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女人》:理解终将促成一道微光

2022-06-10 13:43谢鹏
现代妇女 2022年6期
关键词:特工妻子小说

谢鹏

1989年,50岁的以色列作家阿摩司·奥兹完成了《了解女人》(译林出版社2021年版)—— 一部“以精神分析的笔调呈现了女人的精神世界,一个男人的自我发现之旅”的小说。小说围绕以色列男特工约珥妻子的死亡展开。妻子离奇死亡,邻里间流言四起,促使约珥提前退休,回归家庭。他照养患有轻度癫痫症的女儿,并将母亲和岳母邀请来一同居住。在女性主导的大家庭,他主动承担家务,试图弥合过往情感的裂缝。他拒绝了特工组织的再次召唤,逃过致命陷阱,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尝试了解女性,获得新生。

约珥性格冷酷沉着,擅于破解迷局,格斗射杀、命悬一线是生命常态。在23年职业生涯中,他近95%的时间都在外面度过,陪伴妻子女儿只是生活的插曲。这不仅使其断裂了与家庭的关联,而且作为丈夫与父亲约定的责任,令他最终迷失了自我。小说主人公的职业设定为“了解女性”主题的表达制造了独特的张力。

妻子的离奇死亡,迫使约珥从血雨腥风、生死未卜的间谍生涯中退场,从对外部世界、敌手的侦探和杀戮撤回到本应熟悉却陌生的场地—— 家庭。于是,约珥的自我探索成为可能。最初,他还保持着以特工职业习惯来应对生活中的人与事,造成了个人生活和小说艺术效果的滑稽。他竭力追忆、理解死去的妻子,安抚家庭成员,重建疏离的家庭关系。但家庭世界不见得比外面的谍战世界简单。他与两位母亲的争执不断,女儿抗拒他严密监控式的爱护。

他遇到困境,陷于妻子之死和安放家庭的无能为力中。在一个父亲和男性缺位的世界,男主人公的生活被3位女性和亡妻笼罩。这是一个非常态的男性生活状态,连约珥的两位母亲都觉得他极不正常,鼓励他去投资,开始新事业,女儿甚至理解他的感情新动向。但急于自赎的约珥对所有建议不予理会,带着岳母、母亲和女儿试图开始全新的生活。他收拾庭院、修剪草坪、种花、烹饪、看书、整理家务……也开始陷入对人生的沉思与追问之中。

他送母亲们去参加志愿活动,担负接送女儿妮塔上学的任务,近乎疯狂地替家人做各种琐碎的家务。他可以用一个半天来洗衣服,花一天半用吸尘器清除掉房子的每一粒尘埃。他回到家庭,细致、狂热地付出,却不足以马上弥补他对女性成员的亏欠和自我的救赎。这种人生场地的内向性转场,只能为他的觉醒之旅开启第一步。

理解女性绝非只是男女物理空间的靠拢。回归家庭的约珥虽然将生活重心倾向女儿和两位母亲,却没有得到女眷们的认可。

约珥不能很好地和自己的母亲相处,他对母亲的不信任变成了行动以及语言上的疏远与冷淡。而作为父亲的约珥,面对女儿妮塔以及妮塔的癫痫症,从来都是束手无措。约珥主动送礼物给女儿,试图走近女儿,修缮两人的关系,但并不得法。而妻子伊芙瑞亚对于约珥来说,始终是一个巨大的疑团。聚少离多的物理疏远,导致了他们之间内在精神世界的鸿沟。

职业严重地将约珥从常态的家庭生活、感情生活剥离,不像间谍生涯里生死可以快速逆转,家庭成员关系的修复需要内在更耐心地处理。这一点,约珥看不上的那个粗鲁内兄纳克迪蒙说到了要害:“你是个真正的好人。问题是,你缺少三样重要的东西:一、欲望,二、快乐,三、同情心……”

小说中有一个哲理化的片段。清晨6点半,约珥在自家花园里有一次小小的顿悟,“觉得万物皆不可理解”。一切都包含着一个秘密。“你破译的一切只不过是在瞬间被你破译了……你刚用文字定义某种东西,它就已经溜走——爬行——消失到朦胧苍茫的暮色中。”善于破译、研究对手、有出色观察能力的特工约珥陷入理解家庭世界的迷惘中。

理解上升为一种形而上的难题,不只是对妻子、母亲、女儿和情人等女性群体的理解。理解女性是困难的,理解家庭成员、亲密爱人和任何非特指的人又何尝不是?因此,小说的主旨似乎又通向一种超越女性议题的设限。如果去解析理解,你就要放低身段。理解是一种妥协,是一种回归,一种必备的精神活动,是一种文明。

小说最后,约珥下决心接受改变,加快了解女儿的步伐,无论是精神上还是物理空间上。约珥行动起来,投身到医院志愿服务活动中,他不再像往常一样企图加以分析,而是带着默默的自豪感倾心服从:“我活着。所以我参与。不像死人了。”

服从、沉默地观察——抑制自己的控制欲,这是开始理解的前奏。去认识与了解,意味着让渡、消解自己的主体优越感。事实上,因为在社会结构中的位置,女性更易成为妥协的那一方,养成非控制型、主导型人格。因而,她们在共情人的苦难,理解他人处境上形成了一种不自觉的“优势”。小说中,妻子和母亲常常表达出对家庭责任失职的约珥的理解。妻子伊芙瑞亚生前总是在黑暗中,用最平靜的、发自内心的声音屡次说:“我真的理解你。”

在表达理解女性主题时,奥兹借用了女性主义文化符号——勃朗特姐妹的作品与《达洛维夫人》。小说中,妻子伊芙瑞亚正在完成她的英国文学硕士论文。她所做的选题是:“阁楼上的耻辱:勃朗蒂姐妹作品的性、爱情和金钱。”约珥也购买、阅读这些作品,甚至在丢失了一本《达洛维夫人》之后,又重新买了一本。这个符号在小说中频频出现,首尾呼应。虽然约珥一直没能读完《达洛维夫人》,也未对自己“神经质”的妻子和癫痫症女儿完成现实和精神层面的真正理解,但他在女儿和母亲们身上仍然延续认识女性的努力。反复运用这些符号,奥兹或是在隐晦地传递:努力去理解女性吧,甚至是那些精神复杂的、觉醒的、被称为疯女人的女性。

(摘自《中国妇女报》,本刊有删节)(责任编辑 王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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