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风而行，到《列子》奇幻国一游

郑晶心

《列子》是先秦子书，唐玄宗把《老子》《庄子》《淮南子》《列子》四部道家著作并列为经典，作为学子应试科举的必读书。

列子是郑国人，生活在战国时代，先于庄子。庄子在自己的书中多次提到列子，说列子可以御风而行，说明他道家功力深厚。

《列子》中有很多童话、神话类的故事，用以阐释道家的学术及观念。我们从西方童话《格列佛游记》中读过的大人国、小人国，在《列子》中也有，更有比大人国、小人国神奇的国度。今天，我们就凭借想象力和列子的妙笔奇文，到那些奇幻国逍遥一游。

黄帝的理想国——华胥国

在去大人国、小人国之前，我们先去华胥国一游，这里是黄帝的理想国。

“（黄帝）昼寝而梦，游于华胥氏之国。华胥氏之国在弇州之西，台州之北，不知斯齐国几千万里;盖非舟车足力之所及，神游而已。其国无师长，自然而已。其民无嗜欲，自然而已。不知乐生，不知恶死，故无夭殇;不知亲己，不知疏物，故无爱憎;不知背逆，不知向顺，故无利害：都无所爱惜，都无所畏忌。入水不溺，入火不热。斫挞无伤痛，指擿无痟痒。乘空如履实，寝虚若处床。云雾不硋其视，雷霆不乱其听，美恶不滑其心，山谷不踬其步，神行而已。”

故事大意是说，黄帝大白天睡觉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来到了一个叫华胥氏的国家，这个国家在弇州西面、台州北面，离中国好几千万里。这样远的地方靠车船交通工具是无法前往的。这个国家无人统治，一切顺其自然。这里的人民没有喜好欲望，一切听其自然。他们不知道迷恋生命，也不知道害怕死亡，所以从来不去区分什么人是长寿，什么人是夭折。他们不知道爱惜自身，也不知道疏远外物，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与外物的区别。他们不懂得什么叫反叛，什么叫紧跟，也就从不思考、不选择怎样做对己有利或者有害。他们落水不被淹，入火不被烧，鞭打没有伤痛，指挠没有刺痒，踏在空中如履平地，睡到虚空中好像躺在床上，云雾阻挡不了他们的视线，雷霆扰乱不了他们的听觉，美好与丑恶都不能搅动他们的心思，山谷也不会绊倒他们的脚步。这都是神游而已。

黄帝梦游的华胥国，是道家的理想世界，也是黄帝的理想国。列子继续写道，黄帝梦醒之后，洋洋自得，跟他的辅佐大臣说，他一直寻求治理天下的道理，但没有想出好方法，现在他得了这个梦，明白了。此后，他就照着华胥国的样子来治理国家，把国家治理得就像华胥国。

大禹误入的“桃花源”——终北之国

列子还记载了另一个故事，大禹治水时，有一次迷路，误入了一个“终北之国”，这国家亦如华胥国般美好。

“禹之治水土也，迷而失涂，谬之一国。滨北海之北，不知距齐州几千万里。其国名曰终北，不知际畔之所齐限。无风雨霜露，不生鸟兽、虫鱼、草木之类。四方悉平，周以乔陟。当国之中有山，山名壶领，状若甔甀。顶有口，状若员环，名曰滋穴。有水涌出，名曰神瀵，臭过兰椒，味过醪醴。一源分为四埒，注于山下，经营一国，亡不悉遍。土气和，亡札厉。人性婉而从物，不竞不争;柔心而弱骨，不骄不忌;长幼侪居，不君不臣;男女杂游，不媒不聘;缘水而居，不耕不稼;土气温适，不织不衣;百年而死，不夭不病。其民孳阜亡数，有喜乐，亡衰老哀苦。其俗好声，相携而迭谣，终日不辍音。饥倦则饮神瀵，力志和平。过则醉，经旬乃醒。沐浴神瀵，肤色脂泽，香气经旬乃歇。周穆王北游过其国，三年忘归。既反周室，慕其国，僘然自失，不进酒肉，不召嫔御者，数月乃复。”

