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育子女对社会网络资源的影响:母职惩罚和父职奖赏?

2022-06-07 14:03:00吴愈晓
关键词:养育网络资源子女

王 鹏 吴愈晓

一、前言

近来许多研究发现,成为母亲和养育子女会让女性在职业领域遭遇收入惩罚。社会网络是获得信息、物质和社会支持的重要途径,在这一途径中获得的资源会影响个体在劳动力市场中的职业地位。这是因为,社会网络的建立、维护和扩展需要时间、精力、金钱的投入。而养育子女也同样需要大量投入,那么这个过程是否会让女性在社会网络资源方面遭受“母职惩罚”呢?

另外,目前对于社会网络资源的测量主要是从整体的角度关注社会网络的规模、差异性、顶端的网络资源和餐饮社交等方面(16)边燕杰、李煜:《中国城市家庭的社会网络资本》,《清华社会学评论》2000年第2期。(17)边燕杰:《城市居民社会资本的来源及作用:网络观点与调查发现》,《中国社会科学》2004年第3期。(18)边燕杰:《中国城市中的关系资本与饮食社交》,刘翠霞、林聚任译,《开放时代》2004年第2期。。从总体上而言,这样测量是比较全面的。但是存在的问题在于,无法对职业领域和日常生活领域的交往进行区别。本文认为,划分职业领域和日常生活领域的社会网络资源是有意义的,这样可以直接测量“职场社会网络资源投入”的性别差异,有利于我们更深入地理解劳动力市场性别收入不平等的机制。另外,在探究养育子女如何影响社会网络资源的问题上,“以孩子为中心”的网络往往是被忽略的,但这可能是理解男女两性在社会网络资源差异上的一个重要窗口。因此本文把社会网络资源划分为日常的资源、职场的资源和“以孩子为中心”的资源,从这三个方面探讨养育子女对于父母社会网络资源的影响。

考虑到上述几个方面,笔者认为应深入细致地研究养育子女如何影响人们的社会网络资源,这值得引起学界的重视。因此,本研究试图回答这样几个问题:第一,养育孩子是否会影响个人的社会网络资源?更具体地说,养育孩子是否会影响日常的社会网络资源、职业网络资源和“以孩子为中心”的社会资源?第二,养育孩子对社会网络的影响是否存在性别差异?第三,养育子女是否通过社会网络的机制与性别不平等联系在一起?

二、养育子女如何影响父母的社会网络资源:社会性别的视角

(一)社会网络资源的性别差异

(二)养育子女对社会网络资源的影响及其性别差异

由此,本文提出假设1a:与无未成年子女的男性相比,养育未成年子女会增加父亲的日常社会网络资源。

假设1b:与无未成年子女的女性相比,养育未成年子女会减少母亲的日常社会网络资源。

由此,本文提出假设2a:与无未成年子女的男性相比,养育未成年子女会增加父亲的职业网络资源。

假设2b:与无未成年子女的女性相比,养育未成年子女会减少母亲的职业网络资源。

基于上述的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设3:母亲的“以孩子为中心”的社会网络资源高于父亲。

三、数据、变量与方法

本研究使用2014年“中国大城市社会网络与职业经历”(JSNET2014)的数据(62)注:2014年数据是目前可获得的JSNET最新基线数据。。该调查基于全国数据抽样框,采用多阶段随机抽样的方法,在中国八大城市开展,总样本为5480人。调查内容既包括个人的职业经历,又涵盖了拜年网、餐饮网等多个社会网络资源和社会网方面的主题,与本文的研究内容非常契合。由于涉及职业经历,本文只保留了55岁以下的样本,经过严格的数据清理和筛选,最终的有效样本量为3348人。

因变量是社会网络资源,本文将其分为三类:一是日常社会网络资源,它主要与个人在日常生活中的社会网络有关;二是职业社会网络资源,它是指与个人职业直接相关的社会网络;三是“以孩子为中心”的社会网络,它是父母围绕子女的学习和生活所建立的网络。对三类因变量的测量将分别在本文的分析结果部分详细介绍。

数据分析的步骤如下:第一,估计影响居民日常社会网络资源的因素,目的在于检验养育子女如何影响人们日常的社会网络资源,以及是否存在性别差异;第二,分析养育子女如何影响人们的职业社会网络,以及该影响在男性群体和女性群体中是否有差异;第三,分析养育子女如何影响“以孩子为中心”的社会网络,以及是否存在性别差异。

