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人的发展空间的生产:马克思的空间生产思想与当代中国的空间生产 之路

2022-06-02 13:15元晋秋罗雅云
关键词:马克思资本空间

元晋秋 罗雅云

摘要:“用时间去消灭空间”是马克思空间生产思想最具标识性的命题:通过交通运输工具和道路等特殊形式的固定资本的生产,资本不仅缓解了其过剩压力、突破了既有空间限制,而且为自身生产出了新的市场空间和利润空间。然而,资本运行一方面依赖于既有的市场空间、利润空间和人的发展空间,一方面又不断地吞噬着这些空间,由此使人的发展空间的生产显示为资本进行自我保存的核心条件。人的发展空间的生产即通过“节约劳动时间”来生产作为“固定资本”的“人本身”,既是马克思空间生产思想的最终归宿,也是他对新社会生产的内在规定。在此意义上,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和五大发展理念所规划的空间生产之路,成为马克思空间生产思想在当代中国的具体体现。

近年来国内兴起的马克思空间生产思想研究,得益于一批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者对该议题的激活和启示,通过对国外学者相关思想的借鉴和吸收,国内学术界已经形成了许多有价值的研究成果。然而,从整体上把握马克思的空间生产思想,特别是用这一思想来观照当代中国现实,有一些基本的问题仍有待澄清,如马克思空间生产思想的原初语境、核心议题、最终归宿等。返回至马克思提出这一思想的原初语境,我们能清楚地看到贯穿于上述问题的一个基本线索,即固定资本的生产。本文试图依据这一线索,阐明马克思空间生产思想的核心议题特别是其最终归宿,并在此基础上对当代中国的空间生产之路进行展望。

一、“用时间去消灭空间”:固定资本的生产

走进马克思的著作,我们首先能够看到的是其空间生产思想的一些显性话语,如“世界市场”[1]562和“世界历史”[1]566的形成、《共产党宣言》中对资本主义生产所塑造出的全球化景观的生动展示[2]等。在这些显性话语背后,是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经济运行过程的深度分析。更确切地讲,正是在深入考察资本流通的过程中,马克思才提出了其空间生产思想最直接、最具标识性的命题,即“用时间去消灭空间”[3]521。鉴于其对于马克思空间生产思想的重要意义,有必要结合这一命题提出的具体语境对其进行适度的展开,旨在明确以下三个问题:其一,为什么要“用时间去消灭空间”?其二,如何“用时间去消灭空间”?其三,“用时间去消灭空间”的后果是什么?

从马克思直接表述来看,之所以要“用时间去消灭空间”,原因有二:一是因为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建立在交换价值的基础上,而以交换价值为基础的社会生产即商品生产,意味着产品的生产和消费在地理空间上已经分离,空间在这里于是表现为完成整个经济运行过程的某种阻碍;二是因为价值增值是资本的本性。具体而言,在以价值增值为目标的资本主义经济运行过程中,产品在空间中的流通要耗费一定的时间,这种时间对资本主义经济运行过程来说相当于一种“必要劳动时间”,其额外增加意味着“剩余劳动时间”因而是“剩余价值的减少”[3]538,空间(实际上是产品在空间中的流通时间)于是表现为资本价值自行增值运动的某种限制。由于空间在这里表现为一种资本增值的阻碍或限制,所以在经济运行过程中,资本要“用时间去消灭空间”,即通过缩短或节约时间的方式去尽可能地减少地理上的空间距离对资本增值的影响。

关于如何“用时间去消灭空间”,马克思首次谈到了固定资本,但主要是以交通运输工具和道路的形式存在的固定资本。在马克思看来,这种形式的固定资本构成了“交换的物质条件”[3]521,资本可以通过生产这些作为固定资本的交通运输工具和道路来实现“用时间去消灭空间”。然而,要让资本把生产交通运输工具特别是修筑道路当作一种“营业”,即由自己出资经营,條件有三:其一,“满足于获得利息”的“足够数量的资本”;其二,“有利可图”[3]527-528;其三,较多的“过剩人口和过剩生产”[4]103。换言之,“用时间去消灭空间”要通过以交通运输工具、道路等形式存在的固定资本的生产来实现,但是,这些固定资本的生产需要建立在一系列前提的基础上,如足够数量的资本、有利可图、生产过剩等。

