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重审美体验下的电影音乐

王维兮 左诗婷

作为一部讲述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史实的影片，《长津湖》以伍千里和伍万里的成长经历为叙述线，通过千里回家探亲被部队紧急召回、万里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入伍等情节为切入点，描述了普通人在出国作战中的伟大与不易。影片通过个人的成长以小见大，以“个人和集体”两个发展脉络为主要叙述线，通过紧急集结入朝、拼死运送电台、血战长津湖、围剿北极熊军团等过程多角度展现了长津湖战役。

《长津湖》是一部拥有7000多名工作人员的巨制，其中音乐制作包含着如廖嘉伟、韩磊等国内外知名音乐人以及City of Prague Philharmonic Orchestra、Synchron Stage Orchestra等知名管弦乐队，他们共同用音乐赋予影片听觉上的灵魂。

影片中出现的音乐按音乐风格、演奏方式、演唱形式分为交响乐、民歌、流行乐三类（详见图表）。本文试图从沉浸式体验、唤醒式体验、共情式体验、召唤式体验这四种感受方式来分析音乐在影片中发挥的作用。

一、沉浸式体验——交响声声奏华章 壮志满怀为国殇

影片《长津湖》总时长176分钟，其中，背景音乐出场近120分钟，时长占比约68%，导演采用大量背景音乐去烘托影片的气氛，连接画面叙事。且背景音乐大多数属于交响乐，按人物性格以及画面叙事需要，又可详细分为单乐器、小型交响乐团演奏或大型交响乐团。在表达个人细腻情感时，音乐往往使用单乐器或小型乐队进行伴奏，管乐与弦乐音色柔和细腻，刻画了人物的心理。而当遇到美军或集体战斗场面时，乐队往往“万箭齐发”，采用大提琴、低音提琴、军鼓等乐器进行伴奏，营造了一种压迫、紧张的气氛。由此可见，影片在音乐选择上，体现了“个人和集体”两大叙事脉络的发展线。

（一）悲歌声声诉英雄

影片开头，单旋律的小号带领人们来到鱼米之乡——浙江湖州。伍千里带着哥哥伍百里的骨灰盒回家探亲，这里的背景音乐虽然只有一支小号在演奏，但由于单音的拉长，小号独特的音色，下行的旋律走向，使得乐曲富有一种凄凉且悲壮的听觉效果，将画面烘托得更为悲壮与沉重。此时三弟伍万里出场，这个在江边长大的顽皮小孩第一次出现就给画面带来了朝气与生机，镜头中兄弟二人久别重逢，嬉戏打闹，小号戏谑变换，音乐转为弦乐组与管乐组的合奏，大切分的音型欢快跳跃，描绘出二人相见的喜悦之情，调节了影片开始的悲伤气氛。然而美好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音乐戛然而止。数秒后，低沉的旋律缓缓奏出，音乐在这里起到了情节提示的作用——悲剧即将来临。果不其然，年迈的父母得知了百里的死讯，母亲直接瘫倒在地，父亲虽无言，泪水却早已遍布沟壑纵横的脸颊。晚饭过后，兄弟二人闲坐谈心，钢琴奏出优美舒缓的旋律，两人迎来难得的闲适时光。此时音乐再次一转，铜管与木管合奏出昂扬激烈的旋律，影片气氛陡然变得凝重紧张，小号明亮的音色尤为突出，象征着战场的召唤。伍千里得令背负行囊，抗美援朝，为国再战沙场。宏大的交响乐将伍千里与湖州山色框为一体，伴随着声声鸟叫，在展现祖国大好山河的同时彰显中国人民志愿军“不问归期、保家卫国”的志气与骨气！

影片开头采用单乐器及小型乐队合奏，演奏出哀伤沉重的音乐，为整部影片奠定了悲伤基调，突出在战争大环境下个人家庭的苦难。后用宏大的交响乐队奏出昂扬激烈的旋律来刻画伍千里以及千千万万志愿军战士的英雄形象。