四、分析结果

(一)养育子女如何影响父母的日常社会网络资源

本小节数据分析的因变量是“日常社会网络资源”。根据以往的研究,采用“定位法”来测量中国居民的关系网络更加适合(63)边燕杰:《城市居民社会资本的来源及作用:网络观点与调查发现》,《中国社会科学》2004年第3期。。许多研究发现拜年网和餐饮网有很强的工具性色彩,嵌入其中的社会网络资源不仅对求职过程有积极的影响,而且对个人的权力、声望、收入等方面有明显的提升作用(64)边燕杰:《城市居民社会资本的来源及作用:网络观点与调查发现》,《中国社会科学》2004年第3期。(65)王卫东:《中国城市居民的社会网络资本与个人资本》,《社会学研究》2006年第3期。(66)程诚、王奕轩、边燕杰:《中国劳动力市场中的性别收入差异:一个社会资本的解释》,《人口研究》2015年第2期。(67)边燕杰、郭小弦:《餐饮网社交功能的中日韩比较》,《学术交流》2015年第2期。。借鉴已有研究的做法,本文用网络规模(拜年人数)、网络顶端(最高职业声望)、网络差异(职业个数)和网络维护(餐饮社交)来测量社会网络资源。前三者主要测量社会资源的存量:网络规模越大,意味着网络中包含的信息和人情可能越多,本文对通信工具拜年人数和非通信工具拜年人数做因子分析,并将得出的公因子转化为0-100的数字;网络顶端越高,即网络内拥有高权力、高地位、高声望的关系人越多,本文使用职业声望得分来测量(68)边燕杰:《城市居民社会资本的来源及作用:网络观点与调查发现》,《中国社会科学》2004年第3期。;网络差异即网络的多样性,差异越大,意味着网络内资源互补的职业种类越多,本文使用职业数目来测量。而餐饮社交则涉及社会网络的维护和运作策略,请客吃饭是中国比较独特且重要的社交形式。本文将餐饮社交的频率和通过餐饮社交结识新友的频率做因子分析,提取出一个因子,并将该因子转化为0-100的数字,该指标的含义是:数值越高,餐饮社交的频率越高,以及通过餐饮社交结识新友的频率越高,即通过餐饮社交运作获得资源的潜力越大。

由于网络规模、网络顶端、网络差异和网络维护四个变量均为连续变量,因此合理的估计方法应该是OLS模型。核心自变量是性别(男性=1)、未成年子女数(连续变量)和子女的年龄组(分为三组:0-2岁子女、3岁及以上学龄子女、无学前或学龄子女)。之所以划分子女的年龄组,是考虑到不同年龄的子女所对应的抚育责任有所不同,比如0-2岁的孩子需要更多日常生活的照料,3岁及以上学龄儿童则需要父母在教育上投入更多的时间和金钱。

控制变量包括年龄和年龄平方、户口(非农户口=1)、受教育年限、家庭年收入、职业地位(职业社会经济地位指数ISEI,连续变量)和是否在婚(是=1)。本小节的样本描述统计如表1所示。

表1 日常社会网络资源与自变量描述统计表

表1分性别描述了所有被调查者在网络规模、网络顶端、网络差异和餐饮社交上的均值和标准差,以及在各个自变量上的分布情况。

表2的结果显示,控制了其他因素后,非农户口的男性在网络规模、网络顶端和网络职业差异等资源上要低于农业户口的男性,且分别在0.01、0.05和0.001的水平上显著,这说明在城市工作的农业户口男性更注重构建和扩大自己的社会网络资源。年龄对男性的社会网络资源没有显著的影响。教育、家庭年收入、职业地位和在婚状态均对男性的社会网络资源有显著的正向作用。受教育年限越高,四类社会网络资源均越高,且在0.001的水平上显著。家庭年收入对网络顶端资源、网络差异和餐饮社交等方面的资源也有显著的正向作用,且分别在0.05和0.001的水平上显著。职业地位越高,网络顶端资源越多(p<0.001),网络职业差异越大(p<0.01),餐饮社交越频繁(p<0.1)。处在婚姻状态的人,相比不在婚姻状态的人,网络规模更大(p<0.1),网络顶端资源更多(p<0.001),网络职业差异也更大(p<0.001)。未成年子女数会增加男性多样化的社会网络资源(p<0.05),但是养育0-2岁的子女也会减少父亲社会网络资源的差异性,并在0.05的水平上显著。这部分证明了我们的研究假设1a,即养育子女会增加父亲的日常网络资源。但是由于养育子女的责任越来越集中于家庭,尤其是对0-2岁孩子的照料越来越“科学”和“精细”,父亲在亲密育儿的活动参与逐渐增加,这可能会减少父亲在多样性网络关系中的时间投入,所以减少了父亲多样化的网络资源。