关于“用时间去消灭空间”的后果,马克思只是简单地提到了市场的扩大与世界市场的生成,即它摧毁了“交往的一切地方限制,征服整个地球作为它的市场”[3]538。就这一点来看,所谓的“用时间去消灭空间”,其后果并非对那种地理空间距离的“消灭”,恰恰相反,通过对交通运输工具和道路形式的固定资本的生产,资本使自身获得了在地域上更为广阔的活动空间,表现为市场的扩大以至世界市场的生成。“空间”在这里于是不再是纯粹意义上的自然地理空间,在更为重要的意义上,它是一种资本的活动和运行空间,是对资本来说的市场空间和利润空间。此外,“用时间去消灭空间”还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资本带来的各种过剩问题——过剩的人口特别是过剩的资本不仅在这种固定资本的生产中找到了出路,因而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资本带来的过剩性危机,而且还为资本生产出了进一步活动的“空间”。就此来看,“用时间去消灭空间”这一命题所蕴含的空间生产思想,本质上指向的是一种通过对特殊形式的固定资本的生产活动来为资本创造新的活动空间的行为。

上述内容可视为马克思空间生产思想提出的原初语境,从这一语境看,特殊形式的固定资本的生产在其中发挥着重要的功能——正是借助于这种固定资本的生产,资本主义逐步创造出了“世界市场”并开启了人类的世界历史进程。然而,从思想史看,马克思这一思想之所以被重新激活并引起人们的广泛关注,主要源于人们对这样一个问题的思考:资本主义何以能够存续至今?众所周知,在《共产党宣言》特别是《资本论》第1卷中,马克思已经向世人宣告了资本主义的灭亡,但时至今日,资本主义的“丧钟”[5]874并没有敲响,资本积累借助于一种更加复杂的形式依然在时空中持续地进行,其原因是什么?在对这一问题进行探究的过程中,列斐伏尔将人们的目光引向了“空间生产”,他说:“一个世纪以来,资本主义已经发现自身能够缓解(即便不能够消除)自身的内在矛盾,因此在《资本论》问世以来的100年里,资本主义成功获得了‘增长。我们不能够计算这种增长所付出的代价,但我们知道这种增长所依赖的手段:占有空间,生产空间。”[6]在哈维看来,列斐伏尔“发现了解释这一问题的关键,但遗憾的是他没有确切地解释如何或者为何就是这种情况”[7]52。在此基础上,哈维提出了他自己解释这一问题的“时间-空间修复”理论,或称“空间修复”理论。简单地说,“空间修复”直接的含义是将过剩的资本和劳动力投入到一些特定形式的产品(如建筑物、公路、码头等)的生产中去,最终使它们“以物质的形式被固定在土地上”[7]63,由此在一定程度上拖延了这些剩余资本价值丧失的时间;其引申的含义是,借助于这些特定形式的产品的生产(即马克思所说的“用时间去消灭空间”),资本还为自身创造出了新的活动空间。由此,通过时间上的拖延和空间上的拓展,资本在一定程度上“修复”了即将爆发的过度积累危机,从而使得资本主义得以延续至今。B71D6D0A-D97F-49D6-A469-FA87C96B8C5D

对于哈维的这一理论,意大利籍学者乔万尼·阿瑞吉给予高度评价。在阿瑞吉看来,空间生产不仅是“资本主义作为一种社会历史体系的形成以及向全球范围发展的最根本的条件”,而且还“在紧要关头对资本主义的生存”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哈维的“空间修复”理论则为其“提供了一种最为合理的解释”[8]。从马克思提出其空间生产思想的原初语境看,哈维的这一思想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整合了马克思空间生产思想所涉诸多要点,特别是他对固定资本的聚焦;遺憾的是,由于哈维所关注的仅仅是马克思提到的以物的形式存在的固定资本,所以他无法从理论上给出一个关于资本主义的替代性方案,而只能寄希望于一种所谓的辩证的、时空的“乌托邦理想”[9]。回到马克思这一思想原初语境的意义就在于,我们要从这里出发来阐明其空间生产思想的核心议题和最终归宿,并在此基础上探究和彰显其对当代中国的意义。

