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光芒刺痛我的眼：致命蚂蚁进进出出

一念 郑义

26岁的赵丽芳，是一家绿植公司财务部副主管。一天，她在家跳健身操时，突感身体不适。医生赶来后，发现她已经停止呼吸，死因是过敏体质引发了呼吸梗阻。而警方在地板缝里发现了钻进钻出的黑蚂蚁……

女白领健身身亡：地板缝里的黑蚂蚁是真凶？

2022年5月21日晚11点多钟，110指挥中心接到一条报警电话，一名女子语气急促地说朋友晕倒了。

警方和医护人员第一时间到达案发小区的一所两居室，看到一个穿着瑜伽服、光着双脚的年轻女子蜷缩在地板上，面色发青，已经停止了呼吸。医务人员检查时发现，死者唇齿发紫，皮色苍白，局部有红斑，喉头有水肿迹象，看上去很像是上气道过敏反应引发呼吸梗阻，从而导致病理性死亡。

报案女子名叫钱蓉，是死者赵丽芳的同事，她们都在绿植公司工作，她在市场部工作，赵丽芳是财务部副主管。两人都是26岁，性格相投，都喜欢健身。当天晚上，她在家休息，赵丽芳打电话说很不舒服，她慌忙打车赶来，拿起水表下的备用钥匙打开门，就看见赵丽芳倒在地上，当即拨打了120和110。

法医在尸检时发现了蹊跷，死者脚底和脚踝有丘疹肿块，像是被虫子叮咬过；死者身上穿瑜伽服，电视上还在播放健身操的视频，说明她之前一直在客厅跳健身操。

法医再次对现场进行细致勘查，意外发现客厅的地板缝里竟然有不少蚂蚁钻出钻进，而这种蚂蚁是多栖息于树林、田野等地的黑蚂蚁，死者脚底的丘疹肿块，正是被这种蚂蚁咬的伤口。仔细检查了地板缝后，警方还发现地板勾缝里涂抹了蜂蜡。

法医推测死者是过敏体质，被蚂蚁叮咬后，注入她体内的毒素引起过敏，而她又没及时就诊，引发喉咙水肿，导致上气道呼吸梗阻死亡。很显然，这是一起人为案件，警方马上立案并展开侦查。

死者赵丽芳金融专业毕业后，进入这家公司工作，升迁比较快，做到了财务部副主管，但她人际关系比较简单，财务状况良好，不存在经济纠纷，和男友关系稳定。

平时，赵丽芳来往最多的就是同事钱蓉，她也是在赵丽芳出事后第一个到达现场，并拨打报警和急救电话的人。

同事证实两人平常在公司同出同进，一个点外卖喝奶茶，必定会带上另一个，关系好得就像亲姐妹。看样子两人不存在矛盾。

警方在外围重新调查一圈，赵丽芳的男朋友吴秉诚提供了一条线索，说有一次他来找赵丽芳，发现她在听别人发来的微信语音，对方的语气很激烈，话也说得比较狠。事后，他询问女友对方是谁，赵丽芳却说没事，匆匆结束了对话。他当时只瞥见了另一方的微信头像，正好与钱蓉的信息一致。

看来，钱蓉、赵丽芳的关系，并不像她们在同事面前所表现的那么亲密。警方立刻技术还原了两人的微信聊天记录，发现就在一个多月前，两人发生过一次争吵，钱蓉哭着质问赵丽芳：“工作中，你要不停地拆我的台；谈个男朋友，你也给我搅散了。你还说我是你最好的闺蜜，有你这么好的吗？”

钱蓉的消费记录还显示，在案发前一周，她曾在一个养蜂人的直播间网购过蜂蜡，这种野生蜂蜡源自养蜂人祖传的独家技艺，是杂交花蜜提炼制作而成的，成分独特，一般市场上很难买到。

通过比对，鉴证人员发现，从案发现场提取的蜂蜡和钱蓉网购蜂蜡成分完全一致。在清晰的证据面前，钱蓉不得不交代了案发经过。

钱蓉和赵丽芳两家原来就是邻居，钱蓉的父亲在事业单位工作，母亲是老师，钱蓉从小能歌善舞，成绩又好，就是典型的“别人家孩子”。而赵丽芳的父母是普通工人，对她一贯采取放养，赵丽芳从小没少和男孩子一起去野，闯的祸不少，老师常常把她父母叫到学校，她也动不动就耷拉着脑袋，被父母拎回家教训一顿。

高考时，钱蓉考上一所211大学，赵丽芳只考上一所三本院校。2018年，两人大学毕业，钱蓉顺利进入到专业对口的公司质检部工作，赵丽芳却迟迟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急得满嘴起火泡。