影片中，伍万里这一角色的主要矛盾在去朝鲜的火车上得到了爆发，心气未定的伍万里因听不进老兵和哥哥的教导，一气之下他要跳下火车。就在他拉开火车门的一刹那，祖国的大好河山在交响化音乐的伴随下，呈现在了他的眼前。此时，人、自然、音乐三者融为一体，让身处当时环境下的伍万里得到了深深的震撼，他的精神也随着背景音乐的推进得到了升华，并开启了自我觉醒的过程。音乐在这里发挥着巨大的作用，宏大的交响乐使人沉浸于祖国壮丽的山河中，升华了那一刻的情感，在伍万里得以觉醒的同时亦对观众是一种启迪，这就是沉浸式音乐的意义所在。

（二）颂歌句句扬国威

《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原名《八路军进行曲》。歌曲旋律高亢嘹亮，歌词气势磅礴。小号、圆号、军鼓等乐器演奏的配合在此曲中堪称精彩绝伦。一声声号声好似冲锋的号角，一阵阵鼓点犹如飞射的子弹，歌曲情绪饱满热烈，塑造了志愿军战士勇往直前、无坚不摧的英雄形象。影片中，时任志愿军第九兵团司令员的宋时轮在大部队出发前为大家进行最后动员，战士们高声歌唱“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清唱凸显出了士兵们的血气，象征着他们赤身肉搏也毫不胆怯的气势。镜头特写一张张年轻朝气的脸庞，他们的脸上是坚不可摧的信仰和视死如归的信念。清·郑燮《原诗·内篇上》曰：“惟力大而才能坚，故至坚而不可摧也”。正是因为我们的集体有这样的精神，才能在这场翻山越岭、冰寒九州的战役中取得最终的胜利。

《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原名《打敗美帝野心狼》。这是一首极具艺术魅力的歌曲，同时也是一首激励人心令人振奋的革命歌曲。在旋律上，进行曲风格赋予其雄壮有力、慷慨激昂的情感特点，主旋律采用分解和弦由低音反复往高音演奏的方式，形成昂扬向上的气势。“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歌词唱出了抗美援朝出国作战的光辉岁月和志愿军战士钢铁般的坚强意志，一句句铿锵有力的歌词像一针针强心剂一样注射在了战士的身上，激励战士们在战场上赢得中国军人的尊严。

影片以音乐辅助画面叙事，以不同的音乐形象来刻画不同的场景画面及人物性格，这样的配乐方式最早可追溯到西方浪漫主义时期音乐大师理查德·瓦格纳的“主导动机”。“主导动机”即指创作者用一特定的旋律表示某一形象或抽象的概念，它作为一个鲜明的标签，常被认作是揭示剧情发展的音响信号。比如歌剧《长征》中的歌曲《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是一个爱情动机，每当歌曲旋律出来，观众就能感受到男主角对女主角的思念。这部影片虽然没有进行人物与旋律的专属配对，但音乐对于“个人和集体”的脉络描述清晰，音乐富有象征性和具体性，在描写“个人和集体”时，音乐风格与情感都有着明显的差异，可见借鉴了“主导动机”创作手法。音乐以其独有的听觉完美呈现出二者的精彩与不同，并暗示剧情，推进叙事发展。

二、唤醒式体验——我的祖国好风光 英雄赞歌遍华夏

电影是承载记忆的装置，它像一个时光容器一样记录了过往的回忆，又把这些回忆展现出来。在电影艺术中，展现回忆最好的方式就是音乐。

《我的祖国》是中国早期影片《上甘岭》的主题曲。在影片中，战士们为了粉碎美军攻占上甘岭的阴谋，被围困在肮脏的坑道里整整24天，在极度缺水缺粮的环境下，作为医疗兵的王兰为战士们演唱了这首歌曲，以此鼓励战士振作起来，勇往直前。在影片《长津湖》中，当美国空军疯狂轰炸我国志愿军时，《我的祖国》作为背景音乐再次响起，这是《长津湖》对《上甘岭》的致敬。两部时隔65年的影片，因为同一首歌曲，在现实的某一瞬间超越时空的限制，交织在一起，因同样的精神内涵碰撞出激烈的艺术火花，这是属于中国电影人独有的情怀与浪漫。

三、共情式体验——沂蒙山景好风光 援朝人儿何时归

民歌简而概之，就是人民大众通过口耳相传等方式记录下来的民间歌曲。其歌词内容常常描绘的是当地的山川河流，曲调常常彰显着当地的风土人情。民歌是家乡的文化符号之一，对于志愿军战士来说，民歌是思乡之情的载体，是与亲人的共情，更是远在异乡，抛头颅、洒热血的精神信念。

