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斌：自是耀目萤光，不必等候炬火

代峥

在郑州机务段南院，有一座题为《劳工神圣》的浮雕。浮雕上，一名青年神情坚毅、目光如炬，高举左臂拉响罢工火车的汽笛，右臂舒展，仿佛正在呼召工友们行动起来，斗争反抗。

他是京汉铁路工人运动领导者之一、“二七烈士”高斌。百年前，这名风华正茂的铁路青年，拉响“二七”铁路大罢工第一声汽笛，以挺拔坚实的胸膛展现青年工人领袖的勇敢与担当。在烽火岁月里，他和同伴用鲜血和生命捍卫真理、守卫家国。

英雄走远，精神永存。1997年，郑州铁路分局团员青年自发筹款修建，以雕塑形式纪念先烈高斌。

“工人的力量是无穷大的”

1893年，高斌出生在天津一户贫苦人家，15岁时在一家作坊当学徒，学徒期满后生活漂泊不定。经人介绍，高斌辗转到京汉铁路郑州机务厂当了一名镶配匠。他虽然深刻感受到封建军阀统治的黑暗，但是他和大多数社会底层工人一样，认为这些是命运的安排，还没有反抗的觉悟。

1920年10月，李大钊在北京建立共产主义小组，开始在京汉铁路领导开展工人运动。次年春，共产主义小组成员赵子健來到郑州，任郑州铁路职工学校教员，在工人中传播新思想，发动、组织工人。正是在工人夜校，高斌听到李震瀛、邓中夏等革命者传播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和无产阶级学说。特别是李大钊对“工人”一词的注解和诠释：“一个‘工下面加一个‘人就是‘天，咱们工人的力量是无穷大的！”字字说进高斌的心坎，树立起他对革命，对人生的认知。

后来，随着工人们思想觉悟提高，受长辛店铁路工人俱乐部影响，为了满足工人运动开展需要，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郑州工人俱乐部成立被提上日程。高斌联合48名铁路工人，发出成立京汉铁路总工会郑州工人俱乐部的倡议，广泛宣传组织工人俱乐部的意义和目的，向工友们说明“工人阶级只有团结起来才能取得胜利”。当时九百多名工人中，有七百多人参加了工人俱乐部，高斌被推选为俱乐部总干事。

俱乐部成立后，铁路当局极为恐慌，指示工头唐廷玺等人组织了以分裂瓦解工人俱乐部为目的的“升火司机传习所”。高斌带领俱乐部工人积极开展斗争，斗垮了“升火司机传习所”，声威大震。他领导的工人俱乐部，曾被《工人周刊》誉为“郑州铁路工界的明星”。

随着更加深入地学习马列主义，加之在带领工人开展斗争过程中不断历练，高斌思想、眼界得到很大提升。他看到陇海铁路工人在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统治下，政治上受压迫，经济上受剥削，生活上受虐待，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深深地感到同情，并想方设法为他们提供帮助。

1921年11月20日，陇海铁路工人举行罢工，高斌立即组织俱乐部工人进行支援，并发表宣言：“他们此举，是争我人格，光我国体的，凡我同胞谁不佩服他们呢？”

1922年1月，高斌带领郑州工人俱乐部反对军警殴打工人，组织罢工活动，同时把情况向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进行了报告。书记部很快发来回电，赞成俱乐部的斗争精神和对敌措施，表示动员全国铁路工人给予支援。最终，工人罢工取得完全胜利。同年，京汉铁路郑州机务厂厂长陈福海管理不善，肆意剥削、压榨工人，高斌组织工人们开展罢工，并在集会上细数陈福海十六项罪状，要求陈福海及铁路当局立刻提高工人薪资待遇、给予工人更多权益等五项要求。

郑州工人俱乐部在高斌带领下，在组织工人开展革命斗争、争取工人利益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8月，为支援长辛店工人反对工头压迫和争取工人权利的罢工斗争，以高斌为首的郑州京汉铁路工人在党组织领导下举行了同盟罢工。至26日晨7时，郑州工作状态完全宣告终止，各车均停，罢工宣言已散布全埠。