表2 养育子女对男性总体社会网络资源的影响(男性样本)

表3报告了养育子女对女性社会网络资源的影响。结果发现,控制了其他因素后,非农户口女性的网络规模要小于农业户口的女性。年龄对女性的网络规模、网络顶端资源和网络职业差异的影响都呈现出U型的态势,并在0.05的水平上显著。受教育年限显著地增加了女性的网络顶端资源、网络职业差异和餐饮社交,且在0.001的水平上显著。家庭年收入和职业地位越高,女性的四类社会网络资源越多。婚姻也扩大了母亲们的网络规模和网络中的职业差异(p<0.001),并且增加了网络顶端的资源(p<0.05)。模型1表明,未成年子女数越多,母亲的网络规模越大(p<0.05)。但是,模型4显示,未成年子女数越多,母亲们的餐饮社交活动越少(p<0.1)。另外,模型3的结果表明,养育3岁以下的子女不仅会减少母亲的网络顶端资源(p<0.05),也会降低母亲社会网络资源的差异性(p<0.1),即减少网络资源中的职业多样性。这部分证明了我们的研究假设1b,即养育子女会降低母亲社会网络资源的平均职业声望、多样性和餐饮社交。由于未成年子女的增加对母亲网络规模的正向作用主要是体现在“以孩子为中心”的网络联系人增加,比如亲戚、邻居、保姆、孩子的老师以及孩子同学的父母等等,这虽有利于母亲的社会支持,但从工具性的角度来看,并无益于职业地位的提升。

表3 养育子女对女性总体社会网络资源的影响(女性样本)

本小节的研究结果表明:养育子女对父母日常网络资源的影响有显著差异:未成年子女越多,父亲的社会网络资源异质性越强,但是养育0-2岁的子女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减少父亲社会网络资源的差异性;未成年子女越多,母亲的网络规模越大,但是会显著减少母亲的餐饮社交,而且养育0-2岁的子女也会减少母亲网络顶端资源和职业差异性。

(二)养育子女如何影响父母的职业社会网络资源及其性别差异

本小节检验养育子女如何影响父母的职业社会网络资源(69)因篇幅有限,本文未显示该小节的样本描述统计表,感兴趣的读者可与作者王鹏联系:wangpeng@sdu.edu.cn。。因变量是职业社会网络资源,包括同事网络(将在工作场所与同事打交道的频率做因子分析,并将提取的因子转化为0-100的数字)、领导网络(将在工作场所与领导打交道的频率做因子分析,并将提取的因子转化为0-100的数字)、客户网络(将与顾客/服务对象/客户打交道的频率做因子分析,并将提取的因子转化为0-100的数字)。同事和领导网络反映了个体在职业活动场域中的“科层关联度”,客户网络体现了交往的“市场关联度”(70)边燕杰:《城市居民社会资本的来源及作用:网络观点与调查发现》,《中国社会科学》2004年第3期。。科层内部的关联度越高,意味着从工作关系拓展朋友关系的潜力越大,尤其是与领导的交往,对个体职业地位的提升更加关键;市场关联度越高,意味从市场关系发展朋友网络的机会越大。它们均为连续变量,因此使用OLS模型进行估计。核心自变量是未成年子女数和子女的年龄组。控制变量包括被访者的年龄、户口、受教育年限、家庭年收入、职业地位(职业社会经济地位指数ISEI,连续变量)和婚姻状态。

表4分性别描述了目前被访者在同事网络资源、领导网络资源、客户网络资源的分布。结果表明,控制了其他因素后,无论对男性还是女性而言,非农户口居民与同事网络的社会交往都要高于农业户口的居民(p<0.05)。年龄对男性的同事网络资源和客户网络资源的影响呈现出“U”型模式。受教育程度越高,男性与同事的社会交往越多(p<0.001),与领导的交往也越多(p<0.05)。受教育程度对女性与同事、领导和客户的交往也有显著的增强作用,并分别在0.1和0.05的水平上显著。年收入对男性的各类职业网络资源均无显著的影响,但对女性与和领导的交往有显著的促进作用(p<0.05)。男性的职业社会经济地位指数越高,其与领导的交往越多(p<0.1),与客户的交往也越多(p<0.001)。女性的职业地位对其与同事的网络资源、与领导的网络资源和与客户的网络资源均有显著的提升作用,并分别在0.05、0.001和0.01的水平上显著。已婚男性相比不在婚的男性与同事的交往更多(p<0.1)。在婚状态会对女性与领导的网络资源和客户网络资源有显著的提升作用(p<0.01)。未成年子女数对父亲和母亲的职业网络均无显著的影响。模型1-3显示,相比无学前或学龄儿童的人,养育0-2岁的子女会减少父亲与同事的交往(p<0.05),也会减少与客户的交往(p<0.1)。养育3岁以上的子女,对男性的各类职业网络资源没有显著的影响。研究假设2a没有得到证明。这说明,父亲对3岁以下婴幼儿的抚育活动也给他们的同事网络资源和客户网络资源造成了负面影响,不但没有带来“父职奖赏”,还产生了“父职惩罚”。模型4的结果显示,养育0-2岁的孩子,以及3岁以上的子女,对母亲的同事网络均有显著的负向影响,并分别在0.01和0.001的水平上显著,即养育学前或学龄子女,会减少母亲在职场与同事的交往和与客户的交往;模型5的结果表明,有3岁以上的学龄子女,会减少母亲与领导的交往,并在0.05的水平上显著;模型6的结果表明,有3岁以上的学龄子女,会减少母亲与客户网络的建立和维持(p<0.1)。这证明了研究假设2b。