大禹在治水期间，有一次迷路，误走到一个国家，临近北海北岸，不知道离中国还有几千万里。那个国家名叫终北，不知道国土的边界在哪里。这里长年没有风霜雨露，不长鸟兽、虫鱼、草木这类生物。四方都是平原，周围环绕着重重叠叠的山岭。国土当中有一座山，名叫壶领，样子像只小口大腹的陶罐。山顶有个洞口，形状像个圆环，名叫滋穴。从洞口涌出的泉水被称为神瀵，气味清香胜过芝兰、花椒，味道甜美赛过美酒。这股源泉分为四条支流，流注到山下，盘绕全国，流遍各处。

这儿地气调和，没有瘟疫。人民性情和顺，不竞争，不争斗，不骄傲，不妒忌，老少同住，不分君臣;男女同游，不用媒妁，无须聘礼;靠水生活，不耕土地，不种庄稼;地气温适，不织布帛，不穿衣服;百岁才死，不短命，不生病。这里人口繁衍兴旺，只有喜悦安乐，没有衰老愁苦。这里风俗喜欢唱歌，成群结队，轮流歌唱，终日不停。饿了倦了就喝神泉的水，力量和心神立刻变得充沛。喝多了就会醉倒，十多天才醒过来。用神泉的水洗澡，肤色洁白光滑，香气十多天才消失。

大禹误入“终北之国”，很有可能就是后来陶渊明写《桃花源记》的灵感来源，一个人民梦想的美好家园。

无论是黄帝梦游的“华胥国”，还是大禹误入的“终北之国”，乃至武陵捕鱼人所到的“桃花源”，它们代表的都是中国文化的理想国，是为帝为王者治理天下的目标。

东方奇幻之地——大人国、小人国

终于可以前往列子笔下的大人国和小人国一游了。列子写到的这两个国家，来自于商王成汤和他的重臣夏革之间的一段对话。

成汤询问夏革世界万物的大小、长短、同异的问题，夏革告诉他在渤海以东有一条叫作“归墟”的深海大沟，是一个无底深坑，天上银河、地上江湖河海的水，不管灌下去多少，归墟的水都不增也不减。归墟水面上还有岱舆、员峤、方壶、瀛洲、蓬莱五座山，每座山环绕上下有三万里远，峰顶有方圆九千里的平地，山与山之间相隔七万里。

五座仙山根基互不连接，随着浪涛潮汐起伏挪移，神仙、圣人们为之苦恼。天帝听说此事后，害怕五山漂向西极，害得众仙圣无家可归，便命令北极神禺彊，派十五头大海龟抬着头顶住仙山，维持稳定。于是，五座仙山固定不动了。

这时，夏革说：“而龍伯之国有大人，举足不盈数步而暨五山之所，一钓而连六鳌，合负而趣归其国，灼其骨以数焉。于是岱舆员峤二山流于北极，沉于大海，仙圣之播迁者巨亿计。帝憑怒，侵减龙伯之国使阨，侵小龙伯之民使短。至伏羲神农时，其国人犹数十丈。”

龙伯国有一个巨人，抬脚没走几步就到达五山这边了，来到这儿他要钓海龟，一会就钓上了六只。他把这六只大海龟一下子就背了起来，背回家烤灼了甲骨来占卜。他不知道，他这行为可闯祸了，岱舆、员峤两座山被冲到北极，沉没到大海里去了，好几亿仙人、圣人不得不搬迁。此事惹得天帝大怒，便把龙伯国的疆域缩小了，还压缩了龙伯人的身高，把他们变矮了。可就是这样，到伏羲神农年代，龙伯人的身高仍然高达数十丈。

说到底，龙伯国的巨人就是个皮孩子嘛，身长力大，就把维持仙山稳定的大海龟钓回家玩了。天帝给了他惩罚，让他变矮了，可他还是比一般的人高大很多。

关于小人国的故事，就比龙伯巨人平淡多了，夏革说：“从中州以东四十万里得僬侥国。人长一尺五寸。东北极有人名曰诤人，长九寸。”

从中州往东四十万里，有一个僬侥国，那儿的人身高一尺五寸。东北极地有一种诤人，身高只有九寸。

小人国的故事虽然平淡，但他们的名称却很有意思——“诤人”。孔子老师教导我们要多交“诤友”，意思就是能够坦率直言，可以当面指出我们缺点的朋友。以此类推，这身长九寸的小人，虽然身高微小，却可能拥有洞见的智慧和赤诚的直言。

（小满乖乖绘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