钱蓉见状动了恻隐之心，让赵丽芳来自己公司应聘，还找同事帮她给人力资源部的人打了招呼。赵丽芳顺利入职市场部后，公司的人跟她们开玩笑：“两个美女在一起就是养眼，活脱脱一对姐妹花。”

职场姐妹花易位：你的光芒刺痛我的眼

钱蓉发现，赵丽芳进入职场之后，一点也不比自己逊色。她本就长得亭亭玉立，有着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五官精致，衣着不失品位，加上平时就喜欢化妆打扮，自己和她站在一起，反而没有了自信。

赵丽芳的能力也很出色，她嘴巴又甜，平时爱带些小零食和大家分享，同事们都很喜欢她。下班后，她没事就骑着共享单车跟同事健身，觉得有适合的潜在客户就主动设法联系，上班没几个月就拿下两个大客户，签了上百万的单子。

相比之下，钱蓉就要黯淡一些，她虽然专业知识出色，但性子偏内向，主动性一般，也不太愿意和同事聊天。渐渐地，公司上下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赵丽芳身上，钱蓉心里产生了一种失落感。

2019年，公司为了优化管理层，对几个空缺出来的中层职位实行竞聘，所有人不论资历，只要觉得自己合适，都可以参与竞争。

赵丽芳对钱蓉说自己想竞聘财务部副主管，钱蓉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说：“你疯了，咱们这才刚来一年，肯定是没戏的，搞不好別人还会觉得你爱出风头。”赵丽芳却说：“只要是机会，就要努力争取。”

到了竞聘那一天，赵丽芳一袭浅灰色连衣裙，高雅中不失靓丽。她站在台上，侃侃而谈：“不管移动互联网或者其他科技如何发展，人们还是需要绿色植物来装饰房间，这个需求是不变的，所以我做了以下规划……”台上的赵丽芳充满自信和朝气，她还展示了自己的一项硬实力——不知何时考的注册会计师证和一套为公司专门研发的绿植租赁定制系统。台下的高层面带微笑，相互间不住地点头。

台下的钱蓉一样也在微笑，却笑得很不自然。

竞聘会后，赵丽芳被顺利提升为财务部副主管，成为公司最年轻的中层。而钱蓉还是在市场部当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职员，她心里很不是滋味。事后，赵丽芳约她出去逛街、吃饭，她忍不住酸溜溜地说：“你现在已经是主管了，还整天和我一个小职员混，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呀？”赵丽芳却大大方方地说：“都是打工人，大家不都一样吗？都得拼呗。”

原来，赵丽芳上大一时，母亲生重病，家里拿不出钱，幸好有舅舅帮助，母亲才治好病。从那时起，她决心改变自己，也要成为“别人家的孩子”。

“大学四年，我要么整天泡在图书馆学习，要么在忙着打工，积累社会经验，几乎没有放松过一天。蓉蓉，只要努力一定会有回报的，相信我。”听了赵丽芳的话，钱蓉有些惭愧。自己以为考了一所211大学，反而放松了，在学校忙着谈恋爱，没有注重学业，如今在职场上已落在赵丽芳的后面。

钱蓉开始钻研业务，想凭能力和赵丽芳比个高低。不久，一位大学同学找到她，说有一批网红锦化多肉急着出手。钱蓉觉得品相很好，价格又便宜，就向采购部的同事推荐。那名同事出于对她的信任，就下了订单。但质检部主管看了货后却很生气，说这是用化学药品喷洒出来的“药锦”，外表鲜艳好看，但叶片中的叶绿素已被破坏，养不了多久就会萎蔫干瘪。主管狠狠批评了钱蓉一顿，采购部的同事也因为这件事对钱蓉有了看法。

而在这时，赵丽芳因为拿到了公司的特别奖金请同事吃饭，席间她把自己的男朋友吴秉诚介绍给大家。吴秉诚博士毕业，1.8米的个头，外表斯文俊朗，在一家效益不错的事业单位工作，引得一帮女同事围着两人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赵主管自己优秀，找的男朋友也这么出众。喂，快让你家吴先生在单位打听一下有没有未婚男青年，给我们也介绍介绍。”

钱蓉却在一边沉默不语，她的男朋友邹明港是她大学同学，如今在一所小学当老师，人长得只能说不丑，各方面远远不如吴秉诚。她沮丧地想：“工作赶不上她就罢了，没想到连找男朋友都差她这么多，难道我注定要被她压下一头？”