在影片中，最感人的就是雷爹牺牲自我，以敌之力灭敌之势，以个人牺牲成就集体胜利的情节。在雷爹冲锋前，《沂蒙山小调》的主旋律就已作为背景音乐在故事中铺陈。弦乐组的演奏张弛有度，将雷爹牺牲前的悲壮气氛烘托得可歌可泣。雷爹在英勇赴死的前一刻，再次唱起了《沂蒙山小调》，“人人那个都说哎……”，歌声与轰炸声随着雷爹牺牲的同时戛然而止，陪伴他长大的民歌亦陪伴他走完了人生最后的时刻。《沂蒙山小调》 作为家乡民歌，代表的正是志愿军战士誓死守护的家园。而这首家喻户晓的歌曲的渲染也使现场观众的观影体验更具共情性和真实感。

英雄之所以是英雄，并不在于我们歌颂他们的语言是多么华丽优美，而是在于他们始终以保护人民和国家为第一信念，不顾个人生死，舍小为大。正如影片中谈子为所言“没有冻不死的英雄，更没有打不死的英雄，只有军人的荣耀。”

在本部影片中出现的圣诞歌曲《Jingle  Bells》是作曲家詹姆斯·罗德·皮尔彭特于1857年创作的歌曲，由于歌曲本身承载的情感与意义，因此《Jingle  Bells》在美军中发挥着类似于民歌在志愿军中激励人心的作用。歌曲出现时，影片已进行至近三分之二的时长，画面中的美军虽一样忍受着寒冬，但由于有空军支援做保障，他们个个身着厚棉衣，在冰天雪地里仍能过感恩节，吃火鸡腊肉。这样的画面与我国志愿军战士“一个土豆挨一天，身着单衣和雪眠”的场景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反差，在突出战争残酷的同时更凸显出了我国志愿军战士最终赢得战争胜利的不易。从某一美军士兵的台词“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回家”和美军播放《Merry Christmas》歌曲亦可从侧面表明部分美国士兵厌战的心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影片客观地加入了美军的视角，明确了影片反战的中心思想。这两首歌曲都蕴含着两国战士追求和平、渴望幸福的深层隐喻。

四、召唤式体验——白雪皑皑是战场 化作丰碑遥望乡

歌曲《最可爱的人》是本部影片的宣传主题曲。由清彦作词，刘兆伦作曲，歌手张靓颖倾情演唱。这首歌曲是对影片主旨的准确诠释与概括。前奏的管乐声绵长起伏，音色坚定明亮，好似希望与曙光。“看，白雪皑皑的战场，有人化作丰碑遥望着故乡，泪水冻在了年轻的脸庞，可我知道，你内心有多么滚烫。”歌词极富叙事性与画面感，伴随着浓厚的弦乐伴奏声，音乐极力渲染出冰雪交加、极为严寒的战争场景，将观众带入其中，感同身受。“最可爱的人啊，多想对你讲，如今山河无恙，如你所想，最可爱的人啊，我们不会遗忘，你那永远坚毅的模样。”歌词在张靓颖温情绵延、刚柔并济的嗓音下显得更加感人，配合着天使童声合唱团的空灵歌唱，二者相互交织、相辅相成，娓娓诉说着后辈对英雄先烈们的诚挚敬意与真切回应，同时表达出新时代的召唤和对祖国繁荣昌盛的热情歌颂。

回顾《上甘岭》《英雄儿女》等早期红色主旋律电影，我们不难发现近些年的主旋律电影在配乐使用上更为丰富。影片《长津湖》的音乐不仅仅作为烘托宏大战争场面的背景音而存在，更是在音乐中融入了人物情感与家国情怀，在弘扬爱国主义精神的同时使得影片以成熟的美学表达获得观众和市场的认可，这是中国音乐的进步，也是中国电影的进步。

参考文献：

[1]孙文晔.冰雪长津[N].北京日报，2021-09-17.

[2]张馨予，于姿琰，高昕.《长津湖》中声音景观的塑造与审美生成[N].中国电影报，2021-10-20.

[3]王玉琦.敘事得失与现实意义——电影《长津湖》观后感[J].现代艺术，2021年，第10期.

（作者简介：王维兮，上海师范大学本科生在读。左诗婷，西北师范大学研究生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