二、资本扩张的空间悖论及其自我保存的条件

在马克思的讨论中,无论是世界市场和世界历史的形成,还是“用时间去消灭空间”,其背后的推动力量都离不开资本,资本通过攫取剩余价值来增值和积累自身的运动,不仅是现代经济运行过程的主轴和整个资本主义社会生产的核心,也是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理论的聚焦点和主要议题。从空间维度看,资本的运行过程表现为一个在地理空间中不断扩张的过程,深层次上则是资本不断地为自身增值寻求市场空间和利润空间的过程,然而正如马克思所说,“资本是一个活生生的矛盾”[3]405,体现在空间上,即资本的运动过程一方面依赖于既有的市场空间和利润空间,另一方面又不断地吞噬着这些空间——资本扩张的空间悖论,由此使空间生产成为资本进行自我保存的必要条件。在此意义上,资本扩张的空间悖论和空间生产,可视为马克思空间生产思想的核心议题。其内容可展开为以下几点。

其一,资本扩张的市场空间悖论与市场空间的生产。对于资本特别是生产资本或产业资本来说,市场直观地体现为其产品销售场所。资本要实现自身的增值,就必须在市场上将已经负载着剩余价值的产品销售出去,而产品是否能够顺利地销售出去,直接取决于既有的市场空间,因此,资本高度依赖于这种既有的市场空间。进一步来看,构成这种既有市场空间的核心要件有两个:一是消费者的需求,即产品(产品的使用价值)为人们所需要;二是人们的购买力,即人们有支付这种产品的交换价值的能力。这二者缺一不可。在资本所驱动的社会生产过程中,资本会迅速地吞噬掉构成这种既有市场空间的两大要件:一方面,为了最大限度地增值自身,资本会最大限度地进行产品的生产,由此使消费者的需求迅速得到满足甚至出现产品在市场中的剩余;另一方面,为了最大限度地增值并积累自身,资本会最大限度地压低工人的工资,由此导致作为消费者主要群体的工人的购买力下降。这两个方面叠加在一起,使得资本在运行过程中吞噬掉了其所赖以存在的市场空间,资本扩张的市场空间悖论由此形成,表现为一种生产过剩特别是相对过剩危机。在这一状况下,为了保存自身,资本就必须为自己创造出新的市场空间,即进行新的市场空间的生产。大体上看,其途径主要有两个:一是从广度上生产出新的市场空间,即将产品销售到距离越来越远的地域并将其变为自己的市场,而这有赖于交通运输工具的改进和道路的修筑(即马克思所说的“用时间去消灭空间”);二是从深度上生产出新的市场空间,即通过不断创新或升级自身的产品来生产出新的市场空间,这有赖于科学技术的持续创新及其在生产过程中的应用。

其二,资本扩张的利润空间悖论与利润空间的生产。利润本质上是剩余价值,资本对剩余价值的追求直接表现为对利润的追求。在《资本论》第1卷中,马克思摘引《评论家季刊》中的话说,“资本害怕没有利润或利润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样”[5]871。换言之,资本的存在直接依赖于某种既有的利润空间。但是,在资本可以自由流动的某个地域中,倘若出现了一个利润率较高的领域,自然就会有越来越多的资本流向这个领域,并在各资本之间激烈的竞争中迅速将这种利润率推向一个平均的水平(此即马克思在《资本论》第3卷第二篇中所描述的“利润转化为平均利润”[10]159的过程)。进一步看,这一过程的形成源于每一单个资本对超额利润的追求,因此,尽可能地提升自身的生产效率,因而尽可能地采用先进的机器设备进行生产成为了每个资本的自觉,由此带来的是资本的有机构成不断提高——作为剩余价值来源的活劳动在生产过程中被不断压缩,最终必然导致利润率的不断下降(此即马克思在《资本论》第3卷第三篇中揭示出的“利润率趋向下降的规律”[10]235),由此带来的是资本赖以存在的既有利润空间被其迅速吞噬,资本扩张的利润空间悖论由此形成。在此情况下,为了追逐利润和维系自身的存在,资本必须为自己进行新的利润空间的生产,其途径也同样表现为两个:一是从广度上生产出新的利润空间,即将资本投向利润率较高的地域,如将资本投向那些生产资料和劳动力价格较为低廉的地域;二是从深度上生产出新的利润空间,即通过科学技术的持续创新和应用来不断地降低自身的运营成本,从而为自身生存不断地生产出新的利润空间。