长辛店罢工胜利后，郑州铁路工人举行了盛大庆祝活动，“燃放爆竹万余”，游行示威，张贴标语，广大人民群众“莫不表示钦羡工人阶级之忱，有欢呼者，有鼓掌者，大有万人空巷之势”，显示了工人阶级团结的力量。

罢工斗争“要万众一心，坚持到底”

1923年1月5日，京汉铁路总工会第三次筹备会议在郑州举行，决定于2月1日在普乐园剧场召开总工会成立大会。会后，高斌被推为9名代表之一，赴洛阳会见吴佩孚，说明成立总工会的宗旨。他们征得京汉铁路局局长赵继贤许可，最终决定采取公开方式举行京汉铁路总工会成立大会。

1月28日下午，郑州警察局长黄殿辰带领军警到总工会筹备处，声称吴佩孚来电，让郑州驻军师长靳云鹗制止开总工会成立大会，否则将以武力对待。高斌正言反驳：“我们成立总工会，既呈报铁路局批准，又在郑县备案，还在报纸上登过启事，怎么是擅自开会呢？说郑州是军事区域不能开会，可是这里商有商会，学有学联，为什么不准我们工人成立总工会呢？成立总工会是全部工人的权利和自由，谁也无权干涉！”

31日晚，赴洛阳代表回到郑州，在党团会议上报告与吴佩孚谈判经过。吴佩孚非常狡猾，他在谈话中对代表说：“你们工人的事，我没有不赞成的……不过，郑州是个军事区域，怎么能开会呢？你们不开会不行吗？……你们说开会没有什么，我也知道，不过……你们若是非开会不可，我也没有办法了……”

高斌等人认识到眼下局势十分紧迫，当晚决定总工会无论如何都要按原定计划举行成立大会。

1923年2月1日，总工会成立大会如期举行。代表、来宾和郑州1500多名铁路工人，在车站五洲大旅馆门前集合整队，向普乐园会场进发。直系驻军荷枪实弹，沿街排列。参加总工会成立大会的队伍行至钱塘路北段，突然被军警阻拦进路，军警强迫工会工作人员离境，代表驻地亦被军警监视，总工会在万年春饭馆所定的饭菜，亦不准出售，代表一时完全丧失自由，饮食不得。各团体所赠匾额、礼物等亦被毁弃在路旁，总工会会址也被军警霸占，不许工人进出，文件悉被捣毁。高斌同其他工会领导人据理力争，带领工人队伍冲开军警阻拦，冲进普乐戏园。3F6CC625-400A-4312-B6A5-C8E8743ABD9E

在反动军警包围下，高斌宣布京汉铁路总工会成立大会开幕。霎时，鞭炮齐鸣，音乐高奏，“京汉铁路总工会万岁”和“劳动阶级胜利万岁”的口号响彻天空。

当晚，京汉路总工会党团召集各处代表举行全体会议，谴责吴佩孚摧残工会。成立会遭到如此严重摧残，代表们忍无可忍，在党团组织同意下，决定进行政治罢工，并决定成立罢工委员会，统一指挥全路罢工行动，当即通过一项决议和罢工宣言，并决定从1923年2月4日午刻起，举行全路总同盟罢工。高斌被选进罢工委员会，主要负责领导郑州铁路工人的罢工斗争。

2月3日，京汉铁路总工会罢工委员会向全路工人发出紧急通告。2月4日上午9时，郑州分工会委员长、共产党员高斌坚决执行总工会命令，下达罢工命令，拉响三个罢工汽笛，拉开大罢工序幕，工人们纷纷关闸熄火停电，参加罢工斗争。

罢工大会上，高斌宣读了《郑州分工会罢工宣言》和《郑州分工会告诫工友传单》，历数直系军阀破坏总工会成立大会的罪行，号召工人在罢工斗争中“要万众一心，坚持到底”，成为引领罢工的启明灯。

