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昕旸(三峡大学)
如何定义诗歌一直是学界悬而未决的难题,塞缪尔·约翰逊曾在与鲍斯威尔的谈话中说:“说诗不是什么要容易得多。我们都知道光是什么;但是要真正说清楚光是什么,却很不容易。”关于什么是诗歌、如何评论诗歌的讨论始终在延续,随着众多新兴学科的兴起,广阔的视域为诗歌批评提供了更为丰富的途径。批评家赵目珍在纷繁的批评视角中独辟蹊径,重新将诗人置于研究的焦点,回到诗歌产生的始端,依据艺术与艺术家的关系来探讨诗学问题。
《探索未知的诗学:当代批评家诗人和他们的诗》(长江文艺出版社2021年6月版,以下引用仅标页码)是赵目珍探讨24位当代批评家诗人的诗学力著。正如著作副标题“当代批评家诗人和他们的诗”所示,探索诗学的主体不仅是作者,更是批评家诗人们。这些具有双重身份的诗人在诗歌创作和诗歌批评之间不断往返,在读者与作者的角色间寻觅平衡。在对批评家诗人的群像式展现中,作者着眼于批评家这一特殊身份对诗人、诗作的影响,注重挖掘批评家诗论与诗歌的深层联系,在严谨的个案分析中以通透的学术理路重新诠释诗人们的诗歌创作,为读者理解诗人诗作提供了新思路。
艾布拉姆斯在《镜与灯》中提出:“艺术品本质上是内心世界的外化”(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20页)。由此可见,探究诗人的内心世界是解读诗歌最直接的途径。在对批评家诗人的探索中,诗人的批评路径和诗学理念都是作者解读诗歌的重要方式。
批评家的诗歌创作与其批评对象的内在联系是作者关注的一个要点。由于批评家与诗歌的特殊互动模式,诗人们的研究对象、研究方法都成为透析他们诗学观念的重要立足点。诗歌批评这一文学活动本身便为批评者提供了与伟大诗人和诗歌对话的机遇,因此,批评家的诗歌常不可避免地与研究对象形成巧妙的呼应关系。如海子研究者西渡,他的诗歌创作自题材、意象的选择,修辞手法的使用等方面都呈现出对海子诗学的继承。作者敏锐地把握住了西渡与海子诗歌主题上的衔接性,但并未止步于此,而是进一步提出“绝不仅仅是接续”(第32页),精准捕捉了二人诗歌在意象、象征、表现手法间的细微区别。
挖掘批评家诗人被批评成就遮蔽的诗歌成就是作者研究的重要意图。作者选取的24位诗人都是业已成名的诗歌批评家,以独到的艺术见解和深刻的批评文章为人所知。但作者认为,诗与批判各有“垂钓”之方(第16页),因此,剥去传统认知产生的刻板印象,直达诗歌的本质极有必要。学术批评与文学创作虽由诗人的文学观统领,但各有侧重,呈现出各异的色彩。在著作卷一中,作者以批评家张清华的诗歌为例,深入探究了在批评家的光环下诗人华清的创作倾向。与批评不同,在诗歌创作中,诗人并未过分追求写作的高知识性与强逻辑性,而仅以知识为表现生命经验与直觉灵感的媒介,作者指出“他对个人写作被知识牵着走有一种觉醒”(第15页)。这种觉醒源于诗人在长期文学批评实践中对写作技巧的熟稔,也对促使诗人形成个性化诗论、诗人论发挥着关键作用。
对诗人诗学理念与诗歌创作风格间内在联系的准确把握是《探索未知的诗学》广受赞誉的首要原因。霍俊明认为,“批评家的诗”已经成为一种极其特殊的“文体”。“特殊性”正是批评家诗人成熟诗学理念的体现,他们已经形成了对诗歌的清晰界定,此种定义往往成为创作的核心,也成为我们正确解读诗歌的一把钥匙。作者对诗人、诗歌的解读正立足于对诗人诗观全面、深入的了解之上。在分析王东东的创作视角时,作者即从诗人对诗歌的定义出发,以诗歌是“来自文化深处的福佑”(第89页)这一渊源性认知,讨论诗作特有的历史“革命性”特点。对于尚未明确表述个人诗观的诗人,作者则对他们的诗歌批评和作品进行完整、系统的梳理,结合作者深厚的诗学素养和广阔的知识储备,发掘诗人的写作意图与诗意生成机制。在分析批评家刘波的诗歌创作时,作者返回文本之中,在对诗句鞭辟入里的细读中,寻得古典传统与当代诗歌的共通之处,从而以更为宏观的视角品评诗人的诗学建构方式。
《探索未知的诗学》是作者以诗歌为媒介探讨批评家诗人诗学的力作,著作以新颖的学术视角将批评家诗人汇入聚光灯下,以突出的问题意识引领另类的文学景观,为今后的诗歌研究者提供了方法论的指导,具有极高的学术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