其三,资本扩张的人的发展空间悖论与人的发展空间的生产。马克思明确提出,“时间是人类发展的空间”[11];“时间实际上是人的积极存在,它不仅是人的生命的尺度,而且是人的发展的空间”[12]。在马克思那里,这种表现为人的发展空间的时间实质上是一种对人来说的“非劳动时间”或者说“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4]103。只有拥有了这种大量的“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人的各种才能才可能不断提升,科学技术的持续创新才可能实现。如前所述,要从深度上不断地为自己生产出新的市场空间和利润空间,科学技术的持续创新是其必备条件,因此,资本在运行过程中高度依赖人的发展空间。然而正如马克思所说,“资本的趋势始终是:一方面创造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另一方面把这些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变为剩余劳动”[4]103-104,即资本又不断地吞噬着其赖以存在的人的发展空间,资本扩张的人的发展空间悖论由此形成。具体而言,为了最大限度地增值自身,资本在生产过程中会尽可能地延长工人的劳动时间,即进行马克思所说的“绝对剩余价值的生产”[5]207,由此使工人的发展空间被资本全部吞噬。为了缩短工人的必要劳动时间从而相应地延长工人的剩余劳动时间,即进行马克思所说的“相对剩余价值的生产”[5]363,资本会通过劳动分工的不断深化来提升生产效率,由此带来的是工人活动的片面化及其日益片面的发展,工人越来越成为“局部工人”[5]393,最终导致其丧失潜在的发展空间,体现为工人很难再胜任其他的工作。为了应对这些状况,资本不得不进行人的发展空间的生产以保持自身,如对研发人员进行巨额的资金投入,经常性地对全体员工进行各种技能的培训等。B71D6D0A-D97F-49D6-A469-FA87C96B8C5D

资本扩张的上述空间悖论,实质上是资本内在否定性在时空中的具体展现,空间生产在这里显示为资本进行自我保存的条件。具体而言,广度上的空间生产,离不开作为交通运输工具和道路等形式的固定资本的生产;而深度上的空间生产,归根到底是人的发展空间的生产。上述分析表明,通过这种广度上和深度上的空间生产,资本确实可以在一定的时空中维系自身的存在;但正如马克思在分析固定资本生产时所强调的那样,只有在“有利可图”时,资本才会进行上述空间的生产,由此暴露出的是这种空间生产的限度,它表明的是以资本运动为核心的社会生产只能在有限的时空中进行。在此过程中,一旦新的空间的生产受阻,各种冲突与危机就会频繁出现。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主义社会频繁出现的这些冲突和危机“是忠告资本退位并让位于更高级的社会生产状态的最令人信服的形式”,并提出要通过“被当作资本自我保存的条件”的生产来“消灭资本”[4]149。在此,如果说空间生产特别是人的发展空间的生产已经显示为资本进行自我保存的核心条件,那么,消灭资本也就是要通过人的发展空间的生产来进行,而人的发展空间的生产即马克思所说的通过“节约劳动时间”来生产作为“固定资本”的“人本身”[4]108。

