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你的嚣张设套：女主播岁月深处埋座城

深海鲸

新晋女主播殒命工作间，竟是因为“偷吃”了一口粉丝寄送的糯米团子。

警方本以为，这是“黑粉”的“仇杀”，可随着侦查的深入，不可思议的隐情浮出水面——

糯米团子有毒：女主播暴毙工作间

2020年5月11日凌晨1点，一个直播工作室中，两位女主播从二楼工作间下楼，循例准备和一楼的小伙伴们打招呼后便走，可推开化妆室的门，房内的情形吓得她们连声尖叫。隔壁刚下播的女主播王爽闻声而来，脸色吓得不轻。

屋内，白色的化妆椅翻倒在一边，化妆品散落一地。新晋主播方菲倒在地上，身子蜷着，双眼圆睁，带血丝的眼球几乎要突出眼眶，嘴角边污渍斑斑。她脖颈上有一些抓痕，抓痕骇人！

详细的尸检结果出来了，方菲的胃内容物中只有少许糯米团子，而该食物中检出含有剧毒四亚甲基二砜四胺成分，也就是俗称的毒鼠强！这种毒药仅5毫克便能令人致命！中毒的5至30分钟内，人就会意识模糊、身体僵直、四肢抽搐、死亡。追根溯源之下，方菲所吃的糯米团子竟是粉丝给主播王爽买的！而发件人信息是假冒的，根本查不到真实身份。

2年前，王爽从国外留学回来，因偶然机会入行，成了当红主播。她经常收礼物，会和大家分享，晚上8点，她临时出来透气时，随手拆了盒快递，发现是盒糯米团子，打开后，接了个电话，又到了上播时间，便把东西放在化妆间走了。

方菲曾是王爽的助理，刚涉足主播行业3个月。两人直播间相邻，中间夹了个杂物间，屋内有张长桌，堆满了化妆品和杂物。资深主播经验丰富，午夜，粉丝多，是收获“打赏”的最好时机，因此，一般下播较晚，而方菲是新人主播，撑不了那么久，会提前至少1小时下播。大家推测，方菲下播后，来到化妆间，饿了的她忍不住拿了枚团子吃，结果毒发。因四周无人，加之直播间都做了隔音处理，她的异常，并没有任何人及时发现。

这份糯米团子的鉴定结果出来后，大家再次惊讶。因为，盒中有8个颜色各不相同的团子，分别是紫薯、抹茶、巧克力等口味的，可盒中剩下的团子没有毒！这可就太奇怪了！王爽忽然想到了什么：“难道，是有人原本想精准投毒杀我？”

她喜欢所有草莓口味的一切零食，这是她的亲朋好友、同事，甚至直播间粉丝们都知道的事情。而盒中那枚粉色的草莓味糯米团子没了！

方菲是个“吃货”，不放过任何一名主播收到的美食，这次，肯定是被“误伤”。因为，王爽粉丝多，但也挺“招黑”——2018年王爽开播，一亮相，就“斩男”无数，她洁身自好，拒绝榜一大哥的邀约，也拒绝过数名粉丝疯狂求爱，“黑粉们”为此愤然，出言威胁的人也有好几个。

大概2个月前，王爽直播时吐槽一个电影难看，“黑粉们”逮住机会一顿狂骂，她直白回怼，当天，收到了威胁留言。两天后，她又收到了一份包装精美的快递，里面却是一只巨大的已经腐臭的老鼠尸体。盒中还有张字条，上面歪歪扭扭写了“去死”两字。

王爽被惊得满头大汗，心脏狂跳，在直播间吐槽此事：“做出这么龌龊行为的人，我真的瞧不起你！”粉丝们疯狂刷礼物、送抱抱，满屏留言：“抱抱，咱们不和那神经一般见识！”此事过后，王爽还陆续收到过两次不怀好意的快递。万没料到，这次，她差点殒命。王爽几度痛哭：“想想我都后怕，可方菲死了，我更愧疚、难过……”

警方排查了骚扰王爽的可疑粉丝，却并没找到符合条件的嫌疑人，又从王爽的社会关系入手寻找蛛丝马迹，竟意外发现，王爽常给方菲的妈妈打款，而且，数目不小，最近更是有笔10万元款项。

方菲的母亲称，女儿说，这是她的工资和平日的奖金，为避税，所以大部分打到她账上。方母的说法站不住脚，原来，公司每月有定期打工资到方菲的卡上，而上述那些钱，是王爽私人打款的，无论是打给方母还是方菲本人，都不存在避税问题。

