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湄毳
大学毕业之后,我被分配回家乡小城第一中学教书。我教书的学校,对门是小城的日报社,院墙左后侧角隔马路是小城的电视台,电视台办有一张广播电视报。老校长看到我的大学档案里有一些征文获奖纪录,在我报到入职的时候即吩咐我给学校当通讯员。我教两个班的语文课,每天有两节课,要上课,要备课,要批改作业,一周还有三个早自习要辅导。真是挺忙碌的。但是除了这点忙碌,我在业余无所事事。
“学校大事不多,这是你们的常规工作。”我去送稿,日报和广电的编辑会用这样说辞来退我的新闻稿。
我知道编辑老师说得对。不过我还是写,有空就写,没事也写,三八节搞个慢车比赛写一下,五四青年节举办个新团员宣誓写一下,开个教代会写一下,举行个拔河比赛也还是写一下。如此,写呗,还去送稿,退稿也没啥,我闲着也是闲着。时间久了,就有不退稿的时候了。有时候,我写的那些常规工作的稿子也能变成一句话新闻,跟其他一句话新闻列在报纸一隅,慢慢地也可以上报一个二三百字或者五六百字的消息、特写之类。日报改版设了一个教育周刊,我写的教师手记被编辑看上了,每当稿源不足就约我写。随后广播电视报也开了教育版,我送写新闻稿的时候,也被约教育方面的稿子。广播电视报一周出一次,一个教育版面配图也就五千字,一篇、两篇都是我的奉稿。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开始接手对这个教育版进行组稿编稿,加入了兼职编辑的行列。我现在已经忘记当时副刊编辑是临时出了什么状况,我又接手了副刊版。
因为教育版对我来说已经驾轻就熟,我的精力就放在新接手的副刊版,在主编和主任的帮助下,设计专栏、约类型稿、组织征文,不亦乐乎!
学校不坐班,我在两节课之后相对自由,开始参加每周一次的编辑会议,俨然专业能手似的。其实,我知道我是业余玩一玩,内心是羞涩的,感觉自己是不务正业,我的一位学生说这是第二职业,我的羞涩心略略安。依然从不与人提及我有兼职。编版署名用的是化名,报社内部知道是我编的,有什么问题“追究”得到我就行了,当然在计算版面费的时候也需要知道哪些版面是我的工作量。兼职工资与版面费都极有限,付出与所得也是不搭的,而我喜欢,只是喜欢“玩”这个,就一直做。后来,广电单位搬家了,新广电大厦建设好了,不再坐落在我单位的屁股后面,我只好每周乘公交颠颠地颠一趟或者两趟——开会或者审版,这样过了五六年还是七八年。这个过程,我经历了恋爱结婚,到怀孕的时候,我不跑了,即辞职了。
我是一个读大学中文系的女生,熏染了一颗文艺心,毕业分配到小城中学,教书固然好,学生们也可爱,总是感觉空空的,是啥呢?自己不知道。教书教的是初中,初中教得久了,我也就一直就是初中生的水平了。我的一个同事,也是我的大学师兄建军曾经在一个昏沉的天气里,从漠漠昏沉的天空里走进没有开灯的昏沉沉小办公室里,望着正在批改作业的我和另一位行将退休的郝老师,还有已至中年的脸色蜡黄的女老师发表他从业三年还是六年之后的无可奈何之感受。师兄当时比照着我说,小秦每天来回上下班还可以在大街上走两趟(因为我住在家里,我不住在学校里,而我的师兄在单位有分配的小平房),咱们就这一个样,只要自己不出校门就不用出校门,天天一个样,天天在这个院子里,在这儿住、在这儿吃、在这儿睡、在这儿上班、在这儿下班、在这儿活着、在这儿变老,一年一年,真是就跟这天一样,我整个人里里外外都是昏沉哩!
我一再说,那一天没有开灯。昏沉的天气里,我们置身之处,那是一个多么昏沉的地方啊。是的,编副刊,给我的文艺心开了一盏灯。灯很小,有光,就够了,照亮了我四周围着的昏沉与黯然,我似一尾小鱼,顺着光,副刊的光,文字的光——游出去,悄悄地,透气,呼吸,玩耍,然后,返回到这里,悄悄地——给我力量,给我勃勃的生气。
我给我编的副刊投稿,也给外地的副刊写稿,从这里的副刊,到那里的副刊,稿子四处翩飞、四处开花,我的肉身不能去到的地方,稿子署着我的名字都抵达了,天南海北。
副刊的文字是光,燭照我的世界,明亮了青春里有过的昏沉天空,编副刊、写副刊让我的人生联通小城之外的山河。转身回眸,我用文字的光拥抱我的小城。
怎么忘得了呢,那时我曾经业余兼职编副刊!
本栏责任编辑 张琳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