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浩原
仓颉造字,开启了华夏文明的源头,自此中国进入了有文字记载的时期。相对于蛮荒时期来看,文字在人类文明的起源和发展过程中扮演了不可替代的角色。然而文字本身在被用来解读和阐释世界的同时,常常又显得苍白无力,特别是文字在流传的过程中,信息的缺失、走样、变味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
文字是有颜色的,文字可以寄寓人们对事物的价值判断,可以表明人们不同的态度和立场。然而囿于对特定历史场景的认知的片面性或肤浅性,一些判断未必是正确的、客观的,到后来以讹传讹,将错就错,三人成虎,久之则“谬种流传”了。家里长辈喜欢听戏曲,我也随之听了不少,其中有两段唱词时时回响在我的耳畔,挥之不去。一是豫剧《花枪缘》(俗称《对花枪》)中老罗艺的唱词:“恨杨广荒淫无道朝纲大乱,俺罗艺举义旗反出燕山。罗成儿正年少英雄虎胆,我教他罗门花枪威名传……”一是越调《斩关羽》中诸葛亮的唱词:“您皇嫂带重伤她坠井而毙,那时节曹孟德怎不讲仁义,谁人不知,奸雄曹操笑里藏刀他口是心非。”
这两段唱词中所渗透的某种观念和判断早已深入人心,体现了编剧对其所塑造的场景人物的极其鲜明的态度。比如,对杨广的贬斥、对曹操的谩骂,数百年来,如是历史人物的形象似乎早已定格在达官贵人与劳苦大众的心中,似乎到了不可移易的地步,久而久之,人们也认可和接纳了他们的形象,倘谁再出异调,就成了为之“翻案”,或毁灭“历史”,或混淆“三观”,几乎不为天下所容。我也曾是这样的潮流中被裹挟的一粒沙子,别人传递给我的,通常会不加审辨地全盘接受,主观地认为自己所接受的信息和观念即是可靠的和值得信赖的,是需要遵守和坚持的,而且还常常津津乐道,自以为掌握了真理,走在了历史的康庄大道上。
后来,接触了西方哲人柏拉图的“洞穴理论”,它给了我光芒,照出了我内心所藏守的黑暗,照出了现实与彼岸之间的差距。逐渐地,我不再把墙上的影子视作现实,视作自己顶礼膜拜的物什,我也深切地盼望着有朝一日,个体都有足够的力量能走出这“洞穴”,见到和感受那魅力无限的来自宇宙空间的真正的阳光。可是,一代代的人,他们不愿意这样。他们选择“抛弃”我,他们仍在谨守著他们心中所谓的信仰,重复着先前走过的路,却始终迈不出藩篱半步,在他们的眼中,我已经异化了。
一位学者曾言:“任何一家学说,无论他怎样地伟大,怎样地创辟,他终免不了时代的色泽,摆不脱共同潮流的趋势。”更有哲人说过,历史视物与物理视物不同,它距离时代越远,看得越真切、越清晰。对此,我深信不疑。
此刻,暂不必计较孰是孰非,将来的历史会给此时的我们盖棺定论。虽然小说、戏曲会不时地调侃一下历史,但是也要相信所谓的“野史”的校正作用。文字的颜色终将为历史的潮流所洗刷,而变得纯粹,变得不再刺目,变得自然,变得清晰。
【原载《中文自修》】
插图 / 揭秘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