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丽妃
还记得2020年初那场全球蝗灾吗?在人类激战新冠病毒之初,一场由沙漠蝗引起的蝗灾悄然从东非渡过红海,进入欧洲和亚洲,到达巴基斯坦和印度。其千里之行给途经国家带来恐慌,并让许多人担心压境蝗虫是否会威胁我国粮食安全。
依托于热带和亚热带沙漠生境的沙漠蝗不会给我国带来危害,但其“亲戚”——飞蝗,曾在我国历史上造成许多蝗灾,导致民不聊生。成群飞蝗马拉松式的长距离迁飞是造成蝗灾暴发的主要原因;散居型飞蝗却很少这么干,它们更青睐短途旅行。飞蝗为何会根据种群密度调整飞行对策呢?
现在,答案来了。在2022年1月4日发表于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刊》的一项研究中,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科学院北京生命科学研究院康乐及其团队揭示了飞蝗种群密度影响飞行策略背后的原因,为动物的飞行适应行为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
许多动物都是长途迁飞高手,这对它们的生存和繁殖具有重要意义。鸟类迁飞是为了躲避不良气候和寻找适合的繁殖地;北美帝王蝶是世界上唯一一种迁徙型蝴蝶,迁徙旅途长达4800公里。
成群蝗虫的迁徙就没有那么多浪漫色彩了:1平方公里的蝗群一天能吞掉3.5万人的口粮。蝗群掠过,植被皆无,往往造成严重的经济损失,甚至导致粮食短缺而引发饥荒。蝗灾与旱灾、洪灾并称我国历史上的三大自然灾害。2000多年里,大规模蝗灾发生过800多次。
事实上,是否“抱团”对飞蝗的飞行距离有实质性影响。当蝗虫密度很低时,零星的散居型飞蝗很少进行长距离迁飞,仅仅在求偶或躲避天敌时进行短距离飞行。
同一种蝗虫,种群密度不同,飞行距离差异竟如此之大,它们如何根据密度调整飞行策略?在新研究中,康乐团队通过飞行行为分析发现,蝗虫生长时期的种群密度决定了成虫期的飞行特征,而这种特征的分化恰恰契合群居型和散居型的生活特点。
对蝗虫来说,“不抱团”是否意味着飞行能力就真的不行?并非如此。
新研究打破了过去的一些惯性思维,发现低密度的散居型飞蝗不是不善飞行,而是飞行爆发力强、速度快,但耐力性不够,呈现出类似“短跑型”运动员的特征。相反,高密度的群居型飞蝗起飞速度并不快,而是以较低的速度进行长时间的持续飞行,呈现出类似“长跑型”运动员的特征。
在康乐看来,飞蝗能够根据目的来确定行为对策,小昆虫不简单。“群居‘马拉松’,散居‘百米赛’。”他比喻说,“短跑型”和“长跑型”的飞行特征分别与飞蝗两型的生活学特征完美匹配。
在高种群密度下,“长跑型”的飞行特征有利于群居型飞蝗进行长时间和长距离飞行,有利于保持巨大的迁飞群,以寻找充足的食物和合适的产卵地。
而零散的散居型飞蝗“短跑型”的飞行特征则有利于其寻找配偶和快速躲避天敌的捕食,因为它们要留居当地繁殖,没有迁飞的需求。当种群密度增加时,飞蝗又可以改变飞行特征来适应迁飞的需要。
小小一只昆虫,为什么有这样完善的调节和转换机制呢?过去科学家认为,蝗虫两型飞行特征的不同是因使用不同的能量物质造成的。
而康乐团队通过强迫飞行处理和多组学分析发现,两型飞蝗在使用能量物质种类上没有明显区别。在他们看来,蝗虫飞行肌中能量代谢过程的差异是群居型和散居型飞蝗飞行特征和能力分化的主要原因。
相较于群居型飞蝗,散居型飞蝗无論是在静息状态下还是在飞行过程中,均表现出较高的能量代谢模式。散居型飞蝗飞行肌高能量代谢模式提供了较多的飞行所需能量,但在飞行过程中会产生更多的活性氧,从而造成氧化压力积累并抑制其长距离飞行能力。相反,群居型飞蝗相对较低的能量代谢使其在长时间飞行过程中能够保持较少的活性氧产生,从而维持飞行肌的氧化压力平衡。
通过改变飞蝗种群密度,他们发现两型飞蝗的飞行特点、飞行肌能量代谢相关基因的表达以及飞行过程中活性氧的产生,能够向相反的方向改变。这充分说明蝗虫成长过程中经历的种群密度塑造了这种飞行特征。
同时,其研究结果改变了人们对能量代谢和长距离飞行能力之间关系的理解,为飞蝗长距离飞行研究提供了理论基础,也为动物的飞行适应策略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也就是说,飞得快的,飞不长;飞得长的,飞不快。”康乐说。
(选自2022年1月5日《中国科学报》,本刊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