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国宾
年少时,厌烦了母亲喋喋不休的唠叨:“做作业可不能有半点马虎,在外不能惹人厌,上学路上要注意往来车辆……”母亲只要一开口,我就不耐烦。可母亲照常整天唠叨。即使长大了,母亲一连串的废话仍然萦绕在我的记忆中,但远离了家,我又时刻想念母亲。
那次,母亲从乡下来城里小住,妻子从车站将母亲接回家,我忙完外面的事儿急忙往家赶。一进家门,就看见母亲正扯着妻子的袖口说:“今后买衣服要买结实的,不能只图穿上痛快。瞧这衣袖,薄得像蝉翼,风一吹能扯出一个洞来……”妻子明明知道这些道理,依然专注地坐在那里,像小孩子在聽一场生动的教育课一样,边听还边中肯地朝母亲点头。我走进门喊了一声“妈”,把买来的精美糕点往母亲面前一放,亲切地说:“妈,孝敬您的。”然后就想逃离,怕她跟我唠唠叨叨。母亲忙起身,像从前一样疼惜地抚摸着我的额头。面对母亲的疼爱,我稍微有些愧疚。
第二天,一有空,妻子照例坐下来听母亲絮絮叨叨。尽管母亲讲的道理尽人皆知,可从妻子的表情上看,母亲的言谈唠叨一点也不多余。母亲说:“做事要认真,心要细。说话不可随意而不知轻重。去商场,不能瞧上一眼,掏钱就买,要多想想实不实用……”我在一旁给妻子使眼色,妻子偷偷怒瞪了我一眼,继续当一名忠实的听众。
我怎么会不了解母亲,不用问我也只知道她接下来会唠叨些什么。果不其然,母亲还像以前一样,反复说那些听上一遍就永不想再听的赘语。母亲的不厌其烦,在我看起来完全多余无用。我难以走进母亲的交谈中,也难以从儿时的阴影里走出来。
这天是个艳阳天,白亮亮的阳光照在楼顶上,客厅也照进一束束暖阳,室内一片温馨熙和。妻子仍然在听母亲唠叨“废话”。妻子安静的倾听让我怀疑,或许坐下来听母亲啰唆废话,深藏着另一番含义。
于是,我也决定像妻子那样,坐下来听听母亲的话。刚落座,母亲就打开了话匣子。母亲先说老家的事儿,说邻里之间和睦相处,还说庄稼的长势和蔬菜行情。接下来,母亲开始说那些大半生唠叨不休的话。母亲瞧着成长中的小孙子,又把那句话挂在嘴边:“一定要好好学习,加倍努力,长大做个好人,做个有本事的人。”然后母亲乐此不疲地告诫我:“在单位,与同事好好相处,多帮助别人。”
这样的话,我已经记不清母亲反复过多少遍了。以前我都很反感,根本听不进。这次我却入了心,眼巴巴地看着母亲直点头。我看得出,母亲多么喜悦,我一眼能辨认母亲从心底流淌出来的存在感。兴奋无比的母亲大声道:“你给人家一个‘好,人家会给你十个‘好呢!”
母亲的俗世赘言,很快走进我的工作中。我调入一个新单位不久,因相互之间缺乏了解,我与一位同事产生了点儿矛盾。母亲告诫我的话语,猛然止住了我的火爆脾气。我挑选了一盆奇美造型的盆栽送与那位同事。他很是高兴,一场误解和隔阂顷刻之间化为乌有。在后来的工作中,他常常对我出手相助,并在业务上耐心指导我。工作上的相互扶持,让我们成了形影不离的莫逆。
我时常想起母亲的身影,想起母亲那些看似多余的废话。那绝不是季节的风吹落的飞叶,而是母亲由心底而生的叮咛,是母亲对子女无限的爱,是人世间的质朴和亲人之间永远的真诚。
编辑|郭绪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