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英
纪太年Ji Tainian
纪太年,1966年生,江苏响水人。毕业于南京大学中文系。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现为《大家丛书》主编、作家、诗人、美术评论家、艺术市场研究专家、艺术推广人、画家等。著有《多少墨香》《哪些字画最赚钱》《艺术市场30个为什么》《画事闲侃》《徐培晨传》《何家英传》《喻继高传》等47部著作,500万字,主编图书220部。曾在《美术》《国画家》《艺术市場》《书画世界》等专业核心期刊发表数十篇论文。担任多所高校兼职、客座教授。数次应邀在美国耶鲁大学、哥伦比亚大学,以及我国南京大学等处举办讲座。在国内举办艺术品投资讲座300余场,担任20余家机构的艺术品投资顾问,被媒体誉为“艺术品投资的风向标和规划师”。
人类艺术史一直在做加减法,从艺术诞生时期的同质化,逐步加入神话、宗教、历史、政治、文学、观念......渐渐成为复杂、多元的艺术。而在这个过程中也并不是一味地做加法,减法也伴随始终。西方文艺复兴思想家提出以人为中心的人文主义,反对中世纪以神为中心的思想,延及绘画,出现了去除神性、张扬人性的艺术潮流。到19世纪,印象派甚至不再重视表现的内容,只注重形式语言的表达,继而又有纯粹的抽象派、即兴的波洛克画风,然后有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随着这样的加加减减,艺术史时而包罗万象,时而被某种主义垄断。加加减减的艺术史,每个时代都有经典,并非做加法一定更好,或者做减法一定不好。这样的艺术史可以让我们清楚地看到,艺术没有对错,没有一定的、凌驾于一切艺术之上的统一评判标准。所以,这是艺术的自由之处,也是艺术的大难题。
纪太年先生的工笔画同样在做着加减法,但是他加的时候不是一味地加,减的时候不是一味地减。作为一位驰骋艺术领域几十年的美术批评家、美术理论家、策展人,他对艺术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和独到的眼光,大学时的文学专业使他积淀了深厚的文学素养,几十年的艺术理论研究、文学创作更是促成了他在文学与艺术领域的互通。他在自己的知识系统,构建起如同大脑神经元群组般复杂的知识体系网络,不同类型的知识越丰富,相互之间的链接越容易,相当于增加了更多的神经元之间的突触,神经网络会更加发达。而这样的知识体系一旦构建起来,能量就是惊人的,接受、整合、传导和输出信息,融会贯通,一通百通。如果把一个人的知识体系和成就比作金字塔,知识体系就如同金字塔的底盘,金字塔的底盘越庞大、越厚实,金字塔会越稳当。一个人所能汲取的能量越多,创造的成就会越大。这是纪太年先生的加法,不断地积累知识,构筑广博的知识体系。他把这种加法也用在了他的工笔画中,他的宋词系列工笔,就做了文学的加法、宋词的加法。
纪太年先生的宋词系列工笔主要以李清照的词为创作题材,用绘画解读李清照词的意境,例如《宋词·如梦令》。纪先生此画意境清幽淡雅,在大片荷叶覆盖的湖面上,几只悠闲的鸥鹭或行或望,或动或静,硕大的荷叶与荷花相互掩映,一派岁月静好的景象,让人瞬间将画的意境与词的意境相连接:“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诗是有声画,画是无声诗”,纪先生的画让观者将“无声诗”与“有声画”连成了“互文”关系,词与画互相交错,互相渗透,互相呼应,互相阐发,使得画的意境在无形中向外延展了一层。这也是词意画的一个优越之处。诗词与绘画有天然的共通性,所谓“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诗词与绘画都有追求境外之象的内在要求,二者在中国传统文艺所追求的最高境界——“体道”方面有相似性,而且都有时间表现上的综合性。这种天然的共通性注定了二者是最佳的搭档,中国绘画史的发展已经一再证明了这一点。