在中原铁路播下“英勇、团结、牺牲、奉献”的革命精神

2月5日晚上，高斌在分工会遭到靳云鹗绑架，被逼下令复工。高斌毅然拒绝，结果立即遭到军警拳打脚踢，并被戴上脚镣，游行示众。敌人扒光他的上衣，把他绑在车站电线杆上冻饿折磨10多个小时，高斌不曾动摇。

2月6日早上6点，高斌继续被戴上手铐、脚镣游街。天上飘着雪，地上结着冰，高斌一步一个血脚印，却依然昂首走在大街上，从敦睦里走向大同路，又走向车站……到了车站，军警再次在寒风中把高斌衣服扒光，将他捆绑在路灯杆上，严加逼迫。刚进二月，天寒地冻，滴水成冰。两小时过去，四小时过去，高斌刑伤斑斑，却始终坚定、宁死不屈。

2月7日上午，靳云鹗见各种手段都不能达到目的，便开始收买高斌，他令人摘掉高斌手铐脚镣，办酒席宴请高斌，还让叛徒林宝弟陪坐劝降。高斌怒斥叛徒“为虎作伥、认贼作父，绝对没有好下场”！他挥着手臂对靳云鹗喝道：“没有总工会的命令，即使掉脑袋，也决不复工。”靳云鹗看到高斌软硬不吃，只好重新给高斌戴上手铐脚镣，押回牢房。与此同时，在帝国主义势力支持下，吴佩孚派军警包围江岸分会，并向工人纠察队开枪射击，史称“二七惨案”。

2月9日，在郑州铁路工人强烈要求下，靳云鹗被迫释放高斌。出狱时，高斌浑身是血，饥寒交加，奄奄一息，不久便离开人世，年仅30岁。这位青年革命者临终前留给妻子的唯一遗物，是一张带血的残破照片，嘱咐道：“这是我在总工会成立时拍的照片，一定要保存好，留个纪念……”

1942年，天灾人祸，河南饥荒，高斌妻子带女儿高玉霞逃荒，病倒在河南密县少沟一带。临终前，高斌妻子从棉袄中取出高斌唯一的照片，向女儿高玉霞讲述了照片来历和父亲高斌参加二七大罢工的事迹，而后把这张照片缝进高玉霞的棉袄里，嘱咐女儿永志不忘：“要保管好这张照片，无论如何都不能丢失它。”

1975年，高玉霞将父亲高斌仅存的遗照郑重捐献给二七纪念馆。

“京汉铁路总工会成立前夕，工会为了统一时间，给每一个人都发了一块怀表，我父亲觉得要纪念一下这个时刻，于是就拍了这张照片”。高玉霞生前撰文，如是回忆这段历史，缅怀父亲。“会期临近，父亲高斌感到这是他一生中最隆重而难忘的时刻，他头戴浅烟色毡礼帽，上身穿着中式黑粗布棉袄，下身穿着黑粗布棉裤，裤脚扎着腿带，脚蹬圆口黑粗布鞋，左手叉腰，右手握着布伞，怀表链垂在胸前，剑眉稍扬，来到照相馆摄影留念，这是他一生留给后人的唯一遗照。”

在中国共产党革命思想启迪下，高斌从一名贫苦工人，到工人俱乐部总干事，再到郑州分工会委员长，最后成长为一名青年工运领袖。他面对拷打无所畏惧，用鲜血染就铁路基因底色，坚守革命意志，誓死执行党的命令。

而今，高斌仅存的遗照成为郑州二七纪念馆重要珍藏之一。

历经二十余载岁月流转，郑州机务段南院浮雕上高斌的形象依然伟岸。他在中原铁路播下的“英勇、团结、牺牲、奉献”革命精神，早已镌刻在一代代铁路人血脉里。他留给郑铁团员青年“坚定听党话，始终跟党走”的思想之灯，愈来愈发出耀眼光芒；他纪律严明、艰苦奋斗的革命品格，已经成为一代代郑铁青年的榜样。

这些宝贵财富今天已化为强大的精神力量和前进动力，推动着郑铁青年在“交通强国铁路先行”的大道上继续奋勇前进。

（作者单位：郑州机务段）

责任编辑 华南3F6CC625-400A-4312-B6A5-C8E8743ABD9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