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山本耀司
从某个时期起,我就停止了画设计图。有时在构思下一季服装时,想法天马行空,根本无法用笔画出来,也无法用语言准确表达出来。当我想向助手们表达我的意思时,就直接将布料搭垂在人体模型上。那是我跟布料之间的对话。
天然的材质是有生命的。夸张地说,就是你要清楚那块布料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衣服。当我用手触摸布料时,就会通过感受它的轻重度、悬垂感或是飘逸感来思考。“触摸”就是一切。它们自己会告诉我它们的期望。你只消再将轮廓、变化、布局和具体的印象与之结合。
只是这样的工作一直反复做,总有一天会想象力枯竭。创作是一种发现,没有一颗发现之心,美丽的东西终将会遁逃。从这个意义上说,真正的行家是能抓住美的。
还有一点,我非常重视背面的设计,丝毫不会敷衍。我常对制版师们说,服装要从背面做起,背面的姿态定下来以后再做前面。當然,我也知道这其实很难。
还有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是,轮廓和面料的动态非常重要。当身体向前移动的时候,背部恰巧留下了轮廓剪影。只是零点几秒的迟缓,服装的生命留在背面,那个瞬间美得无以言表。
韵,也许是现今很少使用的字眼了。或者用更加文学化的表达,便是擦肩而过的、稍纵即逝的美。
我的母亲含辛茹苦把我养大,在我看来,只有工作着的女性才有魅力。为什么我那么痴迷背影?因为在我心里仿佛有一道难以愈合的创伤,像在呼喊:“啊!别走!”
即将离去的女子的背影,既让我伤感又让我感到无与伦比的美丽。对遥不可及、追无可追的女性的美,我有一种背影情结。
西方的服装强调贴身合体。他们的着装理念是,只有体现人体曲线的合体剪裁才是完美的设计。而我与此一直背道而驰。
服装制作工艺另当别论,只就设计来讲,我的设计一定会让空气在身体和衣服之间微妙地流动。也就是说,在我设计的服装中,有“间”。
从音乐的角度来说,蓝调是黑人音乐的代表,他们最重视的是“Groove”,翻译过来大概是“恰到好处”的意思,那是在乐谱上无法体现的东西,也很难用语言来表达。
大抵上,优秀的音乐作品,都在节奏上时而有零点几秒的延迟,时而又快出那么一点点,听起来似乎不合规矩,但这大概就类似于我非常看重的“间”。
(顾川摘自湖南人民出版社《做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