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晓梅
门外的汽车喇叭不停地响,是要加水的司機在催金老头儿。
金老头儿听着心更急,可他一觉醒来怎么都爬不起来了,嘴也歪斜,说不了话。他不服老的倔劲儿使他猛地翻一个身,结果从床上摔到了地上。
门外的喇叭又响了几声。金老头儿已经顾不了了,他开始想念孩子们。金老头儿有三儿一女,他的四个孩子个个儿是山沟里飞出的“金凤凰”。老大是兴旺竹木业公司老总,老二和老三在上海合开兄弟超市,小女儿是某上市公司白领。可金老头儿天生穷骨,就舍不得他的加水站,还有他门前的旧风车。旧风车伴随了他大半生,风出的谷粒养大了他的四个优秀儿女。
“吱”的一声,汽车开走了。金老头儿躺在地上感觉身体越来越冷,嘴巴歪斜得更厉害。我要死了吗?就这样死去了吗?我为什么要那么倔?为什么不进城享清福?金老头儿悔青了肠子。
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从他门前飞驰而去。停下来,停下来……求求你们,谁来救救我!金老头儿在内心祈求。
“吱”的一声,终于有一辆车停了下来。“救命!救命!”金老头儿拼命地喊,可他越使劲儿越发不出声音。“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金老头儿心想有救了。谁知进来的是他养了二十年的老黄狗,他管它叫老黄。
“老黄,是你呀。”金老头儿用心语说。老黄摇头摆尾地走过去,伸出舌头舔金老头人的脸和鼻子,还叼了几下金老头儿的袖子,试图叼起金老头儿。
“你抱不动我的,我好冷。”金老头儿用僵硬的舌头说,虽然一句都不成语,但老黄就是听得懂,它“汪汪”叫了两声,而后挨着金老头儿躺下。瞬间,金老头儿感到身体暖烘烘的。
“老黄,你的身体真暖和!”金老头儿咧嘴笑了。
门外又响起了喇叭声,又有车要加水了。老黄狗“汪”的一声跃起,并迅速冲出去,不过冲到门口就停止不前了。老黄狗站在门口汪汪地叫,它似在说:“请你救救我的主人……”可是,司机听不懂。司机喊了两声不见回应,便自己动手加水,完了用石块儿在风车上压了两元钱,而后开车走了。
老黄追出去,司机吓得“哐当”一声关上车门,油门一踩,“吱”一声车开走了。老黄垂头丧气回到屋里,它又挨着金老头儿躺下。但鼻子不断地发出“哧哧”的声响,像是在骂骂咧咧。
门外又一辆小车“吱”一声停下。老黄迅速撑起身子,喉管里咕咕作响,它在压抑叫声。它看一眼金老头儿,仿佛问:“主人,我该不该叫。”金老头儿也犹豫,怕他把人吓跑。
“丽莎,怎么了?要小解吗?”副驾驶座上的宠物狗突然汪汪叫着闹起来。“去吧。”司机抱丽莎下车。丽莎一触地就直奔屋里去,原来她是嗅着同类的气味了……
金老头儿被抬上了“120”救护车,送进了医院。老黄追着救护车跑,追了一程又一程,后来被一辆货车撞死了。
金老头儿不得不留在子女身边,但要求带上他的老黄,子女们早出晚归,起码有老黄陪他说说话。“那麻烦了,爸要知道老黄死了,说不定血压一高又犯病了!”老大听二叔说老黄狗死了,有些着急。
“就说他走后老黄跑我家了,我给收着。”二叔说。“成!”老大如释重负,接着掏出一沓子钱塞给二叔。
“二叔,我得赶回去。”老大不由分说转身就猫进小车。“不吃饭再走?”二叔追上去。
“不了,实在忙!”老大一边说一边踩动了油门。“记得吗?你小时候,二叔老背你去挖泥鳅,有一次……”二叔追住小车说。
“记得呢,二叔回去吧!”老大答应着,可车子已经驶出老远。
“有一次,我把你给摔着了,你头上起了个鹅头包,我心疼的……还有一次……”二叔还在自言自语,可车子早就没影了。“唉,你们还年轻,哪能活明白一个‘情字,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世界不一样了,年轻人忙着,都不容易呀!”二叔在屋子里对着那叠子钱独自唠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