表4 养育子女对父母职业网络资源的影响(分性别)

上述研究结果表明,养育子女对父母职业网络资源的影响既有相似之处,又有不同的地方:相似的是,养育3岁以下的子女对父母的职业网络资源均有负面影响,既会减少父亲与同事、客户的网络资源,也会减少母亲与同事的交往;不同的是,养育3岁以上的子女对父亲的三类职场网络资源没有显著的影响,但是对母亲与同事的网络、领导的网络和客户的网络资源均有显著的负向效应。

(三)“以孩子为中心”的社会网络的影响因素及其性别差异

本小节检验“以孩子为中心”社会网络的影响因素是否存在性别差异(71)因篇幅有限,本文未显示该小节的样本描述统计表,感兴趣的读者可与作者王鹏联系,邮箱:wangpeng@sdu.edu.cn。。因变量是被访者的“以孩子为中心”的社会网络资源,由于该调查收集的是被访者最大的孩子在上小学、初中、高中期间与老师和其他家长联系的频繁程度,本文分别将被访者在这三个阶段与老师、其他家长联系的频繁程度做因子分析,并将提取的三个因子分别转化为0-100的数字,取值越大意味着联系越频繁。它们均为连续变量,因此使用OLS模型进行估计。核心自变量是性别(男性=1)、未成年子女数(连续变量)、最大子女的性别(男性=1)。

表5报告了回归模型的结果。模型的结果显示,控制了其他因素后,无论孩子是在小学、初中还是高中期间,母亲与孩子老师、其他同学父母的交往频率都显著高于父亲,并分别在0.001、0.01和0.05的水平上显著。非农户口的父母在子女小学阶段,与老师和其他同学家长的交往频率更高(p<0.1)。父母受教育程度越高,在基础教育的各个阶段均与老师和其他家长联系的频率越高,且在0.001的水平上显著。家长的年收入越高,在初中和高中期间与老师和其他家长的频率越高(p<0.1)。在小学期间,未成年子女数越多,父母与老师和其他家长联系的频率越高(p<0.01)。

表5 “以孩子为中心”的社会网络的影响因素及其性别差异

根据上述分析结果,母亲在“以孩子为中心”的社会网络资源上是高于父亲的,母亲在这方面的投入可能会增进亲子关系或有利于子女发展,但不会对母亲的职业发展有直接的作用。

五、结论与讨论

本文基于JSNET2014的数据,研究了养育子女对人们社会网络的影响及其性别差异。本文的研究结果表明,在养育子女的过程中,父亲和母亲的社会网络资源进一步分化了。

第一,养育孩子会改变父母总体社会网络的质量和构成,并且存在性别差异。具体来说,对于女性而言,未成年子女越多,社会网络规模越大,但是餐饮社交活动越少;对于男性而言,未成年子女的数量越多,父亲社会网络资源的异质性越强。相比无未成年子女的人来说,养育0-2岁的孩子,对父亲和母亲异质性的社会网络资源均有负面作用,而且养育0-2岁的孩子还会对母亲的网络顶端资源有消极影响。

第二,养育孩子会影响父母在职业领域的社会网络资源。研究发现,养育0-2岁的孩子,既会减少父亲与同事、客户的交往,也会减少母亲与同事的交往;养育3岁以上的孩子,既会减少母亲在职业场所中与领导、同事的交往,也会影响其客户网络的建立和维持,但是对父亲的职业网络资源没有显著影响。