过了一段时间，钱蓉听说吴秉诚老家在陕西省安康市农村，父母都是农民，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妹妹，不由得暗自窃喜。邹明港的父亲做生意，母亲是外科医生，家里早就为他们全款买了一套大平层当婚房，论起家境来甩吴秉诚好几条街。

钱蓉觉得自己终于扳回了一局，故意装作无心的样子，时不时在赵丽芳面前提道：“这凤凰男可千万不能嫁，搞不好就被他们一家人吃干抹净。”还经常给赵丽芳发一些“过年回男朋友老家，上了六个菜全是土豆”之类的吐槽帖。赵丽芳要么不接话，要么淡淡地回上一句：“不一定吧，什么人都有。”反而弄得钱蓉好生没趣。

过了一段时间，质检部主管离职，公司参照之前的模式组织竞聘。这次，钱蓉第一时间报名，她还叮嘱作为考评官之一的赵丽芳一定要支持自己。

然而，尽管钱蓉竞聘的自我感觉不错，可赵丽芳却当场给她投了反对票，其他几个考评官也一直摇头，钱蓉当时就蒙了。

事后，她生气地质问赵丽芳：“怎么搞的，不是说好了吗？”赵丽芳却说：“蓉蓉，我觉得你和别人比起来还是有差距，如果火候不到，硬当领导反而会被动。你放心，时机合适的话，我一定会支持你。”这话听上去倒也没什么毛病，钱蓉只得认了。

事后钱蓉心想，质检部新任主管比自己年纪大不了多少，自己肯定没机会了。倒是财务部主管下一步就要升成总监，不如到财务部去，有赵丽芳罩着自己，等她做了主管之后肯定会拉自己一把，到时候自己也能当上副主管。

于是，钱蓉找到赵丽芳，说自己想去财务部，赵丽芳不自然地笑道：“蓉蓉，别闹了，你本身是学植物保护的，在质检部正好对口，为什么要来财务，把自己苦学了几年的专业丢了呢？”

这下满怀希望的钱蓉又碰了一鼻子灰，气得甩手就走了，赵丽芳在后面叫她，她也不予理睬。

2022年春节，钱蓉和男友自驾游回来后，她将自己的私人油票夹在公车费用里，拿去报销。赵丽芳在复核签字时发现，当面数落了她一顿。钱蓉大为恼火，她想：“就千把块钱的小事，不报拉倒，还借题发挥，分明是有意打压我。”

五一前后，钱蓉去医院看病，遇上了也来看病的赵丽芳，她本想装作没看见，没想到赵丽芳远远看见她后，很热情地跑过来和她说话，当得知钱蓉是来看心脏内科，她说：“哎呀，我舅舅周强大夫刚好在这里，我带你去让他看看吧。”

钱蓉心里一动，周强是有名的心外科大夫，但他很少坐诊，所以“一号难求”，能让他面诊最好不过了。见赵丽芳这么诚恳帮她，她既愧疚又感动。

在等周大夫时，赵丽芳提起自己来医院是为了看过敏，她指着自己脖子上的红斑说：“最美五月天，可我最怕春天了。过敏体质，过敏源太多了。”

因为看病这件事，两人的关系缓和了很多，钱蓉还邀请赵丽芳参加自己即将在六月举行的婚礼。

没想到过了几天后，邹明港却把钱蓉约了出来，直截了当提出分手，并要求她返还20万元彩礼。

钱蓉差点晕过去，又哭又闹地追问为什么，邹明港如实相告：“你有心脏病，为什么隐瞒？我爸妈都觉得这么做是人品有问题，没法成为一家人。”

钱蓉如遭雷击，她确实从小就有心脏病，但是不严重，也并不太影响生活，她也就没告诉别人，邹明港是怎么知道的呢？她思前想后，认定是赵丽芳泄露的。第一，她能从舅舅那里打听到自己的病情；第二，自己之前讥讽她找个凤凰男，她肯定不开心，现在知道自己隐私，一定不会放過自己。

闺蜜暗战有心机：致命蚂蚁进进出出

钱蓉越想越气，想给赵丽芳打电话责问，偏偏电话半天没人接，她更觉得是赵丽芳心虚，就连珠炮般地发了一串微信语音责问她。

第二天，赵丽芳主动找到钱蓉说：“我确实啥也不知道。如果你男朋友真的因为这么点事和你分手，那总比以后有了孩子再闹着离婚强吧。”

钱蓉表面上装着信服地点头，还说自己昨天因为分手太激动，让赵丽芳不要见怪，心里却冷笑着想：“你害了我，还假装做好人。”她暗暗发誓，要让这个一直打压、欺骗自己的伪闺蜜付出代价。

