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工作看得比命还重,曾说“最大的幸福就是工作”谈凤奎的家庭生活幸福温馨当他到家推开门,妻子和孩子开玩笑地说:“做饭的回来啦!”
谈凤奎(1944-2008),江苏省江都县(今扬州市江都区)人。曾任航空航天工业部二院副院长、党委书记、红旗七号总指挥,航天科工集团总工艺师、总质量师、科技委常委、工艺专家组组长等职。
“第一代二院人是那个时代的骄子,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有的是历经千辛万苦,冲破道道封锁阻隔,刚刚回归祖国怀抱的海外赤子;有的是从全国著名学府遴选而来的优秀毕业生;有的还只是十七八岁,初、高中刚刚毕业的‘娃娃’。在党和人民的召唤下,他们没有考虑自己的得失,无条件地服从了党和国家的安排,投身于这项光荣而神圣的事业。两三年后,北京西郊出现了一座初具规模的‘不夜城’。每逢夜幕降临,这里的办公区就会灯火通明,有时甚至通宵达旦,这是二院的建设者们在与时间赛跑,在与敌对势力争夺科技领域的制高点。”这是谈凤奎在《不断创造辉煌力量的源泉》一文中描写的新中国第一代航天人,他自己便是其中一员。
12岁就成为家中的顶梁柱
1944年,谈凤奎出生在云南昆明。后来跟随家人定居上海,在那里迎来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
1955年,谈凤奎的父亲响应国家号召支援西南建设,加入了乌江航运的建设大军,一去就是七年。
那时举国上下都处在建设新中国的浪潮中,支援国家建设是非常光荣的事。但“为大家”就意味着“舍小家”,父亲作为一家之主离开妻儿远走他乡,对一家人生活的影响也是实实在在的。
谈凤奎兄弟姐妹七人,母亲起初没有工作,靠父亲一个人微薄的工资养活一家九口人。父亲调往贵州以后,收入又降低了一截,这让一家人本就拮据的生活雪上加霜。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谈凤奎是家中最大的男孩子,父亲离家后,12岁的谈凤奎很快成为家中的顶梁柱。
那时谈凤奎的小妹妹只有4岁,小弟弟只有2岁。在妹妹的记忆里,大哥每天在家里都是忙忙碌碌的。母亲和二姐出去工作,大姐参军,谈凤奎义无反顾地扛起了做家务、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他每天放学回来先要做一家人的晚饭,饭后帮母亲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这些都忙完之后,他再打开书本,复习功课。第二天天刚亮,他就起床了,先帮着母亲把年幼的弟妹安顿好,再急急忙忙地去上学。
谈家住在一个炼钢厂的仓库里,条件十分简陋。一天晚上,谈凤奎母亲不在家,厂里发生了一氧化碳泄漏,漏出的一氧化碳透过窗户缝渗到谈凤奎家里。谈凤奎发现后,飞快地打开门窗,找电话叫救护车。一家人经过及时抢救都没有大碍,当时年仅14岁的谈凤奎展示出了难得的机警、勇敢和果断。
谈凤奎上学时学业优秀,初中同学陈开章回忆说:“谈凤奎学习好,性格也很好,积极上进,同学们提起他评价都很高。”高中同学何黎也对谈凤奎印象深刻:“在我的记忆中,他是一位热心、能干又能吃苦的人。他写得一手好字,班上出黑板报的任务基本上都落在他身上。他还是校射击队队员,练习很用功,射击成绩也好,教练非常喜欢他。”
谈凤奎的优秀,与良好的家庭教育分不开。无论生活多么艰难,父母从来没有想过让他中断学业。谈家的兄弟姐妹都很懂事、勤奋好学,上学的时候成绩都名列前茅。“在那个年代,能够申请到助学金主要的条件之一就是你必须是优等生,我们家兄弟姐妹上學都是申请到了助学金的。”谈凤奎的妹妹说。谈家兄妹参加工作以后也都表现得非常优秀,走上了重要的工作岗位。
爱国青年重走长征路
1961年,谈凤奎被保送到浙江大学工程力学系力学专业。这个专业是直接为祖国的航天事业培养人才的,招收的学生绝大部分是保送生,能被保送到这里,除了学习成绩优异,还需要品德良好、政治可靠。
像很多优秀的热血青年一样,大学时的谈凤奎胸怀报国之梦,一次听说空军招收飞行员,谈凤奎毫不犹豫地报了名,遗憾的是体检没有通过。
大学期间,各方面表现优秀的谈凤奎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大学毕业时班里只有两位同学入党,他是其中一位。
1966年,谈凤奎大学毕业,恰逢“文革”,他和同学们没有马上就业。
