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志平 吴晨
英烈小档案
何孟雄(1898—1931),湖南炎陵人,中国共产党创始人之一,北方工人运动领袖,无产阶级革命家和政治活动家。1920年11月加入北京社会主义青年团和北京共产党早期组织。1921年7月加入中国共产党。自1921年底开始,先后任中共北京地委书记、中共唐山地委书记、中共汉口市委组织部部长等职。大革命失败后,曾任中共江苏省委委员,中共淮安特委书记,中共江苏省委常委兼农委书记、军委书记,上海沪西、沪东、沪中区委书记等职。1931年1月,何孟雄在上海被捕,2月7日英勇就义。
1920年冬天,北京共产党早期组织总结了前一段的工作,为了进一步在工人中开展宣传、组织活动,决定在长辛店创办一所劳动补习学校作为工作的据点。何孟雄等人经与史文彬等工人磋商,决定以“提倡平民教育”为名,由北大学生会捐一些钱作开办费,租了3间房子,置办了一批桌凳。1921年元旦,长辛店劳动补习学校正式开学。
学校白天教工人的孩子,晚上教工人。北京共产党早期组织除指派常驻教员吴容沧外,还派何孟雄、邓中夏、张昆弟、朱务善、陈为人等人做兼课教员。何孟雄等每周往返三四十公里去长辛店给工人上课,几人挤住在一间小屋里,连点灯的油瓶都是从工人家里借来的。他们每月拿7元钱薪水,其中3元作为伙食费,剩下4元用来买茶叶、糖果招待来学习和谈心的工人。
晚上8点来钟,学生们来了。土坯讲台上放一张板桌,桌上点起一盏煤油灯,那点光亮刚够让学生看见黑板。一次,何孟雄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做工、劳动”几个大字。他先教学生认识了四个字,又讲了字义。接着,他又说,做工最光荣,劳动最伟大,这就叫“劳工神圣”。一个工人说:“穷工人有什么伟大的?伟大还受穷?”
何孟雄等他说完,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大家,然后不慌不忙地说:“你们想想,铁路是谁修的?火车是谁开的?机器是谁造的?咱们工人不盖房,谁也没地方住;工人不织布,谁也没衣裳穿。世界上哪个人离开工人也不能活。难道工人不伟大吗?”
工人们都点点头。
何孟雄又问:“你们知道我们为什么受穷吗?”
一个工人随口答了一句:“人家都说是命苦呗!”
“不对,工人受苦是因为受了有钱人的剥削。譬如,我们住的是锅伙,我们盖的楼房却被有钱人住了;我们穿的是面口袋,我们织的绸缎却被有钱人穿了……享福的,子子孙孙老享福;受罪的,世世代代老受罪。这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有剥削。”何孟雄的讲解,让工人们初步明白了自身的重要性与受穷的根源。
当教工人们念“铁路”时,何孟雄等教员就讲:“咱们现在服务的这条铁路,就好比一条大蟒。各国都拿着刀来了,都要割它的肉。我们国内主事的大人物们,就专指着铁路向各国借款过日子。这儿借、那儿借,中国的铁路和出矿产的地方都要归人家了,我们大伙就都完了。”他又打个比方,“这就好比一家子,当家的不干正事,把产业都给别人顶了账,家里就要归别人管了,家里人不是就要受痛苦了吗?这个就叫‘帝国主义的侵略’。”
工人们听了,都觉得说得很对,他们也在课堂里发言。这个说:“就拿咱们厂的法国厂长祚曼说吧!这个家伙本来是个屁事不懂的窝囊废,可是他挣的钱抵得上咱们50个工人。”那个说:“罚人的能耐可大,两个蓝眼珠一瞪,就罚一块,还嘴还加倍。”
工人们都把帝国主义走狗欺压自己的事情一件件讲了出来。有一次在课上,何孟雄问工人们:“咱们受穷受苦,这是世界上最不合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我们来想想,应该怎么办?”
他这么一问,把大家问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不出话来。只见何孟雄站起来,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白纸,两只手将这张白纸扯平,让靠近他坐着的一个工人用手指往纸上戳,他一戳纸就破了。何孟雄又拿起三张纸叠在一起,还让他戳,他一戳纸又破了。最后,何孟雄拿起一大沓纸叠在一起,这个工人连戳了几下,手指头都戳痛了,可一张纸也没有戳破。大家感觉莫名其妙,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何孟雄将纸放在桌子上,对大家说:“一张纸一戳就破,可是一叠纸用拳头打都打不破。我们工人也是一样,五人团结赛老虎,十人团结一条龙,百人团结像泰山,谁也搬不动,枪炮也没有办法……”工人们听着,眼睛都亮了。何孟雄歇了口气,又接着问:“你们常到卢沟桥去玩,知道桥墩是什么做的吗?”
