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儿子”“二儿子”发掘记

顾旭涛

与同学配合进行现场工作

2021年3月下旬，我怀着紧张和敬畏的心情踏上了南下的列车。经过9个多小时的颠簸，我终于到达四川广汉——三星堆古遗址。

在驻地老师的带领下，我来到仿若太空舱的发掘舱内。

进入发掘舱后，我被安排进行8号坑的信息记录和系统登记工作。说得通俗点就是通过线上数据库系统给每件样本编号建档，并记录方位、坐标、周边环境、相关描述以及基础判断等信息，给从坑里发掘出的器物、象牙等样本发放“身份证”。实际操作起来，这些工作比我想象中要繁琐得多，不仅需要熟练运用电子系统和各种表格，同时也需要对祭祀坑中的情况及常见的器类足够熟悉。

也许有人会问，这个系统登记有什么用，不是把器物从坑里提取出来就可以了吗？事实并非如此。在三星堆遗址发掘中，我们要将每一袋从祭祀坑里清理出来的土都收集起来，同时还要记录它的三维坐标和土质土色，在未来才有可能通过这些信息，利用电子系统将整个祭祀坑的堆积情况进行虚拟复原。正如我们学校考古学院的雷兴山教授所说：“考古并不是挖宝，而是从泥土中提取更多的信息，进而完整复原当时的社会。”详尽地记录有关信息，在今后的保护和研究中才有可能接近历史，复原历史。

与其他已清理完填土堆积、暴露出埋藏堆积的坑不同，我们团队负责的8号坑在象牙层上还有一层厚厚的灰烬堆积。这层堆积中包含着大量的炭粒、红烧土、小件器物及部分器物残片，层层叠叠铺得满坑都是。虽然我们看到的大量提取物都是零碎的殘片，但通过与之前发掘出来的器物比对，常常能找到相似的造型，到最后，我们甚至通过一块碎片就能推测出这件器物的原样。

在出土一件青铜残段时，由于掩埋部分多且残损严重，开始我们只初步猜测可能是一件大型青铜容器的口沿部分。不过随着发掘和提取的进行，我们发现这件残件的弯曲程度过大且不均匀，不能复原成口沿。为了进一步判断，我们将特别保留在器物上的土壤清理了一小部分，露出了精细的菱形云纹。其与1、2号坑发现的铜蛇如出一辙。至此我们可以肯定，这是一件青铜蛇的残件。

5月中下旬，在我们的不懈努力下，灰烬层近5000件器物及样本终于被提取完毕，8号祭祀坑逐渐展露出真容。随着发掘的推进，坑内开始零星出现象牙和大型青铜器的踪影。在这个阶段我们团队采取轮流下坑的方式进行发掘工作。大概是运气使然，我有幸迎来了“大儿子”和“二儿子”的出世，也就是前一段时间央视三星堆直播中提到的，8号坑的大型青铜神兽和青铜神坛。

下坑作业时，我发现了这两件大型青铜器。同坑的同学戏称这两件器物是我的“大儿子”和“小儿子”。最先被发现的是青铜神兽，一开始我以为只是一件铜器碎片，可没想到随着清理的进行，露出的面积越来越大，青铜朴实厚重的颜色展现在我的面前，我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件大型的青铜器。经过仔细分辨，最先露出的是这只青铜神兽的瞳孔，紧接着刻有花纹的眼眶平铺开来。“快看，大家伙！”我不由得喊出声来，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

我不自觉地就加快了清理的速度，用毛刷快速将浮土扫开，再小心翼翼地用木签将遮盖在器物上的土清理干净。此时，神兽的更多细节展现在我面前，它的形象也逐渐生动起来。虽然在它上面还残留一些未提取的小件器物，但一股强大的气场已经从它身上散发出来。宽大的椭圆形兽嘴，脑后翘起的“鬃毛”以及粗壮的蹄足，无一不显示着这尊青铜神兽的强壮和威严。

1.侧身清理青铜神坛 2.青铜神兽3.进行系统登记工作 4.青铜神兽发现时刻

我们很快发现，除了一些造型上的细节差异，它与3号坑出土的小型青铜神兽有诸多相似之处，但在体型上却要远远大于后者。那么这一件与众不同的大型青铜神兽在古蜀人的祭祀中处于什么样的地位，又被放置于什么样的位置呢？这一切都令人深思。

现在回想起这件事，我觉得一定是千年的黑暗和等待让这只青铜神兽感到寂寞和孤独，它迫切地渴望能够看看现在的世界，看看当年对它顶礼膜拜的人们现在是什么模样，所以它先抬眼望向世人。我感觉很荣幸，能够成为它千年后第一个邂逅的人。

青铜神坛出现得稍晚，有趣的是，它正好位于青铜神兽的脚底，让人不由得联想它和神兽之间的关系。随着发掘的进行，现场出现了一些小插曲。由于神坛紧临坑的北壁，周边又叠压着层层的象牙，所以清理的过程极其困难。我只能侧着身跪在一旁，用木签一点点将表面的土剔除。最先露出来的是神坛的底座，华丽的镂空纹饰交织分布其上，映射出一种繁复的美。紧接着再向上探寻，四尊小巧精致的青铜小人分别跪坐在神坛的四角，靠里一些是两尊雄姿勃发的跪姿抬杆人像，中间则是造型独特的坐姿人像，它是目前在三星堆发现的各类铜像中的首尊坐姿铜像。特别有意思的是，坐姿人像的发型是“大背头”，我觉得乍一看更像是“诸葛巾”，如果能再配一把羽扇就更生动了。不过，这并非个例，早前在1号坑发现的跪坐人像就有类似的发型。

总的来说，这件器物上的人像数量众多，且位置排列有序，所以大家纷纷猜测，这件神坛很可能体现了当时的祭祀场景。之前在1、2号祭祀坑中发现的神坛，出土时破损较为严重，经后期复原也未能完全恢复原貌。而新发现的这件则大不相同，它更为完整，也许通过专家的复原，真的能够完美复现千年前的祭祀场景。

责任编辑：贾倩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