第三,养育孩子使得母亲的社会交往转向了“以孩子为中心”的网络,对学龄期父母的研究发现,母亲与孩子老师、其他家长的交往要明显多于父亲。

本文研究结果表明,养育子女使得男性和女性在社会网络资源上出现了明显的分化。养育儿童,不仅会降低母亲日常网络资源的质量,也使得母亲在与职业有关的社会网络上退缩,将社会交往集中在“以孩子为中心”的网络上。养育0-2岁的婴幼儿,虽然也会对父亲网络资源的异质性和与同事客户的交往有微弱的负面影响,但是影响范围要比母亲更小,而且养育3岁以上的学龄子女,对其日常网络资源和职业网络资源均无显著的影响。关于社会网络的研究表明,通过社会网络获得的工具性资源会有利于个体在劳动力市场的职业地位获得。因此从工具性网络资源及其带来的社会经济回报上说,男女两性在养育子女阶段所出现的社会网络资源分化,有可能成为劳动力市场中性别收入不平等的一个重要机制和来源。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可以回应劳动力市场的“母职惩罚”和“父职奖赏”,即越来越精细的养育方式使得母亲在养育子女上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养育子女会通过减少母亲的社会网络资源,影响她们的职业地位获得。所以,“母职惩罚”是显而易见的,母亲承担了更为繁重的儿童养育压力,这也造成了劳动力市场和家庭领域的性别不平等,因此倡导育儿投入的性别平等是非常有必要的。但是由于“精细”育儿方式的盛行以及相应的社会保障体系缺乏,家庭整体的育儿负担空前增加。与母亲相比,父亲不是育儿的主力,但是为孩子提供日常照顾的父职参与正逐渐增加。本文的研究结果显示,养育3岁以下的子女也会降低父亲日常社会网络资源的异质性以及在职场中与同事、客户的交往,也就是说,父亲并不是育儿过程中纯粹的受益者,生儿育女对父亲的社会网络资源也会产生负面影响,从而影响到他们的职业发展。所以,养育子女并未带来纯粹的“父职奖赏”。国内也有学者发现,生育对男性的工资溢价效应在不断减小(72)许琪:《从父职工资溢价到母职工资惩罚——生育对我国男女工资收入的影响及变动趋势研究》,《社会学研究》2021年第5期。。

根据本文的研究结果,由“家庭内部专业化理论”所延伸解释的生育所带来的“母职惩罚”和“父职奖赏”只得到了部分的验证,“母职惩罚”仍然存在,“父职奖赏”逐渐消失,甚至养育低龄婴幼儿还会产生“父职惩罚”。由此可见,性别化的家庭内部分工不但没有实现家庭利益的最大化,而且可能会为夫妻双方尤其是女性的职业发展造成障碍或留下隐忧。如果传统性别观念和性别分工继续盛行,“养儿育女”在劳动力市场上所带来的“惩罚”可能会越来越重。

然而,“生育惩罚”的加重,不仅是家庭内部性别分工不平等的结果,还与日益加重的养育责任有关。近年来,育儿给家庭带来了沉重的经济负担和精神压力。一方面是由于公共抚育资源的相对缺失,另一方面则是密集养育的层层渗透。家庭对子女的养育责任,不仅体现在科学而精细的日常照料,而且突破了生活教育的传统内涵,延伸到学科教育以及各类教育培训体系中。本研究的结论认为,生育的“惩罚”正逐渐以家庭为单位,如果不关注加剧育儿压力的社会因素,把养育子女视为纯粹家庭内部的“私事”,继续从家庭支持系统寻求解决方案,会进一步推动养育责任在家庭内部的内卷,加重对整个家庭的惩罚。也有许多学者指出,在缺少制度性支持和公共政策的前提下,私人领域内育儿职责的分配,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养育责任给女性造成的压力,只能造成家庭内部资源的挤压(73)郭戈:《“丧偶式育儿”话语中的母职困境与性别焦虑》,《北京社会科学》2019年第10期。(74)施芸卿:《当妈为何越来越难——社会变迁视角下的“母亲”》,《文化纵横》2018年第5期。。所以,从这一点来看,“家庭内部专业化”理论又过于局限在个体选择和家庭策略上,缺乏对社会结构性因素的考量。

另外,从宏观角度而言,养育所带来的“惩罚”既导致了劳动力市场的收入不平等,也不利于生育意愿和生育率的提高。作为“社会再生产”的重要组成部分,有关生育和养育责任的讨论应该走出家庭,进入公共领域。有关生育政策的转变,公共抚育资源和照料体系的设计,应该给予人们更多的社会支持以平衡工作和家庭生活,进而走出个体选择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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