“是沙子、石子加洋灰呀!”工人们说。
“对!沙子和石子本来是散的东西,经不住风吹水冲,可是要和洋灰掺到一块呢,还是那沙子和石子,它就能经得住上千吨的桥梁。水流得再急,也冲不动它了……”
“先生说得对,咱们穷哥们之所以受压迫,就是因为不团结。从今以后,只要大伙心齐,结结实实地抱成团儿,什么事都能办到,就有法子不受压迫了。”何孟雄的话触着了史文彬自己心里早在想的问题,他领会了这意思,抢着发表自己的见解。工人们都点头信服,有的还高兴地鼓起掌来。
真是蜡不点不明,灯不拨不亮。这些简单的革命道理像一阵风,把工人们心中的乌云吹散了。
何孟雄等人创办的长辛店劳动补习学校培养了北方铁路工人运动的第一批骨干,又通过这批骨干,逐步将长辛店的全体工人团结起来。
1921年4月,长辛店劳动补习学校开办已经4个月。何孟雄、邓中夏研究了相关情况,觉得工作打下了一定的基础,是时候成立一个工人组织了,打算在这年5月1日开一个大规模的庆祝大会,来一次扩大宣传,同时在这个大会上把工会成立起来。他们来到长辛店召集教员和几个工人积极分子开会研究这件事情。1920年长辛店庆祝五一劳动节时,参加的人很少,一般工人还不知道五一劳动节是怎么回事。这一次,何孟雄等先把为什么要庆祝五一劳动节向工人骨干们做了解释,并告知了他们在会上成立工会的消息。工人骨干们知道了要成立工会的消息,心里乐开了花,都举双手表示赞成。开会前10多天,大家就開始准备,组织发动更多的工人在五一劳动节这天去参加庆祝大会。
没几天,五一劳动节要开庆祝大会的消息就在厂子里传开了。劳动补习学校里开始忙碌起来,何孟雄等教员们帮忙筹备庆祝大会,在学校读书的工人们练习自编的五一纪念歌,还赶排了两个戏,用红绿纸赶做了好几百面小旗。史文彬等几个人,东家找杆子,西家借木板,在娘娘宫(劳动补习学校所在地)里搭了一个大席棚。何孟雄他们还回到北京大学,把长辛店要开这个会的事情传开了,并找北京大学印刷厂代印了好几十种简明通俗的“五一”传单。
5月1日大清早,工人们换上干净的衣裳,成群结队地到娘娘宫来了,还不到8点钟,娘娘宫里就擠了上千人。大伙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显得比往日更加高兴、亲热。没过多久,何孟雄等北京共产党早期组织成员和北京大学的许多同学都来了。
由于事先的宣传做得好,社会上的许多人都知道长辛店工人要开这么一个庆祝五一劳动节的大会。这可是一件新鲜事情,所以好多人都闻讯而来,有市内别的厂的工人,还有从天津、保定来的工人,等等。
另外,《晨报》和《京报》的记者也来到会场进行采访。
8点30分,庆祝大会准时召开,工人代表陶善琮首先上台讲了几句。紧接着,劳动补习学校的学生们就排成整齐的队伍,精神焕发地走上台去,唱起五一纪念歌来——
美哉自由,世界明星,拼吾热血,为他牺牲,要把强权制度一切扫除尽,记取五月一日之良辰。
红旗飞舞,走上光明路,各尽所能,各取所需,不分富贵贫贱,贵任唯互助,愿大家努力齐进取。
这首雄壮有力的歌,是由何孟雄等长辛店劳动补习学校的教员和北京大学几个进步学生共同创编而成的。台上的工人们挺胸放声高唱,歌声好像5月里大海的涛声,工人们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台下的工人睁大眼看着他们,自己的工友们这样的姿态和声音,是大家从来没见过、没听过的,不由得心里都震动起来。歌声一落,台下顿时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掌声和欢呼声。大会执行主席报告开会宗旨,说明了5月1日是世界劳苦工人团结的节日。后来,就由大会的几个筹备人推荐了一个姓马的工友上台去报告发起组织工会的缘起。他响亮地说:“现在军阀成年打仗,工人生活太苦,我们组织工会就是专为团结起来跟压迫我们的军阀、总管、工头们斗争的!”
大家全都争着上台。何孟雄对工人们讲了反抗强权,讲了世界各国都有工会,讲了工人应该8小时工作、8小时休息、1小时教育……差不多把他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先后差不多有20个人上台讲演,每一个讲演的人都受到鼓掌欢迎,工人们觉得很新鲜,有的人还高声叫好。
工人们兴高采烈地通过了成立工会、邀请同志参加工会和举行示威游行三项决议。1000多名工人马上整队,工人骨干们把前一天晚上糊好的小旗发到工人手上,小旗上写着“工会成立了”“工会是最好的法子”“平等”“最合理的事情是每人工作八小时,休息八小时,教育一小时”“官僚是公仆,工人是神圣”“我们的仇敌是不劳而食的人”等口号。
工人们挥舞着小旗,整整齐齐地走出娘娘宫,开始游行。这个古老小镇的街道两边黑压压地挤满了观看游行的人,连附近种地的农民也都扛着锄头跑来看热闹。何孟雄、邓中夏、史文彬等劳动补习学校的组织者,一路上带领着大家扯开嗓门高呼着口号:“劳动万岁!”“八小时工作!”“八小时休息!”“一小时教育!”“五一节万岁!”
他们一面喊着口号,一面还精神抖擞地唱着歌。游行队伍拿着事先准备好的“五月一日”“工人的胜利”等几十种小册子和传单标语,把这些宣传品都散发给观众。
这是中国工人早期庆祝五一劳动节的一次规模较大的集会游行。庆祝活动中,工人们宣布成立自己的工会——长辛店工人俱乐部。虽然这个工会当时还没有什么完备的组织,可是,这一面红旗从此打出去了。长辛店工人庆祝五一劳动节的活动,引起社会各界的关注。上海《共产党》月刊热烈地欢呼它“不愧乎北方劳动界的一颗明星”。这是何孟雄等许多同志辛勤耕耘的结果,在中国工运史上有着深远的历史意义和巨大的政治影响。
(摘自“湖湘英烈故事丛书”
《从容莫负少年头·何孟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