三、新固定资本的生产:新社会生产的内在规定

在马克思那里,固定资本不仅仅是渐次地将自身价值转移到产品中去的特殊资本(如机器设备),马克思还赋予这一范畴以更多的内涵。例如,在考察某一资本流通过程时,马克思曾将固定资本视为资本的一种“形式规定”[4]8,换言之,只要资本处在流通过程的特定环节,它就表现为固定资本。在进一步的考察中,固定资本才被他规定为渐次地将自身价值转移到产品中去的特殊资本。以此为据,马克思对其社会历史内涵进行了详细分析:(1)固定资本的形成表明的是“财富一般”和“资本”的发展程度;(2)固定资本(特别是以机器体系为存在形式的固定资本)表现为社会生产的“工艺条件”和“物质前提”[4]88-89,它不仅使科学直接转化为生产力,还使社会生产越来越具有“科学的性质”[4]94;(3)固定资本特别是机器的发展引起了生产过程的深刻变革,劳动越来越被排斥于生产系统之外;(4)固定资本的发展本质上是“社会个人”[4]101的发展;(5)相比流动资本,固定资本在某种程度上违背了“资本的概念”[4]93,其发展预示着资本的自我否定;(6)固定资本的发展带来了财富观念的变革, “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4]104将成为财富的衡量尺度。在此基础上,马克思对固定资本提出了新的规定:“从直接生产过程的角度来看,节约劳动时间可以看作生产固定资本,这种固定资本就是人本身。”[4]108

相对于以物的形式存在的各种固定资本,“人本身”可视为一种新固定资本。同以物的形式存在的固定资本的生产不同,新固定资本的生产要通过“节约劳动时间”亦即“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的生产来实现,这种“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的生产亦即人的发展空间的生产。在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尽可能地压缩工人的必要劳动时间是资本的内在要求,这样就在客观上为整个社会和每个成员创造出了大量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但是,从资本自身规定看,它之所以这样做,只是为了将这些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变为剩余劳动时间,其结果正如马克思所说,“如果它在第一个方面太成功了,那么,它就要吃到生产过剩的苦头”[4]103-104。在此情况下,为了维系自身的存在,资本不得不进行自身活动的空间的生产。马克思认为,一旦新固定资本的生产成为社会生产的自觉,资本便“违背了自己的意志”、超出了自身的规定,从而也就否定或者说“消灭”了自身。因此,新固定资本的生产意味着社会生产的根本性变革,即社会生产不再以占有他人的劳动时间为目的,以占有他人劳动时间为目的的生产变成了为他人尽可能地生产出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的手段。

在批判旧世界中发现新世界,是马克思预见未来社会的重要方法。如果说以物的形式存在的固定资本的生产是资本主义进行空间生产的主要手段,那么,新固定资本的生产即人的发展空间的生产,可视为马克思空间生产思想的最终归宿,这是因为:一方面,资本主义社会生产的充分发展已经为这种新固定资本的生产创造出了种种条件;另一方面,新固定资本即人的发展空间的生产已经显示为社会生产发展的必然选择。因此,新固定资本的生产可视为新社会生产(它是资本主义社会生产的自我否定形式)的内在规定,它赋予这种社会生产以如下鲜明特征:其一,促进每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是这种社会生产的目的,因为新固定资本的生产要通过劳动时间的节约来实现,节约劳动时间等于增加每个人的自由时间,即促进每个人自由全面发展的时间;其二,每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又是使社会生产得以快速发展的手段,因为每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和各种才能的提升,本身就是生产力的发展,就是推动社会生产发展的根本力量;其三,交换价值不再是社会生产的基础,价值增值也不再是社会生产的目标,社会生产仅仅是满足人的生存和发展所需各种资料的手段;其四,这种社会生产具有无限广阔的发展空间,因为它走向的是无限广阔的人的发展空间的生产。

四、人的发展空间的生产:当代中国的空间生产之路

人的发展空间的生产不仅是马克思空间生产思想的最终归宿,也是马克思预见的新社会生产的内在规定,因此,它无疑应当成为社会主义制度下发展社会生产的根本遵循。中共十八届五中全会以来,我们致力于在社会生产发展过程中“培育发展新动力”“拓展发展新空间”[13],与此同时,党中央通过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和五大发展理念,清晰地规划出了当代中国的空间生产之路。