王爽则称，她和方菲都是29岁，在工作中相识后一见如故，方菲原只是在工作室打杂，可与她有眼缘，成了她的助理。方菲工作卖力，从策划主题方案，请专业的文案写口播材料，到全程跟播，刷礼物带节奏、怼黑粉，再到平日里对王爽贴心照料，远超出常规助理的工作范围。那些钱，是给方菲的辛劳费，而那10万元，是送给即将嫁人的方菲的嫁妆。至于为何会转到方菲母亲的账上，她说，这是方菲请求的，她并没多想。

多名主播也证实了王爽对方菲很好的事实。在数次接受办案人员问询后，方菲的母亲无意间提了一嘴，给她转款的那个人的名字，和方菲初中好友同名。但女儿很少在她面前提工作，她便没多问。没想到，警方调查发现，方菲和王爽根本不是在工作中认识的，她俩就是初中好友。

王爽和方菲都刻意隐瞒彼此认识的事实，就连至亲对她们的真实关系也不清楚，这是为何？

突击审讯下，王爽心理防线崩溃，交代自己谋杀方菲的事实——

姐妹惺惺相惜：岁月深处埋座城

王爽和方菲曾是好姐妹，个性叛逆张扬。王爽家境不错，要是看不起谁，就会不断找碴。

2005年，初中二年级时，王爽和一位名叫小悦的女生发生了口角，方菲陪着她数次骚扰小悦，不是在女厕所隔间殴打对方，就是故意传出谣言，说小悦不正经。小悅性格内向，被侮辱、孤立后，情绪十分低落。事发前，王爽心情不好，想为难小悦泄愤，方菲陪着她将小悦拖上天台，拳打脚踢还不够，更是撕烂了她的上衣，拍下她受辱的照片。两人离开后，小悦一时想不开，居然跳楼自杀了。

事发后，警方开始调查此事。害怕影响女儿名声和前途的王爽父母找到了方菲家，请求方菲一人承担此责任，此事引发的赔偿款，由王家一力承担，并且还额外给一笔钱作为补偿款。

方菲的父母很早便离婚，母亲靠着打零工带着她艰难为生，她们根本付不起赔偿款，方菲的母亲左思右想，点了头。双方签了一个私下协议。

此后，方菲主动认错，说小悦出事是她霸凌导致的，而王家信守承诺，最终承担了全部赔偿款。方菲因此事退学、遭人非议，根本无法再转学、就读，成了一名有黑历史的女孩。而王爽有家人一路遮风挡雨，送到国外读书，脱离了以前的环境，加上此前的教训，性格变圆融了很多。这些年里，她气质提升了不少，再加上整容，在众人眼中，就是个白富美。而当年的小姐妹，早已没有任何联系。

2018年初，王爽因失恋回国疗伤，谁料，被网红公司的星探挖掘，为打发时间，她接受了邀约，意外蹿红。2018年4月的一天，公司组织集体烧烤活动，后勤人员也都出席了，王爽对厨师阿姨道：“我的肉串不要加葱、姜、大料哈，多谢！”

熟悉的声音加上特殊的吃饭习惯，让正在附近开酒瓶的方菲愣住了，可王爽的形象和从前完全不一样，而且，同事们之间都是喊的艺名，她根本不敢认。后来，方菲通过王爽的习惯性动作确认，那就是当年和她一起“疯魔”的姐妹！

聚餐后，方菲趁四下无人上前确认身份，王爽又激动，又无措，但马上小声道：“低调！咱们这工作室，主播们都太八卦了！”

方菲心领神会。之后，两人约了次消夜。方菲眼眶通红诉说这些年的艰难，当年，跳楼女孩的家属一直上门谩骂，母亲贱卖了房子，带着她搬到乡下躲避风头，等事情平息了，房价又飞涨，适逢方菲的母亲生病，这么多年，她们都是租房子住，钱也都给母亲看病用了，母女俩没过上一天舒坦日子。

王爽唏嘘不已，心有亏欠的她将方菲安排为自己的助理。方菲很珍惜这份助理工作，十分卖力。根据二人的约定，她们对谁也没有提到曾是故人的事。方菲谈了个男友，无论是为人、家境都很不错，自卑的她竭力掩饰着自己家平庸的条件，然而，男友的妈妈多次出语试探，令她很难受。王爽得知后，恼火道：“有我在，帮你碾压她！”