但是诗意画、词意画以及文学加入绘画并非只有优越性,也有短板,一旦画不好,不但不能借诗词、文学助力,反而会破坏诗词、文学原有的经典意境,观者对绘画的评价也会更低。而且诗意画、词意画往往选择大家耳熟能详的诗词进行创作,一旦表现不好,会让观者有破坏经典的糟糕体验。因此,要使二者能够兼善兼美,相得益彰,必须有相当强的文学、美学和绘画功底,还得有融会贯通的能力。纪太年先生的词意画在这一点上做出了自己的探索。他的《宋词·如梦令》在还原李清照词意的同时,进行了再创造。像被牛奶洗过一般光洁润雅的画面中跳出一只翠绿的青蛙,两条前腿推着如同一叶小舟的莲花瓣,似在研究荷花,又似在推行小舟,又好像在顽皮地嬉戏,懵懂可爱,让人忍俊不禁,如春雷一声打破了画面的平静,画面顿时灵动、鲜活起来。这样的意匠在纪太年先生的画中俯拾皆是:《忆江南》中痴痴观望青蛙推荷花的呆头鹅,《情侣》中相濡以沫的两只麻雀,《螳螂琅轩》中单脚起舞的螳螂......这样的创意点亮了画眼,看似不经意,却使得画面妙趣横生、余韵绵长。
纪太年先生的知识体系决定了他工笔的独特性。中国书法家协会原副主席言恭达先生评价纪先生作品时也提到了他的积累、融通与创造:“纪太年的工笔画至少能给我们带来三个方面的启示。第一是坚守。太年这么多年一直在慢慢地积累,积累积累再积累,坚守坚守再坚守。他能够忍得住寂寞,使自己的艺术达到一种高度。第二是融通。通传统文化的一种气息,通世界精英的一种生长。这种融通变成了一种风格,他始终坚持一种非常重要的审美气息和品格追求。任何艺术作品,尤其书画作品是追求格的,格是作品的核。当然这个核首先是人格,有人格才有诗格、书格、画格。他坚定了自己的人格,也坚定了艺术的高格——逸格,这是中国古代四个审美中最高的格。第三是创造。创造始终是一个艺术家最终,也是最基本的艺术道路。对纪太年来说,他不断把文学艺术的创造性带到自己的作品中。因此我想,不论他的创作水平有多高,至少在这一步上,他已经登上了很高的台阶。我相信,他以后的路会越走越宽广,而且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惊喜。”(言恭达在“纪太年工笔画展”上的发言)万事只怕用心,苦心人天不负,不断地坚守,不断地积累,然后融会贯通,再进行艺术创造,必然能独辟蹊径。4CCC95CC-F5A8-4BF6-89C8-4914859E883B
纪太年先生画画不过是近几年的事情,但是一出手连方家都忍不住赞赏,著名工笔画家何家英评价纪先生说:“一个艺术家倘若缺乏个性,肯定不行,至少成不了一个优秀的艺术家。跟在别人后面走,永远是别人的影子。艺术家需要讲究个性,哪怕发出的声音再小,也是自己的声音,拥有独特的标志。纪先生具有多方面才能,加之他的悟性很高,经过努力,在绘画方面也会有不错的成绩,我坚信这一点。”(何家英《南京纪太年》)江苏省国画院副院长、杰出工笔画大家喻继高先生说:“纪太年先生不光擅长绘画,他还搞诗歌、评论。我细细看了一遍,其作品的意境、构图、造型都很完美,而且有他自己的风格。不是临摹哪一个,更不是抄袭哪一家,这一点是非常可贵的。来看纪先生的画展,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我希望热爱工笔画的朋友,认真读一读他的作品,认真品尝一下。”(喻继高《纪太年的作品》)纪太年先生一出手就不同凡响,这与他的文化修养密切相关,养气、立身、积学,是中国画论里面谈创作时必谈的要素,看起来跟绘画创作毫无关系,却又至关重要。陆游说“工夫在诗外”,绘画同样如此,工夫在画外。中国历代大家早就认识到了绘画技巧之外的必修课,绘画在最高层次上较量的一定不是技巧。刘海粟甚至把文学素养提高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文学素养对任何人都需要。一个人多读点书,肚子里多一点诗词、文章,人的气质也会不同。尤其是一个画家,文学修养很重要。没有文学修养的画家,不可能画出好作品来。因为文学修养的深浅,决定作品境界的高低。”(刘海粟《画家和文盲》)的确,艺术史上很难找出哪一位杰出艺术家只修炼技巧而不广闻博取就能获得成功。“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一向是艺术家必备的自我修养,但是知易行难,真正做到的寥寥无几。
