,是“政治宣教剧”,但戏曲的特殊作用决定了他所要承担的社会功能。当然,如果只是简单的宣传政策,那么就会让观众产生逆反的心理。如何在“有限”空间里提炼出思想,找出剧本埋藏的精神与灵魂,让观众感同身受或者有所颖悟,这就是问题所在。当然,该剧表面是以歌颂“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为目标,实质何尝不是脱贫了的一对男女在美丽乡村自由恋爱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诠释和注解。因为饥饿,福大妮在新房里忍不住饥肠辘辘,偷吃鸡腿。更让杠子爹难以接受的是还带领了一个傻弟弟,从根本上来讲,就是多了一口吃饭的嘴,是因为“穷”。退婚之后,迎来土地改革,包产到户,但山杠子依然痴心不改,用福大妮的话说“你那背后长眼把俺扎”。说白了,半个世纪的追求是山杠子与福大妮“惺惺相惜”的恋爱史。雅和俗并不是两个派别之间的对立,他们在一定程度上是相互依附、渗透的。在中国戏曲史上,曾有花雅之争。但历史证明,一味的追求一方面,只能逐渐衰落。虽说地方戏多数来自民间,有着与生俱来的“草根性”,也就是所谓的“俗”,但随着国力的增加,普通百姓接受教育程度越来越高,人们的文化水平也在提高,如同戏剧家罗怀臻所作的努力一样,戏曲文化在向现代化和城市化的历史转型,也就是说,向“雅”靠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