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健Feng Jian
冯健,1975年生,江苏沛县人。北京大学研究员(正高级)、博士研究生导师,北京大学城市与环境学院社会与文化地理研究中心主任,北京大学书法艺术研究所研究员,北京大学燕园印社社长,北京大学书画协会副会长兼秘书长,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出版学术著作和个人作品集近20部,发表论文180余篇。2014年以来连续6年荣登“爱思唯尔社会科学领域中国高被引学者榜单”。作品入选第七届中国书法兰亭奖、第六届“孤山证印”西泠印社国际印学峰会(获三等奖)、全国书法学学科建设与发展学术研讨会、全国第二届高等书法教育论坛、第十一届全国书学讨论会、首届怀素草书学术论坛、百年西泠·湖山流韵—西泠印社诗书画印大展、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七十周年暨荣宝斋画院建院十五周年—中国书画名家邀请展、当代百名楹联书法家作品展等权威展览和学术活动。
余于京郊写生时,经常被路人或村民围观,甚至被拍照,只能视而不见,心想无人知道冯某系大学教授或知名学者,做一次民间草根亦是趣事。
画核桃村时,再次被围观,更有村民奔走相呼:画拆迁图者来也!
很多村口,因疫情防控,不让外人进村,余便以画张画、画完即走为由,则往往被允许入内,但不可深入村庄。偶尔也有例外,如安家莊村口,一妇女把守,不让入内,只好在村口伏地而画。佛子庄村口,一群人看护把守,气氛严肃,难于开口,便于村口画远方景色,亦成佳构。
东王平村,写生中遭遇六级大风,帽子被吹上马路,一路翻滚而去,水、墨碟子尽翻,一时飞沙走石,余死死护住画册,大呼妻、子出车相救,幸好画册无恙。
王平镇龙王台,画一拆迁之农家院,身旁鸭圈鹅圈,恶臭阵阵袭来,余心中曰:闻臭而画,不亦快事哉!画毕,对农家院主人做一简单访谈,知山区乡村发展之不易也!
清水涧,画废弃之北京天明轴承厂,一半位于山洞中,显然系20世纪60年代三线企业(进山进洞)建设时所建。画毕叹曰:工厂之大建筑亦可入画。可见,入画与否,在于画者之目、之心,景观倒在其次。
京西古道水峪嘴村,绘毕发现远山系卧佛,头、眼、口、鼻兼具,形象逼真,忙激动告知村民。村民一脸茫然,视余为疯子,奈何奈何!
丁家滩疫情防控甚严,余于无意中到达村后菜园,有小路可入,穿越菜园,便达村庄。余遂沿菜园小道徐徐而入。古人有“瓜田李下”之嫌,余亦有“做贼”之感,时时给自己鼓劲以防村民责问,甚尴尬也!如此,方入山村深处,得佳作真不易也!
丁家滩村后的永定河畔有一条快速公路,路边通下坡小道,余便站于小道上,快速公路路边的地面恰成画案。余大喜。画毕,妻曰:汽车尾气皆为君所吸也。余叹曰:余欲以画传世,莫说吸一时之尾气,即便一日吸之,又当如何?言毕,大笑而归。
长操村,路一侧为村居,另一侧为村民活动场所,有桌椅板凳及旧沙发若干。余大喜,乃坐沙发上描绘目之所及之村居屋舍。绘毕,收拾行装欲离开,恰有一老者至。老者曰:我来君走,君不知我党之文艺方针乎?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之谈话曰文艺要为广大人民群众服务。余大窘,忙打开册页,任其观赏。
怀九河畔黄坎段,一醉汉与友人钓鱼,见余写生,乃驻足观看,不断赞美。画毕,醉汉曰:此河系吾家所承包,君所绘甚佳,吾甚爱之,当归吾。余大窘,佯作未见。醉汉仍不肯罢休,欲动手取画,大有“此山系我开,此树系我栽。欲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之势。余忙对曰:一画本不足惜,奈何此一整册,无法分割!醉汉曰:整册亦可。余暗暗叫苦,忙思逃脱之策。当此时也,醉汉手机铃响。趁其接电话之际,余携册快速脱身。至今不知:其真醉耶?佯醉耶?
一日与友人山中夜行,见黑云浮动,云借风势,仿佛与山川竞跑,动势撼人。余记起黄宾虹老人由夜山悟笔墨真谛,乃不顾同行者反对坚持下车,取笔墨欲写之,奈何伸手不见五指,墨难分深浅,水难辨多寡。转念一想,既来之,则画之。遂全然不顾黑暗,将墨、水倾倒于纸上,肆意挥洒,全凭直觉,如盲人作画,倒也痛快。翌日,展图细观,竟得奇趣,非寻常笔墨所能成也,真奇事哉!
由冷水峪村可进入青龙峡景区上游。然而,一日前,京郊大雨,路面被水冲坏,部分山石滑坡,未及抢修。路面局部水流成河,只好脱鞋袜、挽裤腿,涉水前行,水温甚低,水流甚急,稍有不慎即被水流冲走,确有一定危险性。进入景区深处,竟见陈子庄笔下奇境,遂伏地而画,归途再次脱鞋褪袜,有历险之感也!
转年村有河,甚宽,河上有悬桥,一步三荡,颇为惊险,河岸有观景台,适合写生。余画毕,闻蝈蝈鸣,乃细加搜寻,于一槐树上见之。乃以草帽为具,捉之。将矿泉水瓶改造为简易笼具,后饲之至初冬。开车途中,不时鸣唱,能解旅途烦闷之苦。此虫鸣叫有力,乃燕山佳品也!为写生路途增添许多乐趣。
白河峡谷,景色乃京中一绝!久闻谷中之“云台览胜”颇似“雅鲁藏布大峡谷”景致,见之,果然名不虚传。画时值正午,甚炎热,挥汗如雨。观景处,人多地狭,能安放画具处只有垃圾桶之上,已然顾不得这许多。归后,对所得作品颇为满意。
山川村村后有一公共厕所,由厕所背后望远山,景观极佳。但人须位于厕所旁作画,大煞风景。犹豫再三,不忍弃之。乃旁若无睹,绘毕,果然得一佳作,可见写生途中机会不可轻弃也!
霞云岭下石堡村,余于路边反复观察,选择绘画视角。一老妇疑余为贼,问:干啥的?对曰:画画的。又问:画画干啥?一时无言以对。稍加思忖,勉强对曰:为了欣赏。老妇曰:不让你画。余甚窘,匆匆离开,另找观察视角,终有所得。余画一村,正投入中,有人问:政府行为?答曰:非也!又问:美院专业?答曰:亦非也!又问:能卖钱乎?答曰:不能。对方曰:既不能卖钱,又无政府项目支持,画之何用?君傻乎?余一时语塞。画东班各庄时,夕阳西下,炊烟袅袅。村舍房屋坐落于树木丛中,很是幽静安详,一时动了隐居之念。人生一世,功名利禄,纷纷扰扰,繁忙一场,到头来也不过是过眼云烟。怎比那村夫野老,坐赏天然之趣!悲夫!痛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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