正因为纪太年先生有深厚的文学、美学和艺术修养打底,他的绘画之路才能够走“捷径”。纪先生研究工笔几十年,对工笔容易产生的“板”“结”“刻”“闷”等毛病了如指掌。因此,他在学习工笔过程中,采取的是“反学”策略,一开始就设定如何规避这些毛病,从而绕开障碍,直通大道。在这个过程中,纪先生同样谨慎地做着加减法,如何有效地将自己的文学修养加进绘画?如何简化复杂的工笔程序?把文学修养加入绘画的方法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但是如何通过做加减法破除工笔的弊病却很值得说道。纪太年先生改良了工笔的程序,大大加快了工笔的创作速度。一幅四尺整张的工笔,他甚至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能完工,刷新了工笔创作动辄十天半月的时间纪录。纪先生把工笔起稿、拷贝、勾线的三个步骤简化为一个,直接在宣纸上勾线,这就大大节省了时间。但是这样很显然更考验画家的造型能力和临场应变能力。毛笔落在宣纸上,一旦画错就无法修改,只能将错就错、错中出奇。在染色过程中,纪太年先生同样进行了很多改良。传统的工笔染色法极尽工细之能事,染一朵花要从画面最前边的突起部分染起,有些地方须罩染矿物质颜料,如石青、石绿、朱砂、石黄等。使用石色须先用草绿打底,如石青花色先用花青打底,着石绿叶先用草绿打底等。如上石色遍数多,须罩一层淡矾水,使下面的颜色固定,再染色不能和下面的颜色搅浑。这样一遍没有十天半个月很难完成。纪太年先生则是调好颜色直接分染,他把色彩在画面融合的工序体现在了调色上。薄薄的一层天青底色,他甚至混合了七种颜色,但是混色比例和方法很有讲究,在增强丰富性的同时避免“脏”“重”“闷”,在画面上营造迷离而清透的效果。分染花卉时,纪太年先生同样将传统工笔需要在画面上多层敷染的工序转移到调色上,多种色彩复合,但是不碍清透,力求染一遍成功,最多三遍。有时用香水瓶淡淡喷一点雾气在画面上再敷色,这样画面会出现特别温润清透的效果,颜色与宣纸的融合会更加自然。勾画花茎、花萼、叶脉等需要与花、叶呼应的部分时,在墨色中加入花朵或者叶子的同类色呼应。纪先生無时无刻不在琢磨,经常有一些小创造、小发明,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技巧,往往会出现出其不意的效果。这只是纪先生改造工笔技巧的极小部分。听他说起改造工笔的技巧,他能滔滔不绝地说上一天。纪先生全方位地改造了工笔的技巧,大大节省了工笔创作的时间,但是他的工笔画并不因为创作时间的缩短而降低应有的质量。他的工笔画不浮不躁,不飘不薄,不闷不结,不板不刻,诗情画意,清新雅致。正如著名美术评论家周积寅先生所言:“他的花鸟画风格清新、雅致、明丽,有静气和文气,基本功扎实而不失自家面貌和时代气息。从他的花鸟画中,我看出他是一位勤于思考、肯于钻研的中年学者型画家。他的勤勉有助于其学习传统之长,他的机敏则利于其感悟生活,提炼出新的构思,创造出有新意的花鸟画。”(周积寅《作家纪太年和他的工笔花鸟画》)
但是,技法的成熟乃至精致不是中国画的灵魂,写出主体对自然的体验,并合于“道”,才是历代文人雅士追求的目标。这对艺术史研究甚深的纪先生来说同样如此。对他来说,画不是终极目的,画以自娱,养生修身,知世悟道才是绘画的终极关怀。也许有人说,这是文人画的关注点,工笔画并非如此。但是对纪先生来说,他显然是把工笔画当成文人画在画。陈师曾先生提出的文人画四要素——人品、学问、才情、思想,他一样不少,尤其是才情,他甚至时不时获得文学类的奖项。中国传统文人的精神之路大抵可以概括为少儒而中年佛道,行为方式上表现为由“外王”而“内圣”。人到中年追求自我的完善,将注意力转移到自我内心世界,为个体生命与精神寻求安身立命的依托。在这一点上,纪先生颇有传统文人的风范,他有儒家经世致用的社会责任感,同时更加注重自我的生命诉求,将雅与俗、崇高与优美在个体身上实现了统一。
综上,我也就着言恭达先生对纪先生的评价来三条启示:一、工笔画提速的同时也可保持工笔的特性;二、文人画与工笔画的界限是可以打破的,工笔画也可以含道映物,抒情写性;三、多读点书没有坏处,做评论家的同时,不妨也做个画家。
俊采星驰,祝愿纪先生在艺术道路上永葆青春,一路疾驰。
约稿、责编:史春霖、金前文4CCC95CC-F5A8-4BF6-89C8-4914859E883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