同年11月,谈凤奎与三位同学组成上海科学技术大学6201长征队,沿着毛泽东当年的路线,重走长征路。四个年轻人满怀对革命精神的向往,经杭州、黄山、景德镇,到达南昌,又从南昌到长沙、韶山、井冈山,一走就是将近3个月。谈凤奎格外珍视这段特殊的经历,特意精心制作了一本长征纪念册,留下了许多珍贵的文字和影像。
在纪念册的扉页,谈凤奎怀着对长征精神的无限崇敬,摘抄了毛泽东关于长征的一段话:“长征是历史记录上的第一次,长征是宣言书,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它散布了许多种子在十一个省内,发芽、长叶、开花、结果,将来是会有收获的。”谈凤奎记录了路途中的点点滴滴,为每段路程手绘了行程地图,细心地附上路上拍的照片。
行军途中,谈凤奎一行人发扬不怕困难、艰苦奋斗的长征精神,一路高歌猛进,下雨天也不停下脚步,冒着危险在夜间攀越陡峭的山谷。他在长征纪念册里写道:“一路都是急行军,发扬了连续作战精神”“冒雨行军,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他们沿途参观革命纪念地,宣传毛泽东思想,帮助农民收割稻子,一边学习,一边实践,一边宣传。在橘子洲头,谈凤奎记录道:“我们四个无比热爱毛主席的上海青年,不远千里,跋山涉水,从千里之外的上海来到长沙橘子洲头,回想毛主席当年在这里畅游,‘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样子。”谈凤奎还在旅程中多次有感而发写下诗词,字里行间表现出爱国青年一心向党、无惧无畏、迎难而上的赤诚之心。
“工作是我最大的嗜好,工作能战胜病痛”
1968年,谈凤奎被分配到北京,成为七机部二院的一名技术员,是他们那一届同学中为数不多的从事航天事业的人。
1980年,国务院、中央军委发出通知,决定由七机部二院承担某型号的研制任务,并要求在一年内正式上报总体方案。万事开头难,型号研制是艰巨的任务,技术状态复杂,零部件加工要求高,而刚刚建立的弹体试制生产线一穷二白。
谈凤奎当时任工艺组组长,他积极主动想办法解决困难,一方面跟工人师傅们研讨、试验,另一方面到全国各地去“取经”。有一年夏天,他和同事冒着超过40摄氏度的高温到湖南长沙学习制造经验。
谈凤奎经常白天带着工艺人员和工人师傅讨论制造方案,赶绘图纸,编写工艺,研究开发工具工装,试验新工装的加工情况,晚上熬夜完成加工任务。有时候忙起来就夜以继日地连轴转,有次忙于总装任务,他和车间的几位同事三天三夜没有回家,困极了就趴在办公桌上睡一小会儿。
在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苦条件下,全体干部职工努力克服各种困难,凭着顽强拼搏的精神,终于圆满完成了型号设计攻关阶段的艰巨任务。当时院里很多人没想到他们能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完成任务。
1993年,航天总公司任命谈凤奎为红旗七号型号总指挥,时任型号总设计师钟山称其为“一个全面、细致的总指挥”。
1996年初,谈凤奎查出肾癌。面对突如其来的疾病,他失眠了。那时,谈凤奎刚刚50岁出头,身负重任。二院副院长、重点型号总指挥、总工艺师一肩挑,工艺工作、质量工作等都在他的带领下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谈凤奎第一次意识到人生的短暂: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然而还有那么多重要的工作没有做。谈凤奎暗暗对自己说,一定要好起来,绝对不能倒下。
谈凤奎积极配合治疗,做手術摘除了一个肾。由于型号研制生产任务十分紧张,术后在家休养的谈凤奎如坐针毡。手术后半年,他不顾家人的劝阻和化疗的痛苦,又返回了工作岗位。他对待工作一如既往地精神百倍,“不知道的人根本看不出他是一个癌症病人”,一位同事回忆说:“他非常乐观。他曾经送我一本《笑话三千》,跟我说不管什么情况下都要保持乐观的心态。”
1999年10月,二院组建红旗七号零五批装备批抽检试验队,当时谈凤奎病情并不稳定,身体情况不适合参加外场试验工作。但他依然挂帅试验队队长,在试验的两个多月时间里没有离开试验队一步。
深冬的戈壁滩试验场上,环境恶劣异常,谈凤奎像历次参加试验一样坚持在第一线值守。试验结束后,大家想安排他先坐飞机返回,但他坚持和大家一起坐专列。
在试验队的总结会上,谈凤奎表扬了许多人,也给许多人颁发了嘉奖,唯独自己什么奖励也没有。试验队队员一致为他送上了一个称号——“晒得最黑的人”。