王爽将自己的行头借给方菲穿戴，有时候是价值万元的太阳镜，有时则是价值数万元的包包。方菲惊讶地发现，男友妈妈和姐姐对她的态度，简直是180度大转弯！不过，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方菲有时候得刷信用卡，买较贵重的护肤品等礼物送给男友的家人，这对她来说，压力不小。

助理们很羡慕方菲跟了个好主播，方菲表示，王爽确实很好，人气也很好——粉丝打赏出手大方，广告邀约不断，提点也给的丰厚。她长叹口气说：“要是我也能当上主播，就算只有她十分之一的能力，我都要起飞了……”

助理们七嘴八舌：“我看你偶尔在王爽的直播间出镜，口条很好，你怎么不求她带你出道？没准出道即巅峰！”这些话，方菲听进去了。2018年7月开始，她暗示王爽，很多大主播都带着助理们一同出镜讲解，既能让主播们轻松些，另一方面，大主播们也在为自己培养二级主播做蓄力，成为老板。

王爽很赞同，这以后，主动邀请方菲出镜。大方的王爽给她额外分了些辛苦费。方菲欣喜若狂，跑到商场，一口气买了好几件高档衣服，还对母亲说，她的收入以后会只增不减。她张罗着将房子租到了市中心，而且选了档次不错的小区。

2018年9月，方菲的男友父母上门后很满意，双方将婚期定在了2019年12月。

谁料，2018年10月，方菲妈妈查出肺部有占位性病变。此时，方菲张罗购置出嫁的东西，花了不少钱，手头不宽裕的她向王爽求助，王爽打了10万元过去。好在，方母的情况发现及时，经手术和活检，肿瘤为良性，方菲松了口气。

2018年12月2日，公司组织泡温泉活动，王爽懒洋洋躺着，要方菲给自己端各种水果、茶点，她想起来问：“之前那10万，你是不是说11月底还我来着？”方母并非恶疾，治病前后也花不了太多，按说，此刻方菲该还钱了。

方菲嗫嚅着提出，欠的钱，可能得再等1年才能还。她说，自己想快点挣钱，结果跟着人炒股，血亏！王爽对方菲说：“你比一般助理拿得多，要是会理财，至于混成这样么……”其他人都看了过来，方菲一脸尴尬，低声道：“我错了。”王爽挥挥手，扭头同其他主播聊天去了。“没想到，你老大怼起人来也不留情面啊！”小助理们凑在一块，方菲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威胁如鲠在喉：用你的嚣张设套

方菲条件虽一般，可眼见着主播们的光鲜生活，早已不淡定，再加上她的消费欲望增加，在男友家人面前充面子等压力，她多次和其他助理们流露自己想试试当主播的想法。2019年1月，一次聚餐后，方菲鼓起勇氣拉着王爽的手道：“我想当主播！”

王爽有点诧异，直言：“你目前的情况，打辅助还不错，独自控场的能力还不够……”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助理用得顺手，不想放人？”方菲借着酒劲，一股脑儿地发泄：“我就一个问题，你到底帮不帮我？”王爽被逼问得有点恼火：“你怎么现在变得越来越浮躁了？我答应不了你！”

方菲脸色顿时变得极难看，说：“王爽，你是不是混得太好，忘记了自己原本是谁？”言罢，她扬长而去。

这以后，方菲的工作态度急转直下，不是口播稿子没到位，就是自己抢着出镜抢话，王爽恼火得很。2019年新年过后，王爽找方菲摊牌：“如果你再这么下去，咱俩没法合作了！”

万万没想到，方菲的脸上浮起一丝狠戾，从兜里掏出几张纸，拍到王爽面前说：“我也受够了！”那是几张复印件，上面是当年小悦跳楼的新闻、王爽家和方菲家签订的协议，以及王爽整容前的照片。王爽半晌说不出话来，浑身颤抖。

方菲眼眶泛红，说：“当年要我背锅，我妈和我走到哪儿都被人骂，我上不了学，越混越差！而你呢，你也是凶手，可你却彻底洗白，现在混得这么好，我不平衡！”方菲盯着王爽说：“听着，那10万，我不还了！还有，我最近手头紧，给我打2万块。另外，给你1个月，安排我当主播！”

