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培春：国共都为其开追悼会的无名英雄

奇特的战局、奇特的空袭、奇特的死亡、奇特的追思，这一系列奇特的故事发生在1948年的延安。

  1947年3月，国民党军以钳形攻势“占领”延安，蒋介石亲临祝贺。1948年3月，共产党大举反攻，国民党军匆忙撤出延安城，沿途遭到我军的沉重打击。国民党飞机投弹轰炸、机枪扫射，竭尽全力阻击我军。

  不承想，国民党军的空袭误炸了自己的部队。4月25日的一次空袭中，一位军统（改名“国防部保密局”）少校身死。这名少校叫毛培春，掌握着国民党在陕北的潜伏特务网，军统为重振士气，决定开个追思会。

然而，军统为毛培春开追思会的同时，共产党方面也在为毛培春开追悼会。因为，毛培春是共产党陕甘宁边区保安处（下文简称“边保”）的秘密特工，已经卧底军统10年。

边保情报培训班学员

毛培春是江苏盱眙的农家子弟，从小勤奋好学，先是考入国民政府军政部医务署，后在中央军人监狱任职。这个监狱属于军法系统，关押要犯。好学的毛培春发现，那些身陷囹圄的共产党人不仅团结和善，而且信念坚定。受他们影响，毛培春的思想日趋进步。

  国共合作抗日后，毛培春就悄悄把监獄中的共产党人名单交给南京八路军办事处，为他们组织营救提供情报。随着毛培春与共产党人的不断接触，他越来越钦佩共产党人，便索性辞掉待遇不错的军队职务，奔向共产党的首府延安。在延安学习期间，毛培春被边保选中，随即进入边保的七里铺情报侦察干部培训班学习。毛培春的传奇人生就此展开。

为了适应抗战形势的转变，中共隐蔽战线重组整合，中央和地方都在办干部培训班。中央特委的枣园班办得最早，西北局的培训班办得最大。1938年6月，边保在延安城外的七里铺开办第一期情报侦察干部培训班，而后又连续举办7期，培训了大批情报侦察干部。由此，人们称七里铺是培训共产党情报保卫人员的“黄埔军校”。

中共情报保卫部门办培训班并不只是七里铺一家，还有中央和军委的培训班和边保的三十里铺培训班。当时的边区，情报保卫干部缺口很大，有文化的干部缺口更大。虽然都是情报侦察培训班，七里铺的学员都是知识分子干部，三十里铺都是陕北本地干部。

  1938年6月，七里铺开办的第一期就有36名学生，大家同吃同住同学习同劳动，一天24小时都在一起。学员们被告知，不准与外面联系，不要互相打听来历，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3个月的学习期尚未结束，两名学员就“失踪”了。一名是杨黄霖，出身于江苏淮安的大户人家。杨黄霖“失踪”是去扮学徒，侦察一个日本派来的理发匠特务。另一名就是毛培春，被派去投考国民党第二战区。之所以首先安排他们俩，七里铺一期班主任布鲁是有过考虑的。1932年曾任中共江苏省委秘书的他，深知江浙人在国民党中势力最大，利用同乡关系便于潜入。

国民党第二战区的地盘在山西，正是抗日前线。但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消极避战，把司令部撤回到黄河西岸的陕北绥德。绥德是国共合作的“统战区”，号称“双重政权”。地方政府的行政专员是国民党的何绍南，还兼任绥德保安司令和二战区政治部主任;绥德驻军却是共产党的八路军三五九旅，旅长王震兼任绥德警备司令。何绍南是个反共顽固派，当然成为边保的侦察对象。何绍南是江苏武进人，布鲁便让毛培春借老乡关系去投考二战区政治部文工团。

