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爱(组诗)

黎凛

寫给秋天

秋天到了，请允许我——

写下劳作的手与农夫的歌

写下亲吻过女人与小孩的嘴唇

写下低着头，挂在原野的浆果

写下田埂上沉思的稻草人

写下一场下着下着就变凉的小雨

雨脚里虫豸浅浅地吟唱

写下女人们秋风似的曲线

吊带背心里越藏越深的乳房

写下父亲日渐苍老的容颜

被秋风一点点压下去的背影

写下神明幸福的暗示

黑暗中我们刹那交会的双眸

写下女人细细的鼾声

失眠的诗人伸向夜空的手指

秋天的王站在高处

秋天的王站在高处

万物接受他的睥睨

也接受他的宠爱

南山的秋色越高

他的统治就越野蛮

越纯粹

这个孤高的王

还不断地把落叶吹向大地

把蝉声吹过长亭

把月亮吹过中秋

把风吹进

离人和游子的心头

吹进越来越冷的深渊

二叔

多少年过去了，二叔还是老样子

长了七十多年的骨头还是那么瘦

二叔不太抽我们的高档香烟，他焦黄的肺叶

适合浓烈呛人的喇叭头旱烟熏烤，就像他

熏制腊肉，总是用湿柴捂出浓烟

二叔喜欢赌点小钱，抓牌时先要用手沾些口水

输了钱就不声不响地走开

大年初一清早，我们在村里拜年时看见他

腋下夹一把明晃晃的柴刀

劈柴

你把柴摁倒在地

但斧子却像劈在白云上

你喜欢某女子，但有力使不上

软绵绵的感觉太懊丧。但不心甘

这木材，连纹路都没有。即使有，也是歪的

或者油了。到处是死结疤。人与树的年轮

彼此碰撞

交缠不清。又有人加入了劈柴行列。轮番进攻

或者一起上。手上起了血泡，汗水鲜亮，额角峥嵘

木材最后把自己的伤一小块、一小块地摊开

这些伤，或明或暗，最终都交付给火焰

变为灰烬。而你的伤将交给谁？时间？泥土？

你有些欣慰，有些伤感，你还疲惫

像经历了一场几个人追逐的爱情

秋分

他的太空步

一脚踩到了平衡木

昼与夜便等长

秋色，像两只漂亮乳房

也被一双巧手平分了

“我想你，你便想我

你不想我，我也不想你”

多么好。这毫不夸饰的美

就像一枚枫叶

在平静中走到深红

之后，慢慢枯萎，慢慢落

中秋月，也请慢慢地走啊

过了今夜

你就瘦了相思

我就添衣加饭

银杏

请原谅。她没有秋天辽阔的胸怀

她，只是秋天的女儿

枯枝上，最后的谢幕

没有掌声，也没有挣扎

在遍地的金黄中

我小心翼翼，捧起一枚

盛着一滴露珠的落叶

一座小小的教堂

低头，弯腰，甚至跪下

都不艰难，但我必须努力忍住

慢慢溢出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