其一,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明确了当代中国空间生产之路的性质,即这种空间生产在根本上是一种人的发展空间的生产。首先,不同于资本主义社会生产以资本增值为中心,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要求把增进人民福祉作为发展社会生产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增进人民福祉,需要通过大力发展社会生产来实现,其目的是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创造条件;而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直接依赖于自由时间,这种自由时间的生产也即人的发展空间的生产。其次,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强调人民群众是推动社会生产发展的主体和根本力量,因此,充分调动人民群众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是推动社会生产发展的关键。人民群众在生产过程中的积极性和主动性,主要取决于这种社会生产的目标是否与人民群众的利益相一致;而人民群众在生产过程中的创造性主要取决于其各种才能是否能够不断提升,它直接依赖于通过自由時间的生产所形成的人的发展空间。再次,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致力于让人民共享发展成果,它首先体现为共同富裕,但在更高的层次上,它指向的是每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即每个人都享有提升自身各种才能的自由时间,每个人都享有这种自由时间所形成的人的发展空间。因此,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可视为我们党对当代中国空间生产之路所作出的整体规划,它从性质上规定了这种空间生产在根本上是一种人的发展空间的生产。B71D6D0A-D97F-49D6-A469-FA87C96B8C5D

其二,以“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为内容的新发展理念,对当代中国的空间生产之路作出了更为细致的安排。具体而言,它明确了当代中国社会生产发展过程中的三个基本问题:一是发展的动力问题。社会生产发展的历史特别是近代以来的历史表明,创新在推动社会生产发展过程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特别是在社会生产已经能够满足人们基本生存要求的情况下,人们发展需求的满足主要依赖于创新。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资本对剩余价值的无限渴求为社会生产注入了不竭动力,创新成为资本增值活动的内在要求,服务于资本的增值目标,由此,资本自身的限制便成为了各种创新的限制。在社会主义制度下,社会生产发展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满足人民群众的生存发展需要,创新不再束缚于资本自身的限制,并能够直接作为推动社会生产发展的力量来引领经济社会发展。因此,新发展理念将“创新”明确为引领当代中国社会生产发展的第一动力。二是发展空间的开拓问题。如果说“创新”明确的是当代中国社会生产的发展动力问题,那么,在其之后的“协调”“绿色”“开放”“共享”主要明确的则是发展空间的开拓问题。其中,协调发展着眼于发展的整体状况和效能,因而强调“补短板”,而“补短板”的过程即形成新的发展空间的过程;绿色发展旨在为人的生存发展提供良好的自然生态空间;开放发展旨在融入全球经济体系,为我国经济发展赢得更为广阔的空间;共享发展旨在促进全体成员的自由全面发展,即使每个社会成员都享有广阔的发展空间,它不仅是创新发展的目的和条件,也是协调、绿色、开放发展所服务的目标。因此,新发展理念指导下的发展空间的开拓,核心是进行人的发展空间的生产。三是发展动力与发展空间的相互关系问题。在新发展理念中,发展动力与发展空间之间形成的是一种相互支撑、相互促进的关系,即可以“用发展新空间培育发展新动力,用发展新动力开拓发展新空间”[13]。具体而言,一方面,创新不仅能够为社会生产发展注入强大动力、促进社会生产的发展,同时,在持续创新的推动下,社会生产的发展能够为人们创造出越来越多的用于提升自身各种才能的自由时间和条件,从而不断开拓出人的发展空间;另一方面,自由时间的延长即人的发展空间的不断开拓必将带来人的各种才能的不断提升,从而使得各种创新能够不断涌现,为社会生产源源不断地培育出发展新动力。发展动力与发展空间的这种关系,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社会生产的持续健康发展。

中共十九届六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明确指出,“贯彻新发展理念是关系我国发展全局的一场深刻变革” [14]。从马克思空间生产思想角度看,以“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为内容的新发展理念所规划的当代中国的空间生产之路,其核心是人的发展空间的生产,其最终目标是实现每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这不仅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规定和内在要求,也是马克思空间生产思想在当代中国的具体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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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N].人民日报,2021-11-17(01).B71D6D0A-D97F-49D6-A469-FA87C96B8C5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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