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圣仪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离别向来都是人们绕不开的话题。人生总是这样,在沉浮间有许许多多次相见与离别。
毕业三年,今年终于有时间和朋友一起回学校看看,看望完老师,我俩一路无话,却不约而同地向那曾行了无数次的天桥走去,夏末的雨下了数日,在夕阳的照耀下,北京城恢复了往日的喧嚣,从天桥上望去,正赶上晚高峰时期的北京一片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抬头,一抹彩霞淡淡凝在天空之上,那些从云层中透出的金色的、霞色的光,调皮地钻过路边的翠叶,在叶间留下点点涟漪,又在白墙上映出琉璃瓦似的形状。三年的高中时光,便是在这天桥的数次一来一回间慢慢晃荡着过去。下课铃声隐隐约约从远处传来,不一会儿,那些穿着红色的、绿色的、蓝色的校服的身影伴着夕阳的节奏涌出了街角,大街上因为这些溢满了蓬勃朝气的脸庞而喧嚣起来,我和友人都不免有些恍惚,仿佛是三年的高中时光,在这些年轻的身影身上重新得以“印证”了一般,那些在人生的长路上慢慢晃荡摇曳的欢乐时光,似是又一次展现在了眼前。我望望身边的友人,想起那些和他们一起相遇、相识、相知的小事,想起那些分享彼此的故事,将个人的悲伤与欢笑全都刻入对方脑海的时光,不免有些黯然伤神起來,那些独属于我们年少的快乐,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红色、绿色、蓝色的身影伴着吵闹声逐渐远去,只把我们两个留在原地,风把我俩额角的碎发吹起,似是在让我们和青春时光进行一场告别。
从天桥上下来,便是区医院了。这是另一个最常上演离别的地方,与那些从校园里走来的,与焕发着蓬勃朝气的笑脸不同,这里多是年过古稀的老人,穿着病号服,在医院前的小路上,由护工搀扶着蹒跚散步。看着那一个个苍老的背影,我不由得想起,高三的一天下学时在这里见到的动人的一幕。那日的风和今天一样,透着夏末独有的清凉感,在霓虹灯与晚霞的交相辉映下,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站在医院门前,其中一个的腰板依然硬朗,已经灰白的短发被利落地挽在耳后,花色的布衫虽已洗得发白,但看着依然没有一丝褶皱,她轻轻攥着轮椅上老奶奶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一边说,一边拍着她的手背,那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脖子上系了一条明黄色围巾,围巾被晚风高高地吹起,似是一面鲜艳的小小旗帜。她穿着病号服,看起来明显要虚弱一些,腰不似另一个那样挺直,只是一个人在轮椅中佝偻成一小团,脸色也微微有些蜡黄,像迟暮的黄昏,笼罩着不散的忧愁与疲劳,若仔细看她的双眼会发现,那浑浊的眼中映出一片茫然无际的落寞,但那落寞中,又因为这短发奶奶的到来似又透出些星星点点的光来。两个人,四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两颗苍老的心也似乎被紧紧缠在一起。我定定地看着她们,也不知不觉间出了神儿,已经不记得是过了多久,那两双紧握着的手依依不舍地放开了,短发的奶奶弯下腰来,轻轻拂上那条被风吹乱了的黄色围巾,用手小心翼翼地重新为轮椅上的奶奶一圈圈系好,又伏在她耳边轻轻说着什么,我想,那一定是一些告别的话吧。不知过了多久,短发奶奶站起来说:“你要好好保重,好好保重啊!再见再见!”
她似是已经不忍多加停留,又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友,便转过身去。她们一个坐着,一个走着,白发苍苍的轮椅上的奶奶待在原地,轻轻地挥手,我看到有泪水从她眼角滑落,但她并不去擦,而是任由那泪水沿着脸上的纹路流下,直到那个渐渐远去的同样苍老的背影淹没在人群中,她仍然没有转身离开,只是定定地看着,那条鲜艳的黄色围巾在夕阳下变成了橙黄色,像一片落叶,孤独地在人群中飘扬着,那是我记忆中看到的最为动人的一场离别。
“对于熟悉事物的离去,唏嘘是在所难免的。”但人生何尝不是在这样的离别中渐行渐远呢?若说前路难行,那么就让我们互道一声珍重,念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