毛培春到绥德不久，七里铺培训班的同学李启明也来了。李启明虽然也是知识青年，却有着陕北红军的老资格，还参加过五原抗战，有在国民党军队的工作经历。李启明从七里铺一期毕业，就被调入边保情报部门，在绥德的公开身份是八路军联络参谋，秘密身份却是边保绥德情报站站长。通过精心编织的情报网，李启明不仅掌握了何绍南搞摩擦的计划，还发现何绍南贪污——中央政府下拨绥德的赈灾款10多万元被何绍南贪污了。有理有据，警备司令王震在绥德召集万人大会，公开声讨贪污专员何绍南。何绍南一时间名誉扫地，灰溜溜地撤回西安。共产党以成功的合法斗争方式，将绥德从统战区变成了根据地。

打入军统“兰训班”

公开较量取得胜利，暗战反而更加复杂。共产党的陕甘宁边区，始终是国民党军统的破坏重点。军统专门建立军统西北区和晋陕区，从西、东两面包抄延安。军统西北区的区长程一鸣早年参加共产党，还到苏联参加过特工培训，后来脱党投入军统。身为特工高手的程一鸣，非常重视培训特工新手，成立了兰州特训班，前后培训了5期，毕业学员达2000多人。

“兰训班”的毕业生掌控西北各地要害部门，其中的谍报学员从甘肃陇东方向打入中共的陕甘宁边区。谍报系的学员大多是籍贯在西北的，或者有老家亲友在边区的。这些特务进入边区并不很难，但是电台带不进去，发展组织和搞破坏活动就更难。“兰训班”难以成功有一个关键因素——边保派出的毛培春早已打入“兰训班”成为内线，许多学员早就被揭发了。

共产党的情报系统始终拥有战略眼光。边保得知军统在兰州办班，李启明立即指派毛培春去兰州投考。毛培春顺利地考入程一鸣最器重的谍报系。就这样，毛培春利用社交活动，暗地记下几百个同学的身份特征。“兰训班”结业后，大批学员打入陕甘宁边区，其中当然还有毛培春。特工的基本技能之一是记忆，毛培春硬是纯凭记忆而非笔记，就向边保提供了“兰训班”学员的大名单。结果，这些学员刚进入边区就被捕，没能建起一组一站。

战争考验忠诚度

从“兰训班”结业的毛培春，后来被派到洛川任宪兵司令部特高组组长，兼任耀县特高组组长。

洛川位于延安以南180里，正是国民党军进攻陕甘宁边区的前沿阵地。1945年7月，眼看抗日战争即将胜利，胡宗南把关中西部潼关防御日军的部队调往洛川，向边区的关中分区发起偷袭。偷袭作战，关键在于保密，可是这秘密早就被边保提前侦知，边区打了一场漂亮的保卫战。

  1946年11月，国共和谈破裂，蒋介石设计了一个“挖心战略”——先偷袭关中囊形地带，而后奇袭延安，妄图直取中共最高首脑机关。可是，胡宗南这第二次偷袭的作战计划，依然被共产党多个情报系统提前拿到。毛培春此时正在洛川担任国民党宪兵司令部特高组组长，他是从军统内部拿到情报的。

并非所有的特工都无比忠诚，特别是局势不明朗时。战争初期，国民党军势猛，边区部队处于守势。死守定边的“铁八团”同马家军激战百天，全团阵亡。延安撤守，天地变色，被赶走的地主和政客纷纷还乡，老百姓再次陷于苦难。一些共产党员也把“宝”押在国民党胜利上，边保系统就出了韩继恩、吴生元等叛徒。非常时刻，毛培春对党和人民始终保持绝对忠诚。国民党第29军军长刘戡率部开进延安，吉普车上只带了一个少校军官，就是毛培春。刘戡率领大军驻守延安，需要秘密力量的配合，毛培春手里有军统在边区潜特的联络图。可他没有把联络图交给刘戡，却把延安地带国民党驻军和潜特的情报及时送达边保，密切配合我军收复延安。

国民党军撤出延安时，毛培春得到边保指令：“随敌溃退，继续坚持工作。”然而意外发生，国民党飞机轰炸我军，误炸了自己的部队，毛培春不幸牺牲……

  痛失情报英才！共产党边保、国民党军统，敌对的双方都为毛培春举行追悼会。这就是秘密战线的复杂性——敌我难辨，牺牲难免。

（摘自《炎黄春秋》郝在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