从这天起，钱蓉和赵丽芳的关系看似更好了，经常相约一起逛街健身。一次，她到赵丽芳家跳健身操，其间，赵丽芳指着地板说：“我经常在这里跳操，感觉地板缝隙变大了，不知道会不会长虫？”钱蓉心里一动，故意说：“我会帮你处理的，谁让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呢？”两人嬉笑着打闹在一起。

钱蓉本身是读植保专业的，熟知昆虫特性。听了赵丽芳的提问，她马上想到，黑蚂蚁虽是常见昆虫，但体内有毒素，同时又喜欢人运动时快速呼吸吐出的二氧化碳和汗味，一旦闻到，就会追着人叮咬吸吮并释放毒素，赵丽芳又是过敏体质，一旦叮咬达到一定程度，就很容易引起严重过敏。

就这样，一条毒计在她心里迅速生根发芽。

随后，钱蓉在直播间里购买了蜂蜡，又去郊外的树林里利用诱饵捉了一些蚂蚁。一切准备停当后，她在5月18日晚上和赵丽芳约好，去她家处理地板。

到了第二天，钱蓉带上工具和材料，如约去了赵丽芳家。赵丽芳端上新鲜水果招待。钱蓉趁她去厨房忙活的时候，悄悄地在涂抹缝隙的白水泥里摻杂了蜂蜡，并且偷偷地将抓来的黑蚂蚁放了进去，随后，她又把地板缝隙封堵上。蜂蜡就这样隐蔽地被抹在地板缝隙里，而神不知鬼不觉的同时，一群爱吃甜食的蚂蚁，也在蜂蜡下面扎根生存下来。

2022年5月21日晚上8点，赵丽芳像往常一样，按时看电视跳健身操。随着运动强度加大，她快速呼吸出二氧化碳，汗液也随着身体流淌到脚下。而寄活在蜂蜡上的蚂蚁，闻到二氧化碳和汗液气味开始活跃，再加上赵丽芳的蹦跳激怒了它们，于是，它们从缝隙中爬出来，叮咬赵丽芳的脚板和腿部。

赵丽芳只觉得脚板微痛，低头发现了蚂蚁，但这种随处可见的小昆虫并未让她意识到风险。她还拍了照片发给钱蓉，打趣道：“瞧，蚂蚁想吃肉了。”

运动结束，赵丽芳才感觉到刺痛，就又给钱蓉发微信，说蚂蚁咬的创口出现丘疹，很痒，还肿了。

而正在暗自得意的钱蓉却说：“没事，蚂蚁又没毒，涂点花露水，止止痒就行了。”就这样，被蒙在鼓里的赵丽芳糊里糊涂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

三个小时后，赵丽芳发语音给钱蓉说喘不过气，让她来陪自己去医院，备用钥匙在门口水表箱下面。钱蓉觉得情况不妙，急忙打车赶了过来。

然而，此时的赵丽芳已经昏迷，钱蓉知道闯下了大祸，慌着报警求医，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案发后，经过警方调查证实，邹明港是无意间看到钱蓉疏忽放在电视柜上的诊断书，才知道了她的病情，并非赵丽芳私下告诉他的。钱蓉到案后，一直哭着忏悔，说自己是受不了赵丽芳在职场中的一再打压，才报复她，但绝没想要她的命。目前，钱蓉已被公安局刑事拘留，此案正在进一步侦审中。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相关信息做了技术性处理。）

【以案说法】上海社会学家叶君博士认为，职场就像战场，每个人都在这里用自己的实力和业绩竞争打拼。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职场的竞争也越来越激烈，同事之间有竞争上进的意识，这本无可非议，可以激发个人的战斗力，尤其是对于初入社会的新人来说，更是如此。但职场毕竟是职场，如果掺杂着个人的情感，指望靠着闺蜜友情，谋求职场一席之地，这样的出发点很容易导致心态失控，从而引发一系列的人情冲突。

本案中的疑犯钱蓉，应该依靠自己的工作实力去和赵丽芳比拼，专心投入到工作中，去发现闺蜜同事的长处，向其学习、改进，共同进步，而不是因为对方不帮自己就怀恨在心，影响工作状态。可遗憾的是，钱蓉自己不努力，反而怀疑对方是在处处和自己作对，最终心态失衡，被一时的得失蒙蔽了双眼，陷入自以为是的魔障，甚至为此生出报复恶念，毁掉了对方也断送了自己的前程。而对于赵丽芳而言，面对曾引荐自己的钱蓉，当发现她试图破坏职场规则走捷径时，应该设法解开她的心结，引导她走入正确的职场竞争轨道，而不是简单处理问题，那么悲剧或许可以避免。

编辑/陈洪生