谈凤奎是一个把工作看得比命还重的人,他说“最大的幸福就是工作”。为了工作,他几乎放弃了所有节假日,总是忙到深夜。
有同事记得,担任二院副院长时,谈凤奎的办公室在31号楼三楼,那个房间的灯常常不到夜里12时不会熄灭。儿女称他为“工作狂”,每每劝他不要那么辛苦,他却说:“献身航天事业,就不能像普通人那样轻松。在攻克一个个技术难关的过程中,有时冥思苦想,一连几天睡不好觉,有时半夜灵机一动,使问题迎刃而解,这种乐趣和享受是难以形容的,是常人体会不到的。”
2004年,癌细胞转移到谈凤奎的左肺,他再次做了手术切除了他的左胸膜和左下肺叶的一部分,却没有带走他对工作的热情。去不了单位,他就把办公室“搬到”病房里。他经常通过电话与科研人员谈方案、修正进展措施等。为了让他安心治疗,他的妻子不得已没收了他的手机,但耐不住他的软磨硬泡,又还给了他。医生看谈凤奎为了工作心急火燎、愁眉紧锁的样子,担心影响治疗,就在病床上给他安了一个简易的桌子,方便他办公。
2005年,谈凤奎的癌细胞再次转移,经手术摘除两段助骨。刚刚能坐起来,他又打开工作桌,拿出笔记本电脑,投入工作中。癌症会引发剧烈的疼痛,但只要工作起来,谈凤奎就马上精神焕发。他曾经说:“工作是我最大的嗜好,工作能战胜病痛。”
谈凤奎始终以乐观的精神和坚强的意志与病魔做斗争,为了继续工作,谈凤奎与医生协商,在医院保留他的床位,工作忙时就回单位工作,集中治疗时再回医院住院。主治医生拿他也没办法,就破例批准,让他成为这个医院唯一个“走读”病人。
“不能什么荣誉都自己占着,要考虑大家的利益”
谈凤奎是一个特别具有人格魅力的人,他的人格无形中影响了很多人。认识谈凤奎的人都说他平易近人、关心群众。他从不以领导自居,没有半点架子。在二院,上到院长、下到清洁工,他都一视同仁,以礼相待。
2008年,谈凤奎接受采访时说:“一个领导者就是一个普通人,不能摆官架子。作为领导者如何用好手中的权?这里要用好五种力,即文化力、亲和力、约束力、人格魅力、权力。我是这样看的,作为领导,前四种力要多用,权力要少用,最好不用,要用人格魅力,用情感凝聚人心,赢得人心。”
有一年冬天,二院的暖气出了问题,眼看着大家就要挨冻,谈凤奎听说以后谁也没通知,一个人到锅炉房查看情况,发现原来是运煤的传送带上一个箅子掉了。他二话没说,跳到水沟里跟工人一起捞箅子。箅子很重,抬起来很吃力,他一不小心伤了腰,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走路都困难,那时他身边的工作人员才知道他前一天去锅炉房了。
谈凤奎对名利看得非常淡,职称评定时,他总是把机会让给他人。据同事回忆,当年评研究员,谈凤奎连着好几年把机会让给了没有行政职务的专业技术人员或者快要退休的老同事。住房福利他也不争,谈凤奎从厂级领导到院级领导再到集团领导,职位变了很多次,按照标准他有条件去争取更大的房子,但他从不在意这些事。但每当他听说职工住房、职称评聘遇到问题,就会破例亲自跑到相关部门为他们争取资格。谈凤奎说:“我工作在领导位置,说明已经做得优秀了,不能什么荣誉都是自己占着,要考虑大家的利益。”他常对同事说:“民之所愿,常在我心。”
谈凤奎是个好领导,也是个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到北京参加工作后,他每个月会给在上海的父母、弟妹寄去生活费。岳父母在东北,那时东北物资比较匮乏,他一年几次托人带东西到东北。
结婚以后,他主动承担家务,后来有了孩子,就自己在家给孩子做衣服。他热爱生活,觉得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做家务事不是负担,而是一种生活乐趣。他还喜欢骑着自行车逛北京,休息的时候,他有时会骑车绕着北京城转悠,自由自在地走大街、串胡同。有个周末,谈凤奎早早地起床,骑着自行车出去逛,逛得高兴便回家晚了。到家推开门,妻子和孩子坐在沙发上,开玩笑地说:“做饭的回来啦!”
谈凤奎的家庭生活幸福温馨,但他陪伴家人的时光并不多。
2008年2月,谈凤奎因病逝世,因为走得太突然,没有留下一句话。谈凤奎去世的时候,家人没有发讣告,但仍然有很多人自发赶来参加遗体告别仪式,十多年后的今天,他曾经帮助过的职工群众还会自发去为他扫墓。★
(责编/张超 责校/陈小婷、李希萌 来源/《导弹人生》,马杰、宋晓明主编,中国宇航出版社2022年4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