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浩
俗话说“小暑不算热,大暑三伏天”。大暑,是一年当中最为炎热的时节。
这时河边上的石头晒得烫人,羊热得不去吃草,一只挨一只挤在树荫下;狗热得吐着舌头,舌头好像随时会掉在地上;鸡热得耷拉着翅膀,小鸭子热得钻到水里不上岸;蝉鸣一阵紧过一阵,仿佛在撕扯天与地,好像在说:“热死了!热死了!”树上的叶子,也蔫蔫地提不起精神,这时人的汗珠落在地上,会立刻蒸发,好似有狠心的地主,把农民的油水榨得一干二净。
大暑时节,火辣辣的太阳照得地面发白,热浪一波接一波地赶来,太阳变成了一个大火球,空气中弥漫着植被蒸发的浮光,难熬的桑拿天,人热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似乎随时要中暑。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说:“暑,热也,就热之中分为大小,月初为小,月中为大,今则热气犹大也。”“斗指丙为大暑,斯时天气甚烈于小暑,故名曰大暑。”大暑节气正值三伏天里的中伏前后,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也是农作物凶猛生长的时候。田野里,一片浓绿的玉米正在扬花吐穗,粉红的嫩须在阳光照射下,鲜亮透明。在一片碧绿的瓜田里,一个个圆溜溜的大西瓜,静静地卧在瓜蔓里,露出可爱的花肚皮。
整个夏天,我们都徜徉在西瓜的清香中,沙地里种出来的西瓜最好吃,味道净甜,好似人生之少年。刀尖刚碰触西瓜,只听西瓜咔嚓一声,应声而裂,似绽开的微笑,迫不及待等我们去品尝。口干舌燥之际,我风扫残云般狂吃一番,很是过瘾,感觉舌底生津、齿颊溢香,确实有“赤日炎炎似火烧,狂啖西瓜仙欲飘”之感。我想起汪曾祺笔下的西瓜:“西瓜以绳络悬之井中,下午剖食,一刀下去,咔嚓有声,凉气四溢,连眼睛都是凉的。”这一句“连眼睛都是涼的”比西瓜更有味道。
三伏天里,只有蝉永远不知疲倦地唱着。在我小的时候,夏日午饭过后,人们都在自家门口树荫下,扯一竹席睡觉,我则跟着大人躺在树下,静听蝉鸣。似火的骄阳使一切变得安静,这个昏沉的世界里,唯有蝉在树叶间,不知疲倦地对着太阳放歌,日影移动,蝉也在树枝上总朝着最亮最热的方向随之转动。侧耳听蝉,发现蝉鸣是有规律的,起初由一只蝉领唱,有点像交响乐的前奏,接下便是气势磅礴的大合唱,不一会,蝉鸣由强至弱,终止如静音,世界沉寂了,阳光闪着光泽,热风徐徐,就这样潮涨潮落般此起彼伏。整个夏季,我几乎都泡在浓浓的蝉声里。
此外,三伏天里,孩子们还喜欢泡在水塘里,露着个头,浮在水面上,浮在水面上的还有老水牛。那时的大人们都不怎么管孩子,放手让孩子们去玩;那时的孩子是属于大自然的,只在吃饭时扯开嗓子喊小孩的名字,大毛,阿狗,孩子们则从水中跳出来,抖着身上的水珠,有时手里还有一条不大不小的鱼,它成了一家人桌上的美味。
大暑,天热到极点。东汉刘熙的《释名》解释,暑是煮,火气在下,骄阳在上,熏蒸其中为湿热,人如在蒸笼之中,气极脏,也就称“龌龊热”。最热时,大家以各种方式乘凉避暑,“浮甘瓜于清泉,沉朱李于寒水”,于星斗满天之夜作“感凉会”,都是盛夏乐趣。而午后盼风雨欲来,迎大雨滂沱,山晚听轻雷断雨,亦别有一种清凉诗意。
谚语云“冷在三九,热在中伏”,这中伏,说的就是大暑。这时大地像一个烧热的锅,似乎鸡蛋摊在上面,一会儿就熟了;这时池塘的荷,在烈日下依然淡若轻风地开着,似乎只有荷对热有免疫力。荷不怕热,因为有水默默地支撑着它,为它分担热量,就像一个出类拔萃的人,背后都有人默默地支持着他,为他鼓劲,为他加油。
心静自然凉,一切皆出于心。白居易在《销暑》中写道:“何以销烦暑,端居一院中。眼前无长物,窗下有清风。热散由心静,凉生为室空。此时身自得,难更与人同。”他说的也是心静自然凉。
大暑时节雷阵雨最多。有谚语云“东闪无半滴,西闪走不及”,意在夏天午后,闪电如果出现在东方,雨不会下到这里;若闪电出现在西方,则雨势很快就会到来,要想躲避都来不及。常常是这边下雨那边晴,正如唐代诗人刘禹锡的诗句:“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记忆里小时候夏天的雨特别多,哥哥喜欢跑到雨中痛痛快快地淋一场。他们几个小伙伴还喜欢在下暴雨的时候,到人家瓜田里吃个痛快,若被看瓜的老人看到,他们就往河里跳,或是往玉米地里钻,他们有时故意让老人看到,和他捉迷藏,老人只有大喊,一群臭小子……
大暑分为三候:一候腐草为萤;二候土润溽暑;三候大雨时行。萤火虫分水生与陆生两种,陆生的萤火虫产卵于枯草上,大暑时,萤火虫卵化而出,所以古人认为萤火虫是腐草变成的;第二候是说天气开始变得闷热,土地也很潮湿;第三候是说时常有大的雷雨出现,这大雨使暑湿减弱,天气开始向立秋过渡。
古书中说:“大者,乃炎热之极也。”暑热程度从小到大,当炎热到极致,物极必反,开始降温,大暑之后便是立秋了。
在大暑时节,各地人都有自己的习俗。山东人喝羊汤,广州人吃冬瓜和丝瓜,莆田人吃荔枝,台湾则是吃凤梨,我们这儿是靠一锅一锅绿豆粥度过漫长的夏天。
有道是“大暑无酷热,五谷多不结”。也就是说,大暑就该热,一段时期的溽热换个丰收的年景,也是值得的,就好像一个人只有经过磨难挫折,才会沉淀,走向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