王爽惊怒、恐惧、憋闷。她和公司签了约，如果负面形象坐实，会面临巨额赔偿，她根本承受不起这个后果。思前想后，王爽决定花钱保平安。

此时，方菲提出，直接转账给她的母亲，以防王爽回头反悔，王爽配合了。2019年3月，经王爽多次推荐，公司负责人终于松口同意让方菲试着担任主播。因为方菲吸纳了很多主播的经验，加上在王爽的直播间混了不少人气，再加上王爽的一番引流，开播后，她以风格大胆、敢讲段子红了起来。旁人都艳羡这对姐妹花互相扶持，人前，她们继续扮演着感情要好，但实际却貌合神离。

作为新人直播，方菲的人气仿佛开挂，2019年5月，有一场直播，她直播间的数据居然超过了王爽！不少人主动想当方菲的助理，平日和王爽私交不错的主播冷言道：“她就是自己累死也不会请助理的，毕竟她自己就是蹭人气上位的！”

方菲听说后，找王爽劈头盖脸发泄：“你是不是和别人诋毁我？”王爽委屈得想解释，可方菲扭头便走。当晚，按照之前的工作安排，方菲和王爽直播连麦，谁料，方菲忽然神秘兮兮地说：“我知道咱们大主播的不少秘密呢，点赞刷起来，如果满10万，我就说！”她笑呵呵地与粉丝们互动：“保证让你们看到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她……”

点赞真的破了10万，王爽浑身发冷，紧张地注意着方菲的动态。没想到，方菲爆了个假料，说，王爽平时看上去知性优雅，其实压力挺大，也很接地气，下播后，她能边吃烤串边打游戏边满嘴脏话嗨到天亮！王爽尬笑着说：“你可别拿我开玩笑嘛……”虽然如此，但王爽的“人设”还是受到了不少影响，一些粉丝留言追问：“她说的不会是真的吧？你可是我们心中的女神唉！崩塌！”王爽只能不厌其烦地解释，这只是玩笑。

王爽对方菲愈发不满，但方菲有恃无恐，隔三岔五敲诈她一番，还毫不客气地直接截走粉丝送王爽的礼物，还抢过王爽的账号，揶揄“榜一大哥”，在粉丝群中挑事，闹得王爽形象受损，粉丝们怨声载道，直言她“塌房”了！王爽忍无可忍，追问方菲为何这样对她，方菲冷冷回应：“我就是要把这么多年受的气，让你统统感受一遍！还有，给我打10万，我快结婚了，最近需要钱！”

王爽再次屈辱地忍受了一切，可如鲠在喉。抑郁之际，王爽心中冒出恶念……

2020年元旦，王爽先是找家人要了几个闲置的短视频账号，请人帮忙伪装了账号IP真实地址，随后，在自己直播的时候，故意找一些引起争议的话题，然后，用那些账号留言辱骂自己。

随后，她装作是黑粉，给自己寄送了死老鼠等物。一番操作下来，大家都知道，王爽惹来黑粉的不满，她一再受到威胁。做好这些铺垫后，2020年4月起，王爽开始学做糯米团子，并开始“做功课”。5月10日晚，她将准备好的糯米团子礼盒故意摊开放在她们共用的化妆间桌面上。

主播们之间很随性，分享其他人食物事后打招呼的情况也不少见，王爽只在草莓味的糯米团子上下了毒，因为，其他人都知道她爱草莓味的，一定不会动，但，方菲除外！王爽算准了方菲直播期间出来休息的时间，故意“引她入局”……

2021年初，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王爽无期徒刑。

当王爽和方菲的家人、男友知道她们之间的恩怨后，震惊不已……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相关信息做了技术性处理。）

【以案说法】孚日律師事务所的陈辉律师认为，这是三个女孩的悲剧。王爽当年没有勇气站出来承认霸凌事件，给自己的人生埋下了隐患。被方菲威胁后，她也没有勇气面对真实的自己，以至被“拿捏”到崩溃。如果，当她第一次犯错时，能勇于承担后果，也许，所有的悲剧都不会发生。方菲饱受社会的捶打，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反而把一切归咎于“从前”，归因于“不公平”，还对善意报以恶意，在亲友面前以虚荣的外表粉饰空虚的内在，这是人性的扭曲，以此引发的悲剧，令人唏嘘。对每一个生命尊重，对每一次行为负责，加强孩子的生命教育、责任教育，刻不容缓。

编辑/余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